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乡村与生活 2
她驱车折回家中的时候，儿子在学步车里咿咿呀呀，赵月娥正准备生火做饭。厨房除了他们祖孙二人，还有陆坤林的母亲张筱倩，以及两个脸生的中年女人。
张筱倩与肖朵朵打过招呼，急切地冲赵月娥使眼色。赵月娥被她催得没办法，只能对着肖朵朵说：“朵朵，张阿姨的儿子陆坤林和王睿同岁，名牌大学毕业之后，在一家很出名的外资企业工作，月薪四五万。他应该工作太忙，一直没有谈恋爱。赵阿姨想让你帮忙看看，你身边有没有适龄的姑娘。”
肖朵朵啼笑皆非，不只如何回答。陆坤林和甄蜜已经结婚四年了。按照他们之间的协议，他们只能在甄蜜取得申市户口之后离婚。这就是说，陆坤林近期内不可能结婚。
张筱倩急不可耐地握住肖朵朵的手，笑着说：“朵朵，阿姨没什么要求，只要对方人品好，长得漂亮就够了。年龄嘛，最好不要超过二十八岁。你在高档写字楼上班，身边一定有很多这样的小姑娘。”
肖朵朵愕然，朝赵月娥看去。赵月娥明明知道，她在快递公司上班，身边除了中年大妈，只剩下孔武有力的送货小哥。
赵月娥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看肖朵朵的眼睛。她的媳妇以前是大明星，现在当然在高档写字楼上班，不然她多没面子，村里那些长舌妇又要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
肖朵朵见状，立马明白了内情。她笑着敷衍张筱倩：“阿姨，如果有适合的人，我一定第一时间介绍他们认识。”
张筱倩可能没发现这是一句托词，又或者她压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肖朵朵婉拒了。她骄傲地说：“坤林是公司的技术骨干，整年新年都得加班，直到正月十五才能回家。你婆婆说，你暂时不回申市。这样正好，等他回来那天，你可以先见见他。不是我自卖自夸，坤林从小会读书，长得好，脾气更好。要说缺点，只有一个，他工作太忙了，不是加班就是出差，所以阿姨一直希望，找个好姑娘照顾他。”
肖朵朵无言以对。据她所知，陆坤林整天都呆在屋子里，他甚至能够连续一个月不出门。如果他这样也能称之为“忙”，那么世上就没有闲人了。她尴尬地笑了笑。
张筱倩得寸进尺，拿出手机对着肖朵朵说：“阿姨和你加个微信，我再把坤林的微信发给你。你那边有适合的女孩子，可以直接介绍给他。如果他不愿意和女孩子见面，你告诉阿姨，让阿姨骂他。”
肖朵朵不愿意添加张筱倩的微信。她再次朝赵月娥看去。赵月娥专心致志地烧火，眼睛盯着炉灶，目不斜视。
张筱倩趁机拿过肖朵朵的手机，镜头扫过肖朵朵，屏幕自动解锁了。她熟练地扫描肖朵朵的二维码，点击添加，然后给肖朵朵发送儿子的名片，再点击添加，陆坤林的微信对话框跳了出来。历史记录中，陆坤林回复肖朵朵的最后一句话：我知道了，马上就过来。
肖朵朵蓦然惊醒，一把夺过手机。她竟然忘了，自己添加过陆坤林的微信。她不记得具体因为什么事，他们互相添加了联络方式，不过他们之间仅有的两次联络，话题都是围绕甄蜜。
张筱倩狐疑地审视肖朵朵。
肖朵朵干巴巴地解释：“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原来是同一个人，这个世界真小。”
赵月娥朝肖朵朵看过来。
肖朵朵继续解释：“瞧我这记性，王睿说过的，他和陆坤林是发小，当然是同一个人，不是同名同姓。”她语无伦次，干笑两声。
幸好，郑雅兰适时打来语音电话。肖朵朵急促地说：“我妈的电话，我上楼接一个电话。”她不由分说往楼梯上走去，同时按下接听键。
郑雅兰劈头问道：“朵朵，你和王睿怎么回事？”
肖朵朵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
郑雅兰走到阳台，看一眼客厅的翁婿二人，压低声音说：“就在刚才，王睿突然告诉我们，他不想每天呆在屋子里无所事事，所以他想去做滴滴司机。这种时候做滴滴司机，多危险啊，更何况外面封城了，他对路况也不熟悉。这会儿，你爸正在劝他。我就是问问你，你是不是又嫌弃他赚不到钱？”
“没有。”肖朵朵心中五味杂陈。
显然，郑雅兰并不相信这话。她絮絮叨叨说：“朵朵，你从小心气高，但是你也要知道，这个世界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现在是非常时期，就算他想赚钱，也不用急在这几天。”
肖朵朵抿了抿嘴唇，回答：“妈，我给王睿打电话吧。我会说服他的。”她挂断电话，转而拨打王睿的手机号码。
几秒钟后，王睿接起电话，说道：“朵朵，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今天我带着甄蜜的父母去了三家医院，都排不上号。这事儿，怎么和甄蜜说？”
肖朵朵沉默。她生怕甄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她并没有告诉甄蜜，王睿会带着她的父母去医院。不过，甄蜜的父母应该会告诉她。
王睿追问：“你怎么不说话？是真的排不上号，医院已经人满为患了。要不，我明天再带他们碰碰运气？只是甄蜜的母亲看着很虚弱……”
肖朵朵打断了他：“这事我和甄蜜商量过后，再和你说吧。”她顿了顿，“对了，你为什么突然想去开滴滴？”
“我在你的床上躺了那么多天……”
“王睿，你想赚钱，我也想挣钱，这件事没有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父母？你出去开车赚钱，会把感染的风险带给他们。”
王睿微微一愣：“我没想到这层。不过你放心，我今天全程都戴着口罩，进屋之前做了全身消毒，进屋之后马上就去洗澡……”
肖朵朵再次打断了他，径直说道：“总之，你妈已经把养老金的卡给我了，我会写一张借条给她。这笔钱足够我们还三个月的分期，所以你不用出去做滴滴司机……”
“我不是……”
“听我说完。”肖朵朵抬高音量，“甄蜜父母的事，我会和她商量的。万一他们真的被感染了，可能需要你帮忙照顾一二……”
“说什么呢！”赵月娥推门而入，斥责肖朵朵，“王睿又不是医生，你怎么能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让自己的丈夫照顾感染了病毒的人！你安的什么心？”
肖朵朵百口莫辩。
赵月娥把她的沉默当成默然。她气急，一把夺过肖朵朵手中的电话，对着王睿说：“儿子，你听清楚，不许往外跑，更不许去医院，乖乖在你的丈母娘家呆着，哪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妈，朵朵不是那个意思。”
肖朵朵点头：“妈，我的确不是那个意思。”她不想自己和婆婆的关系再次跌入冰点，急切地解释，“甄蜜的妈妈有肾病，我只是想让王睿送个药，送个食物，跑个腿而已。他和我的爸妈一起住，我怎么会让他冒风险呢。”
赵月娥审视肖朵朵，对着王睿说：“儿子，你知不知道，陆坤林就住在你们家楼下。”
王睿不敢回答。陆坤林三番两次对他说，一定不能让村里人知道，他成了全职作者，已经结婚四年了。
赵月娥把儿子的沉默当成否认。她怒火中烧，再次追问王睿：“你知不知道，你老婆早就加了陆坤林的微信，他们一直在私底下有联络。”
王睿赶忙解释：“这个我知道的，我也加了——”他戛然而止。他加了甄蜜的微信，但是对他母亲来说，甄蜜和陆坤林没有任何关系。
一旁，肖朵朵回过味来。在她和王睿讲电话的当口，赵月娥从张筱倩口中得知了陆坤林的住址。她们惊讶地发现，她和陆坤林居然同住在一个小区，同一个单元。赵月娥恐怕已经脑补了她和陆坤林出轨的画面。
肖朵朵气极，扬声说：“王睿，你妈怀疑我和陆坤林出轨了。”
王睿笑了起来：“妈，你误会了。是我介绍朵朵和坤林认识的。朵朵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你是不是傻！”赵月娥同样十分生气，当着肖朵朵的面说，“就在五分钟前，陆坤林的母亲来了我们家。如果她和陆坤林坦坦荡荡的，她为什么不直接说，他们早就认识了？她分明就是心虚。”
“我哪里心虚了？”肖朵朵气得发抖，“我压根就忘了，我加过陆坤林的微信。再说，我没想给他介绍女朋友……”
“说出心里话了吧？”赵月娥冷笑，“如果你心里没鬼，为什么不想给他介绍女朋友？”
“妈，你真的误会了！”王睿急得团团转，“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王睿，你不用说了。”肖朵朵从皮包中拿出赵月娥的养老金存折，摔在赵月娥身旁的椅子上，“我需要钱，这不等于你可以用钱侮辱我的人格！”
王睿更加焦急，可是他们和陆坤林、甄蜜之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他很了解肖朵朵的脾气，只能对母亲说：“妈妈，朵朵情绪很激动，不能让她开车，很危险的。她和坤林，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你相信我。”
王睿说话的时候，肖朵朵已经从赵月娥手中夺回自己的电话。她对着王睿说：“我现在带小乖回家。路上别给我打电话，很危险的。”她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在厨房抱起学步车内的儿子，一只胳膊夹着他，一只胳膊抓起行李箱，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二楼的房间内，赵月娥被肖朵朵气得头晕眼花。她们说得没错，如果肖朵朵心里没有鬼，为什么假装不认识陆坤林？她追下楼，试图抢回孙子，肖朵朵已经发动了车子。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接听键，生气地数落王睿：“你是不是傻子？她本来就是为了钱，才和你结婚的。如今你身无分文，陆坤林有学历，又有好的工作，她当然要另攀高枝……”
“姆妈，事情真不是你想得那样。”王睿简直快疯了，“朵朵呢，你让她接电话。”
赵月娥没好气地说：“她已经走了。”
王睿急得团团转，偏偏他又不能将陆坤林和甄蜜的关系说出来。他深吸两口气，缓和语气，对着赵月娥说：“妈，你冷静地听我说，即便朵朵想要和我离婚，也一定不是因为陆坤林……”
“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傻儿子！”赵月娥恨铁不成钢，“她先是假装不认识陆坤林，又当着我们的面说，她不会给陆坤林介绍女朋友。还有，你知道陆坤林发给她的微信怎么写吗？陆坤林说，他知道了，他马上上楼找她。你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我都怀疑……”她不敢说，她怀疑王煜熠不是她的孙子。
电话另一头，王睿终于感受到，什么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他担心母亲，更担心妻子和儿子，可他身在江城，插翅都飞不回去。他无奈地反问赵月娥：“妈，你要怎么样才相信，我和朵朵的感情很好，我们两个绝不可能出轨？”
另一厢，肖朵朵发动车子朝村口驶去。直至车子抵达路口，她才看到两颗碗口粗的榆树将路口完全堵住了。她气糊涂了，居然忘了村子已经封路了。她调转车头，往村长家门前的小路驶去。
陆建新看到她的车子，走到小路中央挡住她的去路，问道：“你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
肖朵朵不耐烦地解释：“我回市区，以后都不回来了。”
陆建新侧目，立马察觉不对劲。他问肖朵朵：“你有口罩吗？”
肖朵朵呆住了。她没有口罩，所以进不去银行，没有取到钱。
陆建新摇头叹息：“你没有口罩，还想回市区？你打算怎么过隧桥的检查口？”
肖朵朵生气地说：“你不用管我怎么回市区，你没有权力拦着我，不让我离开村子。”
陆建新并没有退开，故意对着肖朵朵说：“听我儿子说，住旅馆不只需要口罩，还要身份证。你的身份证是江城的吧？只怕你还没登记入住，警察就来了。”
*****
解释一下，申市、江城、明岛，就是大家猜测的那样。
另外，这两天更得太多了，容我休息两天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