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寒夜、火炉、酒和故事(上)
,那是在一幢灰色石墙的复古小楼,只有两层,高瞿住在二楼,一楼是简陋的牙科诊所,只有白天才有人在。
尽管此时无人,那块牙科的霓虹灯牌还是分外亮眼,高瞿说只有晚上才有人知dào
这里原来还有一家牙科诊所。
嘉薏笑了笑,随他进了屋子。
这是嘉薏第一次看到高瞿的私人住所,简单而整齐,像是提前收拾过一样,不过她倒宁愿相信这是这个男人本身具有的优良品质,毕竟要他这个大忙人抽空为她的到来特地整理一番——她还真是不敢期待。
小客厅里摆着一张四方高脚饭桌,零散布着几张宜家的凳子,用镂空蕾丝遮住的电视和伫立其旁的音响,在它们后面是一个偌大的书架,隐约可以窥见和书房融为一体的卧室,就在这个不见得很大的屋子里居然还塞下了厨房和浴室,这让她不得不惊讶。
“你家也没有很大啊!”嘉薏想起上次自己被高瞿吐槽房间太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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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瞿笑着,没有说话,突然拉开一边的帘子,一个偌大的阳台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一个几乎没有围栏的阳台,足足是房间一倍大的水泥空地荒芜在烟火气息中,很像乡间那些人家晒干物的楼顶,但这也确实是一个楼顶,毕竟这里只有两层,只不过和那些田园小楼不同的是,它的风景并不是很好,周围是一片高楼林立,让这栋小楼看起来像被无数高大建筑物虎视眈眈一般。
嘉薏张着嘴巴,一时也不知dào
说什么。
“现在不小了吧?”高瞿显然很是得yì。
嘉薏点着头。
“你喜欢吗?”
“喜欢,真的好棒!不过它会不会太传统了些,我有种回到了八十年代的错觉……”
“在这些高楼大厦周围,它确实传统了些。”高瞿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悲凉,是那种不合年纪、不合身份的悲凉。
“可N城的高楼大厦多半是盛氏建造的吧?”嘉薏寻机打趣道。
“不仅如此,这里大多数楼盘都经过我的手呢……”高瞿笑了起来,又说:“亲眼看着一幢幢钢筋水泥的大厦拔地而起,就特别怀念这种传统的民居,我可是费了好些心思才留下这么一栋。”
“你会不会活得太分裂了?一边向大众鼓吹着商业住宅,一边留恋着这间小石楼?”
高瞿笑着摇摇头,从冰箱拎出几罐百威,将其中一罐拉开拉环后递给她,自己低头去开启另一罐,喝下一口,才说:“现在的房价哪里还需yào
人鼓吹,我不过是做一份工作而已,不代表我的生活态度。”
他举着啤酒,想和她碰杯,而她明显还沉浸在他那一句“工作不代表生活态度”的话里,没有反应。
他只好主动把啤酒罐碰上去,她这才感觉到手里的液体猛烈摇晃了一下。
“既然工作和生活那么矛盾,你怎么不考lǜ
……”
不考lǜ
和她一样,辞职离开,重新开始呢?但她没有说下去,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做法一点也不高明。
高瞿却将她的话继xù
下去了,说:“因为没有梦想啊,所以无所谓。”他笑得很苍白,说:“我其实很佩服你,第一次见你时,那么高冷,第二天就跟我吵着要开店……”
嘉薏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在饭桌上争吵起来的情景,脸上不自觉开始出现红晕,宛若化了个大大的腮红。
高瞿知dào
这并不是酒精的作用,心满yì
足地笑了起来。
“我说过和你只聊现实的,我才不要对你说开店其实是我的梦想,是我内心的伪文艺情怀泛滥!开店就是我的生存方式,就像赚钱才有饭吃一样的生存方式。”她说完猛得灌了一半酒,又大喊道:“磨人的现实,去死吧!”
高瞿笑着,他很想去触碰身边这个倔强的女人,他知dào
她一定有很多故事,可是他不能碰,也不能问——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想不想知dào
这个女人的过去,万一那是伤心的呢?
如果是那样,他知dào
自己也会跟着难受的,因为他总能感受到她身上痛苦,完全控zhì
不住。
“有酒就该有故事,说说你和骆庭吧!”嘉薏望着他说道。
“我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知dào
吗?”
“骆庭不只是你其中一个前女友那么简单吧?”嘉薏揶揄他道。
高瞿一时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把手里的空罐压得吱吱作响,又扔到垃圾桶里,转身拿了一瓶红酒,走到阳台外,水泥空地上还有一个火炉、几张凳子和一张巨大的毛毯。
高瞿把毛毯掸干净了灰尘,递给嘉薏,自己则直接坐在凳子上,他一边在炉子里生炭火,一边继xù
说着他和骆庭的往事。
他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父亲是N城有名的医生,可因为某些人为的原因,没能进市里的医院做职业医生,便打算和母亲在家开了个小诊所,恰好父亲有一个同窗好友,顶上父亲的名额进了医院,感恩之余,也在父亲开诊所的时候帮了不少忙,两家发展到现在也算是世交,骆庭便是那位父亲朋友的女儿,她和高瞿一起长大,后来在国外留学也在同一个城市,两人接触的机会便更加多了。
骆庭身上骨子里透着冷静的优雅让高瞿在异国他乡的岁月里很是着迷,两人很快在一起了,但谈了没多久,骆庭因为家人的缘故回了国,凭她的学历和父亲在医院的关系得到了不错的工作机会,她那么快就进了稳定的体制里,这倒真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高瞿说着,不一会儿,炉子里的炭火着了,火红的光从里到外逐层覆盖黑体,嘉薏觉得从脚底涌上来的温暖让她觉得整个城市都被点亮一般。
高瞿被炭火映照着半张脸,继xù
说:“那段时间自己毫无打算,提前结束学业回国,也试了几份工作,但很快辞职了。爱情不只是因为互相喜欢那么简单,还需yào
很多东西互相匹配才行,我和她都那么要强,但我那时偏偏实力不足匹配野心,心态好长一段时间不平衡,刚好家里人知dào
我和她的关系,有意早点让我们结婚,她果duàn
拒绝了,我内心深受打击,消极得很,很快我们分手了。”
“我想继xù
去国外,姨母却让我去安科,我知dào
我终究会去安科,只是不知dào
原来是那么快,让我毫无经验就进安科,那可是一件连我自己都害pà
的事情,我很想告sù
骆庭,可我又害pà
她是第一个嘲讽我的人。”
“她总是觉得我俗不可耐,一身铜臭味,没有半点医生子女的样子……她一定会泼我冷水的,可我偏偏听不得。”高瞿苦笑着喝酒,一口接着一口。
高瞿还是拒绝了姨母的安排,他不知dào
这其中有多少缘故是因为骆庭对他的看法,总之那一天他突然觉得知dào
了自己要去做什么。
他说:“我至少要去证明什么,所以我让姨母答yīng
让我从基层做起,调去安科有股份的盛氏地产,听说那个行业最锻炼人,后来一步步做到现在,成为盛氏副总是我要向他们交的最后答卷,如果我能做副总,那么就算空降安科,也不会那么没有底气了。”
嘉薏一直注视着他,像听一个男孩说着幼稚的成长经lì
,又像在观望一个男人的沧桑,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种起伏是源自于她自己身体里交替浮现的母性和少女心。
“那你想证明什么?”嘉薏问。
“证明我有能力,证明我并不是配不上她,配不上一个医生的儿子!”
“好傻……”嘉薏脱口而出,毫不留情。
高瞿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顺着她说:“是啊,好傻……如果我曾有梦想,那么骆庭曾经就是我的梦想,一个看似无望却又无时不刻不令我热血沸腾的存zài
……”
“看来你真的很爱她……”嘉薏望着他微醺的脸,又好像在看自己一样。
“我不否认,曾经深爱过吧,不过现在肯定不能那么天真地想了,工作是一种责任,守护家人的责任,报答姨母的责任。”
嘉薏确实有理由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他说到自己家人的时候一脸欢喜,那深深的眸子里流露的不是往日的神mì
和距离感,而是浅浅而清澈的幸福。
原来再强dà
的人说起家庭也是个孩子一般,这让嘉薏很是感慨,她叹着气说:“你家里人一定很幸福!”至少比她的家庭要幸福,她内心隐隐钝痛着,想到一些什么。
“或许吧,有人说他们幸福,也有人说他们不幸……”
“为什么?”她以为她和高瞿存zài
某种相似。
“因为外公家曾是N城的首富,谁想到他的大女儿会嫁给一个穷医生呢?”高瞿仰着头,望着夜空,微微醉着的脸上分明是笑意,像是羡慕,又像是虔诚的感恩。
“原来你的身世是那样的传奇,我还以为你……”嘉薏笑了起来,没有说下去。
“以为什么?”高瞿追问道。
嘉薏却连连摇着头,晃动着手里的啤酒,闭口不言。
“说嘛,以为什么……”
“你说不说?”
“说不说……”
高瞿渐渐朝她逼近,逼近……两人身体几乎快要碰在一起了,嘉薏眯着的眼突然睁大了,高瞿立kè
刹住了车,他知dào
眼前这个人对于异性接触是如何的敏感,再也不敢俯下身去,只见嘉薏微微张开双唇。
“呃——”她狠狠地冲他打了个嗝。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