第十五章 你给不了

  杜小萌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四周。
  詹裬吃了点东西后便拉着兰儿去玩灯笼,詹老爷子和几个儿子有说有笑,坐在角落里的秋莎跟身后的小红说着话,不时地发出几声轻轻的笑声。
  眼前的景象很温謦,很快乐,但杜小萌就是没有办法融进这种气氛之中。看着别人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团聚过节,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坐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象千斤重石压在她的心头,令她觉得很难受,难受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她的精神恍惚,连詹老爷子跟她说话都没有听到,直到身边的詹祈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她,才回过神来。
  “小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詹老爷子那关切的目光看过来,让杜小萌心里的异常感觉更加强烈。她有些不自在地站起来,脸色不太好地扶着自己的头,说:“公公,我的头有点痛,想先回去休息。”
  詹老爷子紧张地说:“头痛?那得要找大夫看看!”
  杜小萌摆了摆手说:“公公,我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才会头痛,睡一觉就会好了。”
  詹老爷子赶紧说:“那你先回去吧。”他不放心地看了杜小萌一眼,转头看着詹祈,“祈儿,送小萌回去吧。”
  杜小萌态度坚决地阻止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见状,詹老爷子也不再勉强,但还是喊上一个丫环送她回去。
  杜小萌出了花园,没有了温謦的欢聚美景的刺激,压抑的心情减退了不少。她停住脚步,问身后的丫环:“府里还有没有柚子?”
  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丫环呆了好一会,才张口回答说:“厨房里应该还有好几个。”
  杜小萌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她到厨房里拿了一个柚子回到积翠园,待送她回来的丫环离去后,她将一张小桌拖到门外的空地上,将柚子放在小桌上,坐在门前的石阶前望着那个被月光照得有些不真实的柚子发呆。
  她保持一个姿势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的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终于动了一下,站起来转身跑回屋里,拿了一把小刀出来,拿起桌上的柚子坐回石阶上。她在柚子的顶部割掉了一圈的皮,然后在柚子身上划了几下,慢慢地剥皮。
  “不是说头痛要回来休息吗?怎么还坐在门口不去睡?”
  刚剥了一点的柚子皮,就听到詹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望去,见詹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离她一米不到的位置。
  詹祈在她进屋里拿刀子的时候已经来到积翠园的门口,但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柚子上,根本没有留意到有人来了。
  杜小萌抬头看了詹祈一眼,又把目光放回柚子上,不紧不慢地继续手上的动作,问:“这么有闲情的往我这里跑,不用去陪秋莎?”
  詹祈把一个纸包放到小桌上,说:“爹说,过中秋节不吃月饼就不算过节。刚才见你什么都没吃就走了,便拿了一个月饼过来看你睡了没有。”
  杜小萌头也没抬地说:“谢谢。”
  今天的她跟平时很不一样,她的话听起来是没精打采的,人看上去也是蔫蔫的。
  詹祈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杜小萌的头还是没有抬起半分,手里继续剥那只柚子。
  詹祈盯着杜小萌看了好一会,说:“你今天看上去很奇怪。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杜小萌这下总算是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詹祈。月光洒在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落在了她那双藏了异样情绪的眼里,一片的惨白。
  她看着詹祈,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说:“没事,只不过是我不喜欢过中秋节而已。”
  见到詹祈脸上现出了不解的表情,她接着说:“准确来说,我不喜欢看着别人一家团聚快快乐乐地过节。那种无法融入当中的局外人感受,很讨厌。”
  詹祈着她,她自嘲地一笑,低下头说:“我跟你说这些干嘛?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詹祈的心里一动,走到她的身边坐下,说:“我明白。多年前,我有过一段寄人篱下地日子。在不是自己的家的地方,看着别人一家快快乐乐的,会觉得寂寞,会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而那些不好的感觉,在过节的时候会变得很强烈。”
  杜小萌有些意外地看向詹祈,过了好一会才不相信地说:“你也会有这种感觉?”在她的心中,军人就是那种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没有其他杂念的硬汉子,就算是铁汉柔情,也不会有这样那样的小伤感。
  詹祈笑了一笑,回答说:“我也是一个人。”
  杜小萌听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柚子没有说话。
  詹祈有些不解地问:“这里不已经是你的家了吗?你又怎会是局外人?”
  问完这句话,他又有了拿起石头砸死自己的冲动。因为,这句话一出,杜小萌的头就抬了起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连眼眸都抹上了暗淡的颜色。
  杜小萌幽幽地说:“我的家?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在这里,我只不过是个身份不明、无关紧要的闲人,我又怎敢妄想这里就是自己的家?”
  詹祈神色有些尴尬,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杜小萌先他一步接着说:“你不需要有什么想法。我早就习惯了没有家的日子,以前没有,现在有或没有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你不是有娘家吗?”詹祈不明白,她怎么以前就没有家呢?
  杜小萌抬起小脸,迎着月光,笑着说:“你知道吗?从很久以前开始,每一次过中秋节,我都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地看着别人欢声笑语的庆团圆,暗里羡慕别人的快乐。我只能当一抹别人看不到的阴影,如果被人看到了,我就会挨骂挨打。那个没有人当我是人的地方,不是家,而是地狱。”
  她没有说谎,她说的是在大宅里那五年所过的日子。说到了自己真实的过去,她虽然还是在笑,但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哀伤。
  看着她脸上的哀伤,詹祈忽然有一股将她那单薄的身子拥入怀中的冲动,但他忍住了。
  杜小萌低下头去,继续摆弄手里的柚子,把柚皮一条条地撕到一半的位置,再拿小刀慢慢地把表皮和里面的那层白分离。她一边稳稳地下刀,一边说:“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能给我温暖的家,可是没有。不过,失望的次数多了我也不再期望。”
  她的话让詹祈的胸口莫名地堵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一样。
  杜小萌抬起头来,一笑,说:“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我会误会的。”
  被她这样一说,詹祈有些尴尬,但看着她的目光没有移开。过了好一会,他有些迟疑地开口说:“你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杜小萌直视着他的双眼,问:“那么,我该以一个怎样的身份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詹祈答不出来。
  杜小萌笑着站起身来,说:“我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的同情。还有,詹祈,我要的你给不了我。”
  “你要的是什么?”詹祈没有多想脱口而出地问。
  “唯一。”杜小萌敛去脸上的笑容,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唯一的感情,只有两个人真心去守护、没有第三者的感情。”
  月光下,她那认真的脸容显得似幻如真,令詹祈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杜小萌没有理会詹祈脸上的表情,伸了个懒腰,把手里的柚子向詹祈扔过去,说:“看在你陪我说了半天话的份上,这个就送给你吧。”
  詹祈伸手接住,一看,咦?这柚子的造型还真奇特。
  杜小萌把柚子的表皮和里面白色的那层皮分离后,将它们逐一往内卷,现在整个柚子看上去就象一朵盛开的菊花,层层叠叠的。
  等到詹祈将目光从柚子上收回来,杜小萌已往屋内走。
  “小萌……”他脱口而出喊出了她的名字,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但在快挨到她的手的那一瞬间,停住了动作,看着她走了进去,关上门。
  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发了一会呆,詹祈站起来,拿着杜小萌送的那只柚子离开了积翠园。
  屋内,杜小萌背靠着门,发出了一声叹息。
  小萌……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她想笑,为什么不笑?如今的发展,正按着她的计划顺利地走下去,计划进展的很顺,她的后路也有了,这一切都很好啊。可是,这一刻,心里却是有些许的不舒服,让她笑不出来。
  为什么觉得不舒服?她自己都搞不清了。可能,都是月亮惹的祸吧,太美太好的月色,很容易让人犯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