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疑问
一团黑色的虚影从鸣鸿刀刀柄中徐徐喷出，最后凝成一个黑色的人影来，人影周身只有两个血色的眼睛，瞪着凌霄，发出鬼魅般的声音，道：“站住！”
凌霄闻言，顿住了身形，冷笑道：“鸣鸿，你什么意思？”
“这个人我还有用”
“这道士身上确实有不少好东西，但更说明得提早杀了他，否则日后酿成祸患，你担得起么？”凌霄身子微微前探，语气逐渐加重，逼问道
“放肆，凌霄你一个小小的参军也敢这么和我说话？当年在蕴尊身旁可没见你如此嚣张”，虚影冷冷的说道
“哟，鸣鸿大人跟我摆谱啦！”凌霄露出个害怕的表情，接着十分严肃的将三指放在胸口，单膝跪地，道：“属下凌霄参见鸣鸿大人，鸣鸿大人满意了吗？”说道最后，凌霄哈哈笑了起来
“你！”虚影声音愤怒，强忍住怒火，道：“若是蕴尊在此”
“若是蕴尊在此，属下又怎么敢如此呢？鸣鸿大人你说是不是？”凌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道：“我现在做的一切事，就是为了蕴尊，而你却扰了我的好事”
“我在蕴尊身边已有千年，就凭你凌霄也敢质疑我的决定么？”虚影也加重了语气，丝毫不让步
现已寅时，在天边已露出白色，周围的火光也渐渐有熄灭之势
“看来你今天保定他了？”凌霄注视着虚影的双眼，问道
虚影没有回答，飘到了阿七的身前，将其挡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好，我给你个面子，若是日后酿出大祸由你一力承担，跟属下可没有什么关系”，凌霄又将三指放在胸口对虚影行了一礼
“那么，鸣鸿大人，咱们走吧！”，凌霄说完做了个请的姿势，所有的怪物分列两边，出现了一条道路
“去哪？”
“复活蕴尊，继而复活圣主，攻伐天界，我主的誓愿你忘了么？”
“我没忘，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凌霄双眼瞪起，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大怒，道：“民间天灾人祸，五大仙宗不和，眼看一场动乱就要爆发，值此千载难逢之时，正是一雪前耻的良机，你却告诉我还不是时候？”
“我说不是时候，就是不是时候”，虚影眼睛更红，瞪着凌霄，用命令地语气说道
“属下不理解”，凌霄气愤地从牙缝里吐出了几个字，攥紧了手中的旗幡，一股魔气从旗幡上散了出来
“你不用理解”，虚影声音威严，不容置疑
“那就莫怪属下不敬了”，凌霄说罢，一摇旗幡，顿时万千恶鬼从中扑将出来，皆声音凄厉，骇人心魄
“就凭你也想和我动手么，真是不自量力！”虚影冷笑一声，融进了阿七体内
阿七双眼一睁，两道红芒激射而出，竟直直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笑容邪魅非常，单手一抓，将鸣鸿刀握在手中，刀身嗡鸣，似很是兴奋，浓重的魔气从阿七身上散出，冲天而起
“我让你先出招，看看我沉睡了这么多年，你有什么长进？”阿七举起鸣鸿，刀尖指着凌霄的鼻子
“哈哈哈，不愧是鸣鸿大人”凌霄捂着额头仰天大笑，接着露出一只眼睛瞪着鸣鸿，道：“还是这么狂妄”
一转旗杆，无数的恶魂怨鬼便向阿七扑来
“雕虫小技”，阿七腕转长刀，挥出一道红色刀气，将袭来的恶鬼尽数斩碎，刀气不停，仍向前斩去
便在这时，凌霄突然从阿七身后窜出，旗幡翻动，万千锁链爆射而出，几息便将阿七周身捆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虫撞到了铁链上，顷刻化为黑气飘散
凌霄心道这噬魂链能消融人的血肉，饶你鸣鸿再厉害，可这道士毕竟是凡胎俗骨，几息后就会化为一滩血水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能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老一套，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像你这种废物反而能活下来！”阿七的声音从铁链中传出
不可能，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提升功力，就算是上元境的实力也会顷刻融为血水，怎么会？凌霄满眼难以置信，额上沁出汗来
“给我死！”凌霄面目狰狞，大喝道，无数长着利爪的鬼魂尖叫着沿着铁链阿七爬去，个个身上都散发出了不弱于筑基期巅峰的气息
“不得不说，这金灵源还是挺好用的”
声音落下，噬魂链哗啦一声散开，皆掣成一条，拧在一起成了一条链龙，阿七跃起，立在了龙头之上，发出了邪恶至极霸道至极的笑声，惹得众鬼魂不敢前进，纷纷爆碎开来
仅一笑，就将众鬼魂震碎，而周围的怪物，也如见了魔主般，纷纷跪倒在地，低头噤声
长风卷起，火势又起，阿七伸出二指凌空一点，顿时所有的火焰似是受到了牵引一般，向其指尖凝聚而来，形成了一点极其精纯的火流，从刀头擦到刀柄
本来鸣鸿刀就通体红色，加上火焰一耀，变得明亮鲜艳起来，阿七将鸣鸿刀向脚下一砸，顿时火焰喷出，霎时间，整条链龙都染上了火焰发出滋滋如烤肉般的声音，一股腥臭的烟气从火焰中飘散了出来，链龙剧烈的扭动起来，似很是痛苦
痛苦通过旗幡反噬，凌霄胸口如遭万斤巨力轰击，已是受了内伤，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将已经涌到嘴边的鲜血强行咽了回去，快速出指点在周身几大穴位上，这才止住了翻涌的气血，刚要抬起头来
阿七飞了下来，一脚踩在凌霄头上，踏到了地面上，轰的一声，将地面踩出一个坑来，阿七用脚掌捻着凌霄的脸，将其几颗牙齿都打了出来，不屑道：“就凭你也够资格和我动手么？”
鸣鸿刀铛地一声，插在了凌霄旁边，凌霄因胸部太痛，提不起气来，被阿七一顿羞辱后，羞恶难当，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凌参军，这就受伤了？想吐就吐出来嘛，何必忍着？”阿七用力拍了一下凌霄的后背，凌霄又是吐了口鲜血出来
“可惜可惜，若非现在缺乏人手，凭你刚才所为，你现在就会成为一具尸体！”阿七说着，捏起凌霄的脸来，伸出指尖，一股黑气凝成了针一般的东西，唰地刺进凌霄脸中，用力的划动起来
凌霄尖锐地喊叫起来，声音好似遭受鞭打的恶鬼，惹得跪在地上的众魔头，都是浑身战栗
终于，阿七笑了笑，露出森然的牙齿，在凌霄脸上拍了拍，道：“这就是对你的惩罚！以下犯上，忤逆之徒！且胡作非为，无辜多少人命”，阿七手指一扫周围遍地的尸体，怒道：“你可知，这些人若是受了圣主的点化，将会爆发出怎样的战斗力，而你个无用的废物，竟让他们成了一堆碎肉！”
啪啪两声，两个嘴巴抽的凌霄嘴角流下血来
“你”，凌霄又痛又气，眼中血丝暴起，愤怒地瞪着阿七，自己的脸上被刺上了一个“逆”字，这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会让他在魔道中永远抬不起头来，这真比杀了他更难以承受，且自己的功绩在他的口中竟全成了罪过，两个嘴巴更是不给他留一丝情面，气的他说不出话来，便用愤恨的眼神表达自己心中滔天的怒火
“啧啧啧，我也是刚从沉睡中醒过来，实力还没有恢复多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在哪里，竟还是这般不中用”阿七站起身，似很是不习惯这幅身体，活动了一下后，迎风而立，虽阿七的相貌不佳，却颇有一种傲视天下的威势和气场
阿七低声念了一串古怪的咒语后，在手中凝出一个黑色的山形令牌，高高举起，喝到：“众将士听令”，一股无形的威压压在了所有怪物的心上
唰地一声，所有怪物朝着阿七本能地跪倒，动作整齐划一，十分规整，凌霄咬牙切齿，满脸的不服气，可他无法抗拒这个令牌的力量，双膝不受自己控制的跪倒，低头跪在阿七面前
“暂以凌参军为帅，许他将功抵过，你等须听他号令，向四方进发，尽点化世人之责，一年之后”阿七顿住，眼神从凌霄脸上扫过，看的凌霄背后散出一阵凉意
“我与诸位，恭迎蕴尊，三年之内齐迎魔主，清扫寰宇，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阿七说罢，从凌霄的旗幡中扯出无数魂魄，撒回了众怪物身上，这些怪物顷刻在眼中便露出了属于人的神彩，只不过在魂魄中凝聚着无穷的怨恨与滔天的不满
凌霄见自己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魂魄就这样被阿七随手挥散，肉疼不已
阿七贴近他的耳边，道：“我们需要的是无所畏惧的魔，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怪物，你的头脑真是和你的功力一样的差！”
众人一齐喊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声震八方，回响不绝
“好好干，否则”阿七没有说完，只在凌霄肩上拍了拍，收了令牌，背转过身道：“还不滚？！”
“哼”凌霄没说话，捂着胸口站起身来，他从阿七的手掌上感受到了浓烈的死气，心里害怕，挥出一股黑气将自己和数千已经魔化了的百姓尽数笼罩，渐渐消散而去
“果然还是不行”，凌霄和众魔消失后，阿七跪倒在地，鸣鸿不能长久地离开刀体操控阿七的身体，更何况这才招出令牌用了他太多的魔力，鸣鸿便缩回了刀身中
阿七一头栽倒，鸣鸿刀也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不知多久，天光大亮，这片城池才终于清晰地显露了出来，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被火焚烧的碳痕还有余温，散着道道的烟气，更有人的，马的尸体杂陈其间，内脏鲜血留了一地，整个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我这是死了？”，阿七躺在废墟上，碎片般的记忆又重新凝结起来，化作了一条黑色冰冷的铁链绑在了他的身上，阿七猛地睁开了眼，湛蓝的天和无暇的云一下就映入了眼中，几只叽喳的飞鸟没有驻足停留，伴着微风呼啸着飞过，金色的太阳高悬天际，炙热而刺眼，一切都是宁静和美好
“可头好痛，人都死了还能有痛觉吗？”，阿七心里不解，不过他也不敢下定论，毕竟见过死后的世界的人，都没能写下文字把死后的世界纪录下来
“不过死了之后还不错嘛”，阿七揉了揉后脑，这才抬起头来，本以为会是仙音缭绕，琼池仙草，无数美丽的仙女飞来飞去，可看见了眼前的场景后，一下僵在原地
“七爷莫非来到了地狱么？”眼前的场景太过骇人，各种被撕碎了的，啃食的尸体和着血腥味一下向阿七扑来，在不远处有一水池，此时已经成了血池，咕噜咕噜冒着血泡，这与阿七的想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血腥味钻进鼻腔，阿七剧烈地呕吐起来
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这不是仙界也不是地狱，而是人间，自己还活着，这些都是那些怪物干的么，可他们怎么没有杀了自己？
直吐得喉咙发痛，阿七这才强忍住，叫喊起来：“喂，有人吗？！”
半响，只有死寂在无声地回答
“长木”，阿七惊慌失措间，踩到了一坚硬物，低头一看发现是已经没了头的长木，阿七将其抱在怀里，此时已经冰冷坚硬如石头一般，长木临死时的场景一下被他回想起来，阿七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在他身边不远处一座尸体堆成的山体投下来巨大的阴影
“这，这”，阿七惊骇地说不出话来，心里翻腾起来，师父的述说远没有事实来的震撼，魔道竟是真的如此凶残没有人性
突然，头上响起了破空声，有四个身穿墨绿色道袍的道士从空中呼啸而来，阿七一下便认出他们是紫阳宗的弟子，便赶紧抱着长木躲在了一块假山之后
四个紫阳宗的弟子按低剑尖，落了下来，并不落地，小心地低空盘旋了一圈后，这才落在了阿七不远处，阿七听他们说道：
“还好还好，魔道已经走了”
“亏着咱们几个拖延，否则就要撞上魔道了”
“师父也真是的，干嘛只要咱们几个来，这万一撞上了魔道岂不是没了命”
“知足吧你，咱们几个明显地拖延时间，师父都没责罚，算是默许了”
“行了，都这样了，那咱们几个就回去吧”
“可明明还有活着的人，我们不管么？”
三个道士一齐看向说这话的道士，露出疑惑的表情，道：
“你脑子抽了？活的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看他就是憨”
几个人大笑起来，道：“王师兄，你若想救你自己救吧，我们先走一步”
阿七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当日救自己的王二虎，只见他向身后看去，一脸的无奈与惋惜，恨恨地一跺脚，叹一口气，也随着三人御剑而去
“救命”，他几人走后，阿七听到了微不可查地求救声，便将长木放在了一处，飞奔了过去
声音是在一处废墟下传来的，阿七扒开了木块石块，露出一梳着两个总角的小女孩的头来，她紧闭双眼，脸上泪痕和着泥水交错，泛白的嘴唇表明了她已经很虚弱，现在似是本能地在呼救
“小妹妹，你等着，我救你出来”，阿七没多想，将修仙者不得干预世间的规定忘在了脑后，将石块瓦力尽数搬开，汗流浃背，可到最后，他无力地坐倒，小女孩的下半身已被压成了血浆
“不，还能救，斗神医能救她，你坚持住！”阿七抱起小女孩，可刚一抱起来，小女孩就咽了气，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与世长辞，好似风中残烛，吹之即灭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阿七内心涌现，随即如潮水般将阿七淹没
“生死有命，这是命数，也是天道”剑灵的声音又从耳边现了出来
“天道？”阿七重复道，他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又想起了刚才几个道士决绝离去的身影，这个小女孩和长木差不多的年纪，他们那么年幼，那么渴望活下去，可是没有人帮他们一把，可像我这样的修道者却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而无怜悯之心
“天道告诉我们不能有悲悯么？”
“修道者自当摒弃喜、怒、哀、惧、爱、恶、欲，怜悯自当摒弃，如此方可得道长生，飞升仙界？”
“飞升仙界？这就是我修的道么？”阿七抬头看向苍天，眼中满是疑惑，“如果这样我们与魔道何异？”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无言的沉默和道道烟尘
“当然有异，我们并非如此”鸣鸿刀的声音出现在了另一个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