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既来之

  庆元十五年,华文子爵府。盛夏,午后。
  一丝风儿也没有,偶尔几声蝉鸣,衬得园子里越发幽静。
  文绣侧躺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书角已经卷起,可见是经常翻阅的缘故。底下坐着个小丫头,拿着扇子给文绣扇风,只是头一点一顿,却是正在打瞌睡。文绣也不管她,自顾自想着事情,若是叫她去休息,她反而惶恐。这是文绣来到这个世界学到的第一件事,等级制度。
  一个月前,和朋友外出游玩时,活泼好动的文绣不慎落水,醒来后发xiàn
  自己躺在这陌生的富贵乡里,身边一群丫鬟服侍着,各种锦衣玉食,令文绣惶恐不已,每天安慰自己这是做梦,醒了就好了。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刚刚从大学毕业,憧憬着未来的生活,能够自力更生,不再寄人篱下。
  如今这些幻想已经彻底破碎,如果再次落水,自己是否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文绣不敢赌,如果这次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况且对目前的自己来说,想要再次投水,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自从醒来后,再也没有过独自一人的时间,身边无时无刻跟着丫鬟。
  尤其两个大丫鬟花枝与绿儿,仿佛是被文绣落水吓坏了,一时不见文绣的人便把园子里闹得人仰马翻,文绣实在是怕了她们。
  此刻文绣在卧室看书,吩咐小丫头小桃给文绣打扇,二人便在外间比着花样做女工。
  花枝蹑手蹑脚走到里间去看了看,回来对着绿儿做了个手势,轻声道:“睡了。”
  绿儿叹了口气,道:“咱们小姐真是可怜,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个苦,身子本就弱,也不知这回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花枝瞪了绿儿一眼,双手合十,口中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仙勿怪。”这才转身对绿儿道:“以后不许胡说了,小姐那还禁得起,若是那天我们去迟了一步……”
  绿儿恨声道:“咱们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西边院子那个老货也别想好过,我绿儿拼了这条命,也要给小姐报仇。”
  花枝噗嗤一声笑了,“好了,小姐这不是好好的嘛,你这条小命拼了也没什么用处。”
  随即又敛了笑声,忧心道:“你说,最近小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绿儿直着眼想了半天,低声道:“是啊,以前总是不爱说话,自己一个人闷着,不是抄经文,就是和咱们一道做针线活,自从那件事后,小姐再也没和绿儿一起做针线了。”说着惆怅的叹了口气。
  “而且变的爱看杂书了,性子也活泼许多,总是拉着我们和底下小丫头们说话。”花枝补充道,“许是落了水,伤了脑袋?”
  绿儿一脸满不在乎道:“没事儿,小姐就算是变傻了,绿儿也是要跟定小姐,伺候小姐一辈子的。”
  花枝调笑道:“将来小姐嫁人你也跟着不成?”
  “看我不撕了你这小蹄子的嘴!”
  绿儿羞得脸蛋通红,伸手去掐花枝的胳膊,两人闹成一团。
  ……
  里间榻上文绣并未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休息,听到二女对话和隐约的嬉笑声,心中感觉有些复杂。
  来这里一个月了,文绣从未出过这个锦绣园,除了刚苏醒过来时,所谓的父母来探望过一回,吩咐下人好好照顾自己后,再没出现过。
  每日相伴的只有这些丫鬟,除了知dào
  现在是大景朝。
  父亲居然是个贵族,只是世袭到文丰督这一代只是子爵了,家族凋零,已程没落之势。
  只是这大景朝是哪个朝代?与自己所知的任何朝代都对不上号。
  这还是与丫鬟聊天中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唯恐问多了遭到怀疑。谁知dào
  这见鬼的世界会不会有妖魔鬼怪和路见不平的道士和尚?
  自从知dào
  自己的处境后,文绣每天只是恹恹的躺着,在这陌生的世界,每天被孤单和迷茫不安包围着,每过一天,想回去的心思便强烈一分。
  所幸身边的丫头们都不理会,并未发xiàn
  文绣的异常,只因为原本的文绣是个孤僻的性子,生下来就身体不好,十天里倒有一半的时间要请大夫,除了精神好的时候和丫鬟一起做做活计,剩下的时间不是躺着休养,就是写字看书。别的院子的丫鬟妇人,背地里都喊她“没嘴的葫芦,风里的灯笼”。
  这边文绣正胡思乱想,花枝已经端着一个碗进来,柔声唤道:“小姐,醒醒,到吃药的时辰了。”
  文绣睁开眼,皱眉看着黑乎乎的汤药,“好花枝,我的病已经好了,能不能不喝了?这药也太苦了。”
  花枝微笑道:“药哪有不苦的?喝了小姐的身体才能好起来,乖,把药喝了,我准bèi
  了蜜饯,含一块就不苦了。”
  文绣抬眼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粉裙,脸蛋圆圆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甚是可人。
  花枝被看的不自在起来,“小姐,您看什么呢?奴婢脸上有东西吗?”一边说一边疑惑的摸着自己的脸。
  文绣好笑道:“你才多大,怎么总是用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
  花枝垂眼轻声道:“奴婢今年十七,比小姐大两岁呢,您在女婢眼里就跟奴婢的妹妹一样,自然是孩子。”
  文绣愣住了,自从来到这里还没注意过这个问题,自己现在居然才十五岁?
  刚要开口说话,忽听门外丫头的声音,“姨娘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的帘子就被打了起来,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走了进来,一身绫罗绸缎,珠钗满头,打扮的好不华丽。身后跟着一个穿红衣的少女,看着清秀,只是一脸傲慢的神情,一望便知是个被宠坏的。
  花枝脸色变了变,忙放下药碗,给二人行礼。心里叫苦,这柳姨娘过段时间就带着二小姐来锦绣园,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给小姐苦头吃,小姐背地里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花枝恨得牙直咬,但却无法,小姐的性子实在是懦弱了些。
  文绣坐着没动,淡淡的说了句姨娘好。
  柳姨娘眼角跳了下,正要开声,后面的红衣少女已等不及跳了过来,嘲讽道:“姐姐好大的架子,见到娘来了竟坐着不动,我倒不知这是谁家的规矩!”
  文绣心中好笑,从来只在电视里看过的后宅斗争,这是要在自己身上上演了?
  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微笑道:“做妹妹的来教xùn
  姐姐,这又是哪家的规矩?”
  早就从丫鬟口中得知,文绣是正室夫人所生的大女儿,底下还有个儿子名叫文祺,今年十岁,正在书院读书,一个月才回府一次。夫人在生产文琪时难产而死。文丰督也没有再娶,如今府里竟只有一个柳姨娘。
  红衣少女名叫文静,十四岁,是柳姨娘的独生女儿,随了柳姨娘的性子,一向目中无人,连嫡姐也不放在眼里。
  这刻听了文绣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所谓的姐姐何曾敢反驳自己?一时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柳姨娘看到宝贝女儿的样子,登时火起:“大小姐这是给谁脸子?”
  一旁的花枝唯恐自家小姐吃亏,忙解释道:“姨娘莫要生气,大小姐自从落水后,身子一直不好,大夫吩咐了不能起床走动……”
  “啪!”未等花枝说完,柳姨娘甩手给了花枝一耳光。指着她怒道:“下贱坯子!主子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吗!拖出去打死!”
  花枝半边脸红肿起来,扑通给柳姨娘跪下,颤声道:“姨娘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文绣脸顿时沉了下来,“姨娘,这是我的院子,还轮不到你来教xùn
  丫头。”说着把花枝拉了起来。
  这下不止是文静,柳姨娘和花枝也都惊住了,这还是以前那个懦弱沉默的文家大小姐吗?
  文绣毫不理会她们脸上的表情如何,只是看着花枝脸上的红肿,吩咐绿儿去拿些冰块,用布包着,给花枝敷脸。
  这边柳姨娘气得发抖,捂着胸口,厉声道;“反了,反了,我教xùn
  个奴才也有人拦着,快来人,去喊老爷过来,这后院我是管不得了!”文静忙上前扶着柳姨娘,眼里透出仇恨的目光。
  文绣淡定的坐在榻上,顺手拿起茶杯,仿佛没听到柳姨娘的喊叫声。笑话!自己堂堂一现代文明人,穿越到这莫名其妙的古代来已经很委屈了,居然还被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跑到面前来撒泼,
  柳姨娘看着文绣的模样,越加气恼。
  不一会,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老爷来了。”柳姨娘眼睛一亮,忙换上一脸委屈,迎了上去。
  进来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着蓝色常服,白面剑眉,可以想见年轻时一定是个美男子。这个男人就是文丰督文大人,文绣只在一个月前醒来时见过他一面。
  这时柳姨娘和文静早已一左一右迎了上去,抱着文丰督的胳膊不撒手,文丰督皱了皱眉,沉声道:“什么事把我喊过来?”
  文静摇着文丰督的胳膊撒娇:“父亲,您可算来了。先前女儿和姨娘想着姐姐的病不知如何了,便来探望,到了门口却被姐姐的丫鬟给拦着了,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姨娘想着这等欺主的奴才须要管教才是,便打了一巴掌,哪知姐姐竟为此顶撞了姨娘,您若晚来一步,说不定都动上手了呢。”
  文绣听了差点从榻上掉下来,十来岁的小丫头,当着人的面,谎话张口就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是怎么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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