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主持公道

  “原来竟是楚大人,属下来迟,还望大人恕罪!”,谭贯一躬到地,全然没了刚才的威风。
  阿七心里好笑,这个叫作谭贯的官与跪在地上的百姓真是天壤之别,肥胖的似头猪一般,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此人生着一张圆脸,鹰嘴似的鼻子上架着一对三角眼,满脸的褶子笑起来堆在一起。
  跪在地上的百姓有人靠的阿七较近,悄悄拉了拉阿七的衣角,轻声道:“大人,您可以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谭大人!”,阿七毕竟不是真的楚师,便咳了两声为自己壮胆,道:“听说咱们官府欺压此地的百姓,此事可是真的?”
  柳文文见阿七也是逐渐进入状态,演技越发好了起来,饶有意味的对他点了点头,竖起了一个拇指。
  谭贯也听过楚师的名声,连皇上都敢怼的人,怎么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直骂刁民,但他实在是怕酿成民乱,听说有一个县城的人都是造反,若是自己也是出了这种事,只怕还被朝廷杀头便先成了暴民的刀下鬼,他又怕楚师的怪罪,毕竟自己的前途全握在这个人手里。
  谭贯来到众人面前,一作揖道:“本县知道乡亲的苦处,刚想告诉诸位乡亲这个好消息,哪知道楚大人竟是先来到。既然如此,那便请楚大人和咱们一同高兴高兴。”
  阿七见他短短几息内便想出了对策,却不知是什么,耐心听着,谭贯道:“本县刚接到朝廷旨意,朝廷体谅咱们这里闹了灾荒,故天恩特赦,咱们今年不用交税啦!”
  跪在地上的百姓一听此言,面面相觑,面上并无喜色。
  谭贯脸上冷汗直流,他也发现了百姓似乎并不买账,这个取消税的事还是他自作主张,朝廷并无旨意,反而因为前线吃紧,要他加大搜刮力度,若是完不成,夺官事小,杀头事大,可这里确实闹了饥荒,急的谭贯的饭量从每顿四饭碗降到了每顿两碗饭。
  朝廷催的越来越紧,他本想着这几天调动手里兵马从这帮刁民穷鬼里的手里扣出所有的余粮,可万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楚师来了。
  谭贯已经作出了极大的让步,饶这帮刁民几天的性命,等楚师一走,自己兵马人手也齐全后,便要强抢,可是这帮刁民却不给自己的面子,当着阿七的面他不好发货,压低声音道:“各位乡亲莫非还有什么诉求么?”
  一个妇女大喊道:“俺家儿子当兵死了,你们官府得给俺家一个交代!”
  “是啊是啊!”
  顿时百姓山呼一般,皆是眼中燃气怒火,纷纷从地上站起,火药味弥漫了起来,若是谭贯说不出他们满意的话来,只怕接下来谭贯就会倒在血泊之中。
  谭贯发现事情变得不对,对左右一使眼色,赶紧对这方懋官和阿七道:“二位大人还是移步舍下吧,今日之事交给下官便是。”
  阿七见有两名官差悄悄地退出人群,从街巷中离开,知道是去叫援,加上谭贯眼中浓厚的杀意,阿七知道不好,眼前的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再待下去,岂非如待宰羔羊一般。
  “众位乡亲,容我和谭大人相商,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阿七本以为说完这些话,聚集的百姓会给自己一个面子就此退去,哪知非但没有如此,反而更加激怒了众人。
  那死了孩子的妇女哭喊道:“俺本以为你是个清官大老爷,没想到你跟姓谭的是一路人,俺那可怜的儿啊!”
  这妇女一哭,顿时许多汉子纷纷从街边拾起砖头来,呼号着就向阿七他们扑过来,这些汉子他们都因为挨饿而体型瘦弱,但此时眼中都暴起血丝,好似一群饿狼一般。
  “打贪官!”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官差们此时一个个都吓破了胆,纷纷扔了手中的东西没命的跑起来,这些百姓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官差们冲散,平日里受尽官府的欺压,今日一股脑的全部释放了出来。
  谭贯和方懋官皆是从纷乱的人群中爬了出来,此时也不管什么官府威仪,皆是丢了帽子脱了官服,趁乱想逃。
  阿七有修行在身,见形势不对抓着柳文文便逃,可是却并没有人来追他们,柳文文对阿七道:“那两个官想逃。”
  果然,阿七回头看去,两个身穿中衣,一胖一瘦正悄悄地想要溜走,这时柳文文突然喝了一句:“贪官在这啊!”
  百姓被声音吸引,这才反应过来,放开了手中被殴打的鼻青脸肿的官差,冲着两个官差便是如洪流一般卷来。
  柳文文噗嗤笑了一声,便拉着阿七躲到了一处石缸后面,不时地探头向外看去。
  阿七看着柳文文,这才几日功夫,怎么柳文文变化竟如此大,性子都转了,还记得初见之时,本以为是个冷傲的人,不料也是有活泼的一面。
  柳文文见那两个官被打得喊痛连连,喜的两只眼弯成月牙,道:“多有趣。”,却发现阿七定定地瞅着自己,便问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我本以为师姐是个冷性子的人,可今日却发现了活泼的一面。”
  这一番话说完,柳文文愣了一下,自和阿七在一起以来,她的性子确实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多年静修的道心此时已经发生了松动,今日经阿七一提醒,她发现自己最新确实太过张扬了。
  阿七没想到自己说完竟是让柳文文沉下脸去,自知失言,心中后悔,这样就挺好,自己干嘛要说这种话?
  柳文文抬起头来,眸子看着天上的一朵云,喃喃道:“这个世界十分的有意思,我在山上从未见到过这些。”
  阿七点点头,对于柳文文的这一番话他深有体会,在山上除了看师姐练功和偷懒以外,就是看看花草鱼虫,山川草木,久而久之难免生出厌烦的感觉。
  可他从柳文文的话中听出了另一番意味,一股淡淡的相思充斥在了其中。
  “师姐,你遇到过了什么事么?”
  此话一出,柳文文瞳孔一缩,猛地抓住阿七的衣领,怒道:“不准再提此事!”
  阿七见她突然发作,眼中思念、怨恨、愤怒等情绪交织在一起十分的复杂,赶紧点头道:“好!”
  柳文文松开了他,别过头去,似是想起了什么,隐隐有哽咽之声。
  阿七隐约能猜到可能与其母亲有关,当日在山崖下,柳文文昏迷之中不停地喊着‘妈妈’。
  便在这时,就听见谭贯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阿七和柳文文探出头,看见一个汉子因太过激动,举起了官差的大刀冲着谭贯便当头劈下,结果力没收住,咔嚓一声,谭贯的脑袋便被劈成了两半。
  鲜血呼啦一声流了一地,所有人顿时都呆愣住。方懋官哪见过这个,一见血便晕了过去。
  临死之前,谭贯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简,用力捏碎后便彻底驾鹤西去。
  那砍人的汉子双腿发抖,他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谭贯让他以后不敢再如此鱼肉百姓,却没想到自己竟是失手将其杀死,回头看去,一众人都是呆愣地看着他。
  已经是骑虎难下,这汉子知道这时候自己肯定要说些什么,否则自己就这么走了,将来官府纠察下来,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便跳到了树下的石阶上,举起手中血淋淋的钢刀,振臂高呼。
  “咱们庄稼人就是图一口吃的,如此非但吃的没有,这些当官的还要搜刮,真是欺人太甚!现在咱们也都打了官差了,正反都是死!既然如此,何不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汉子直说的慷慨激昂,声泪俱下,众人无一不动容,皆振臂呼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阿七心道得了,自己又见证了一路造反的,心道这任皇上可真难做,到处都是造反的人,不过他也是活该,为什么不顺着这些百姓的想法?还要强加赋税,这不是自寻灭亡么?
  那汉子接着道:“在下陈广,定要和大家为世间众生讨一个公道!”,说罢便下了台阶,被众人拥着向本地的府衙攻去,街道上留下了被打成碎片的轿子和几名哀嚎的官差以及晕过去的方懋官和死去的谭贯。
  阿七见这些贪官污吏得到报应,心里高兴,对柳文文道:“真是苍天有眼!”
  可柳文文却高兴不起来,眼睛一直看着西边的天空。
  “师姐,怎么了?”
  柳文文指着天边的几个光点,道:“苍天可能困了!”
  阿七向柳文文指着的方向看去,是几个修士脚踏飞剑向这边急速赶来,见地面上只是一些寻常百姓后,便加快了速度。
  很快几人便来到谭贯的尸体旁落下,看了看其手中的玉简,相互点了一下头后,手中掐动咒诀,顿时在空中凝聚出一条黄色的丝线来,连着方才陈广他们离去的方向,几人御剑便行了过去。
  阿七心中一惊,他没想到来的仍是紫阳宗的弟子,心道除魔的时候你们来的何等拖沓,怎么碰上这种事倒是转眼就到,你们修的是什么道?
  “师姐,怎么紫阳宗和民间还有瓜葛?”
  柳文文有些羞愧,低下了头道:“他们收了官府的好处。”
  “不是说了修行之人不能和民间有所瓜葛么?”,阿七很是不理解,民间的官府能给修士什么好处?
  “官府会派人搜刮有资质的孩童送给紫阳宗。”,柳文文声音微若蚊虫,可是听在阿七耳中却是如同雷霆霹雳。
  阿七呆愣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嘴唇不停地开合。他忽然想到莫非柳文文就是这样上的紫阳山?
  “上了山之后呢?”
  “会给他们实行法术,让他们忘记过去!”
  阿七彻底明白了,但他不打算说破,可能柳师姐已经发现了什么,他就不再去揭开她内心的伤疤了。
  忽听地一片惊恐地呼喊声,阿七和柳文文顺着声音过去,看见在县衙大门门口,一个修士将手中长剑捅进了之前那没了孩子的农妇的腹中,农妇嘴中吐出血沫,那修士向前一推,农妇便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那修士使出法术,将手中长剑扔上天空,顿时幻化成千把长剑来,在聚集的百姓头顶盘旋。
  那修士厉声喝道:“是谁杀了谭大人!若是你们再不说,所有人都和她一样的下场!”,说完指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农妇,眼中目光十分的凶狠。
  陈广分开众人走了出来,强压怒气道:“道长,你们本是方外之人,为何要插手世俗的事?”
  “少废话!”,那修士提起滴血的剑尖指着陈广的鼻子,道:“我看你就不像好人,说不定谭大人就是你杀的!”,说完长剑向前一送。
  阿七本来见到农妇被那修士刺死,心里就难受的如同刀绞,心道对付魔道你们唯唯诺诺,对付百姓你们利刃出击,忍不住说了出来:“好一个欺软怕硬,若是有魔道在这里,看他们还敢怎样?”
  柳文文更是羞愧,自己宗门下的门人就做出如此丢人的事,身为曾经紫阳宗的真传弟子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七,听见阿七的一席话,想起了那日路遇魔头的事,更是羞愧难当。
  剑尖只要轻轻一推,便可将陈广的脑袋扎个窟窿,可就在这时,一团黑气突然在陈广面前汇聚,出现了一个扛着旗幡的人来。
  阿七瞳孔一缩,心道真是冤家路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杀害了长木的凌霄。
  凌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柏的牙齿,当的一声便将那修士的长剑捏在指间,幽幽笑道:“且慢,本将还有话说。”
  接着阴风挂起,天地忽然变了颜色,无数魔头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众人身边,眼中泛着猩红的嗜血光芒,瞅着几名修士。
  这几名修士一改刚才的嚣张面孔,双膝发软险些跪倒,用力想要抽回长剑,可是竟动不得分毫。
  凌霄回头对着一脸惊恐的众人和陈广道:“诸位莫怕,主持公道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