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老姐回来了

  嘉薏和高瞿坐着长途汽车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七点了,家里的电话也准时在落地的时候响起了。
  嘉薏避开高瞿走到另一边去接电话,她的手一直撑着拿电话的手,头歪斜着,长发也因此垂落在一边。
  等到她终于挂下电话的时候,却没有立kè
  回头,而是一直朝着她前面的方向望着,似乎在思考辨认什么一样,好半天才缓缓转过头和高瞿打招呼。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她问道。
  “嗯,我要找个酒店……离你比较近的酒店。”
  “你还是把酒店质量放在第一位吧,要不就市中心吧,我家离市中心也不远。”
  嘉薏说完直接拎过行李,却被他一把拉住,吃惊地喊道:“怎么?你就这样把我放在这?我连你去哪都不知dào。”
  他像个孩子一样央求着要让嘉薏〖.
  n
  e
  t先领他去酒店,然后再让他跟着她回家。
  “但是不准进家门,我知dào!”高瞿立kè
  补充道。
  嘉薏只好同意,她陪他到本市最大的虞城酒店办了入住,又叫了辆车,两人一起往嘉薏家的方向赶去。
  到了目的地,高瞿刚想下车帮她抬行李,她却在下车后立kè
  关上车门,冲司机喊着:“师傅,麻烦你把这位先生送回虞城酒店吧!”说完,她拿起行李就朝身后的一栋大楼走去了,全然不顾高瞿在身后大喊。
  高瞿只好作罢,打量着眼前这栋楼,这是一栋很旧的居民住宅楼,像劈出无数个格子间一样规整又一样毫无特色,从外看来整栋楼里至少住了上百户人家,并且每家都住着不少的人,因为他此时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人们来不及收的衣服挂满阳台,这无疑让这栋小楼显得更加拥挤了。
  这是一栋收纳了无数格子的待改造建筑——高瞿只能这么判断了,他望着嘉薏的身影消失在这些格子间里,只好回过头对师傅说:“走吧!”
  嘉薏的家在五楼,其实这栋楼不仅外观陈旧,里面也破烂不堪,通道上剥落着墙灰,像是城市的原始住宅。
  和这座城市的其他建筑一样,靠着钢筋水泥的支撑,死死抓着同一片土地,这栋小楼最终却被日渐高企的房价浪潮拍倒在末端,荒凉而拥挤。
  晚上7点半,楼道里传来新闻联播结束的背景音乐,嘉薏把行李拎出五楼的楼梯,止不住地大喘着气,身边零零散散地走过一些陌生邻居,他们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光鲜亮丽的女人,好像看着什么格格不入的怪物一般。
  走廊里的灯通亮着,四处不见得安静,几个坐着闲嗑的女人更是直接议论起她来。
  嘉薏没有多加理会,只在心里庆幸着刚才还好及时让高瞿离开,没有给他机会帮自己拿行李上楼,不然这会儿,她估计早已成为这群嘴上功夫了得的女人的饭后谈资了,永久不衰,比她们的年龄还要永久不衰。
  刚一抬头就看见了弟弟嘉星,他正好出门倒垃圾,嘉薏忙朝他挥着手,嘉星大喊了一句“老姐”,紧接着又朝身后一间亮着黯淡光线的屋内喊了句:“喂!老姐回来了!”
  他说完便把垃圾筒撇到一边,兴冲冲地朝嘉薏跑过来。
  嘉星个头明显比嘉薏高出许多了,他一边笑着一边帮嘉薏抬东西进去,说:“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嘉薏摸着嘉星的脑袋,那些肆无忌惮的头发明显喷了一些定性啫喱水,硬的很,她也笑着回答:“我又没多少东西,再说,你不上课吗?不是听说你住校来着吗?”
  “对啊,不过我今天早下课回来了,请了一个晚自习的假,明早再回去。”他爽朗地答道。
  嘉薏和嘉星说着便走到了家门口,母亲先迎了出来,多年未见,母亲果然要比记忆中老了些,但却还是那么富有力qì
  ,她一把拿过行李箱,先让嘉薏进屋,又立kè
  回头朝嘉星吼道:“垃圾筒送给别人吗?还不快拿过来……”
  嘉星只好转身捡起刚被扔在地上的垃圾筒,嘴里絮絮叨叨跟着她进屋了。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见嘉薏进了来也站起身,他笑着说:“这么晚才到啊,我和你妈还以为你会7点到家呢。”
  嘉薏不想和父母说是因为高瞿找酒店才耽误,只好点着头说:“一时间等不到的士,所以耽搁了不少。”
  母亲很快张罗着吃饭,嘉星也懂事地去收拾桌子,拿出碗筷,父亲则继xù
  坐在沙发一侧,没有说什么,他的视线总是很快能够回到电视节目上。
  嘉薏心里不禁感叹,也许大伟的主意并不是很管用呢,就算多日未见,父亲怕也没什么好和她说的,他还是老样子,盯着电视看着,等到母亲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才慢悠悠地关了电视,坐上桌,也只有他动了筷子,全部人才开始夹菜吃饭。
  不过,也不尽然,不得不承认他的样子确实变老了,却和之前有大的不一样,头发渐渐少了,半秃的后脑勺,肚子也比之前鼓了不少,下巴松弛着,整个人一坐下来就像正在漏气的皮球卡在桌椅间,嘶嘶地发出声音——那张二十几年的老木头饭桌被虫蛀得留了不少缝隙,咬合的地方早已不牢靠,人一坐到桌子旁自然就触碰到发出各种声音。
  父亲突然望着她,说:“你在外面还好吧?”
  问得很莫名,她措手不及,刚想夹面前那盘菜里的肉片却只夹了一片辣椒,她低下头,目光躲在碗里,支支吾吾地回答:“很好,不过……我……我没有在北京了。”
  父亲眯着眼,皱了皱眉头,说:“你不在北京,那在哪啊?”
  看着嘉薏只夹了块辣椒就连忙收回筷子,母亲知dào
  女儿很少吃辣,便帮她夹了鸡肉,刚想递到她碗里,听到这番话,筷子里的肉也不经意间掉落在桌子上,她赶紧问:“不在北京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嘉薏还在勉强笑着,说:“嗯嗯,其实是去年秋天的事情了,我回来N城了,还和朋友开了家店。”
  父亲瞬间站起,饭桌咿呀地发出声音,他质问道:“开店?你不是在北京工作得好好的吗?怎么回来N城开店了?”
  母亲只好心疼地刚才将掉在桌上的肉块扫进垃圾桶,小声地埋怨道:“怎么还开店了?那……开的什么店啊?”
  父亲脸色明显不悦,母亲又一脸担忧,嘉薏只好低下头,虽说自己早已知dào
  会是这样的场景,不过她还是期许过,总有那么一种可能,父母能够支持她,父亲不再发脾气,母亲不再总是一副担忧的神情,回家后吃的第一顿饭是无比温馨甚至是感动的。
  但显然当她把刚才那番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就被自己狠狠甩了耳光,不该有任何期待——这顿饭只能和之前记忆里的每一顿饭一样,冰冷而尴尬。
  就像那张老木头饭桌一样,渐渐枯朽,但那些不和谐的呻吟总是不绝于耳。
  “一家生意还不错的店,卖些花啊礼品还有卖些饮品之类的。”她仍继xù
  回答母亲。
  父亲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朝起身去橱柜里拿出他一直以来都离不开手的杏花村。
  桌上的气氛是那么地相似,和很多年前,和她所有成长的时光是相似到足以重叠,父亲闷声不说话而喝酒,一旦酒劲上来了便开始各种发脾气。
  嘉薏忍不住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嘉星,当初她就是不想嘉星再像自己那般经lì
  不和谐的家庭关系便想尽办法让他去住校,从小学住到高中,她不想因为两个大人的不成熟而摧毁一个正在成长的少年,像她那样。
  嘉薏小心地端着饭往嘴里扒着,一时间喉咙里堵得慌,手却不敢搭在桌上,生怕弄出更加不和谐的声音。
  终于,父亲开口了:“为什么会辞职?”
  嘉薏看见母亲及时用手肘戳着父亲,她还是回答道:“因为在公司待得不是很开心,在N城也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生意也还很好。”
  “所以你把这几年挣的钱全部投进去了?”他语气里尽是责备。
  嘉薏点着头,父亲追问:“借钱了吗?”
  “没有。”她听见母亲松了一口气,父亲却好像听见更不满的消息似的,又把酒杯端起来,仰起喝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