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大源帝
说辞翻着花样儿的说,却又万变不离其宗。
食肆左邻右舍的邻居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起先还因为看着老人下跪觉得十娘不来原谅人过分了,但后面又听七大姑的八大爷的小姨子的孙子的媳妇儿那在药堂当学徒的侄子说十娘告御状滚钉板、走火炭伤得严重,这些日子还迷迷糊糊的,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两个请罪的人,若当真要负荆请罪,为何不去十娘家门口下跪,非得来闹市区食肆门口下跪?
说的是跪到十娘原谅他们为止,但每天就跪上一两个时辰,若下雪了就只跪一个时辰,日头好就跪两个时辰,这告罪还挺有规划的,一看就不诚心,肯定是来做戏的。
趁着十娘病重,来演苦情戏,恶心不知情的人呢。
街坊邻居都是生意人,遵循不与人为恶,所以也懒得赶人,由着他们跪吧。
这两人雷打不动天天来下跪,倒是引来了好些看热闹的好事者,这么一来,给这一条街引来了不少人潮,带动的大家的生日在寒冬里都火了一把。
别处来看热闹的人,都会问上店家几句十娘为人如何。
柳茹月对街坊邻居和和气气的,别人不招惹她,她根本没脾气,还经常做新糕点后,会送些给街坊邻居品尝。
大家对柳茹月的人品那是没话说。
有脑子灵活的茶楼掌柜,干脆请了说书先生,将十娘和陆铖泽的故事润色后,讲了出去。
有一家茶楼这么干,纷纷有茶楼学习效仿。
整个京城,各家茶楼酒坊里的说书先生都把这桩御状当作了题材,因着还没个结果,到了最后那句“且听下回分解”都变成了“且待天子圣裁!”
听个说书,愣是让老百姓们生出了一种自己处在金銮殿与朝臣、天子共同审案的威严感使命感。
孰是孰非不是一两句舆论能左右的,因为大家有使命感了。
说书先生说得对,不能道听途说就去偏帮谁,得看皇帝陛下派出去的钦差大臣查到的证据,谁说的对错都没有用,得皇帝陛下根据证据做的圣裁才作数!
百姓们纷纷对天子最终的圣裁充满了期待,以前见面都问一句你吃了么,现在见面都会率先问一句皇帝陛下圣裁了么?
一时间,当了一辈子小可怜傀儡的大源帝获得了京城百姓空前的关注和人气。
拘在深宫的大源帝,得此消息,也是意外的很,心里诞生出了一些从未有过的豪气,以及勇气。
太后最近接了几个宗族的小孩子进宫,在做什么打算,大源帝心中有数。
太后又想复制一个他出来了。
仇视那些小孩子?
心力憔悴的大源帝不至于如此幼稚,杀了这些孩子,太后还能接其他宗亲的子嗣进宫。
被选中当皇帝的孩子才是可怜,又一个他,他干嘛怨恨又一个小小的自己。
大源帝只是想过,为什么太后如此着急换下他,连等他再生一个龙子的机会都不给。
他或许不如太祖、成祖聪明,但也不是昏庸之辈,立刻找了太医给自己把脉,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失去了当父亲的机会。
怪不得,怪不得太后这么着急接了宗亲子嗣进宫。
如此一来,大源帝也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三个皇子保不住了,太后是担心孩子们长大后父子同心扳倒她,她只要一个傀儡皇帝,只要是公孙家子嗣,只要年龄够小,只要不是他公孙滦的亲生孩子,太后都能接受。
大源帝还真没想过太后会对自己三个幼子动手,他低估了太后的野心。
身为皇帝,他不过傀儡,是窝囊的。
身为父亲,他也没保护好孩子们,连替孩子们报仇,他都做不到。
想到此处,他又想起了几日前的御状。
作为一个失败的父亲,他佩服柳茹月。
这个女人的情况没有比他强多少。
若不是为了保护孩子,她怕是也没勇气在湍流里挣扎着爬出吴江。
一个妇道人家都能克服千难万险,一个一个的把孩子们找回来,他身为九五之尊,竟然怕这怕那。
他应该怕什么呢?
小时候他怕太后骂他、怕她失望,后来是害怕太后杀了他,害怕因为自己与太后作对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现在看来,不过是他软弱而已,一开始他就妥协了,他不敢反抗,他以为自己乖乖听话就能活得好,孩子们也能长大,等他熬死太后,孩子们继承皇位,这个江山照旧是公孙家的北昙。
他的不抵抗方式,没有换来太后的放过,而是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太后的计划,从来不会因为他又放弃了什么,而改变。
现在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皇子都死了,公主们……他不是不疼爱,但他这个无用的父亲若不做什么,这些公主以后也不过是太后拿去巩固权势做人情、与番邦和亲的棋子罢了。
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反正某天他就会被病逝,下一个小小的他仓皇中登上帝位,他何不在病逝前,给老太婆找点事做?
大源帝总是漫不经心的迷茫双眸里涌上了疯狂之色。
别的事他做不了主,恰好,借着柳茹月告御状,他得大有所为,他的子民们都盼望着他做个圣裁呢!
窝囊了一辈子,他总得勇敢一次,做一次对的事情,不然怎么对得起对他充满期待的子民们呢?
太后、右相、左相、东厂、锦衣卫……一张张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脸、对他充满期待又失望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浮现。
“叫左相进宫。”
“是,陛下!”
帝王之术,他也不是一点不会的……
陆铖泽和黄氏回右相府,就看到沈相一脸慈祥的在给沈曼青怀里的孩子说着话儿。
祖孙三人其乐融融,看到狼狈归来的两人,脸上的笑容便敛了下来。
“岳父,娘子,灵儿!”归来的马车上陆铖泽就能解开裹在膝盖处又保暖、又防水浸透的护膝了,不过他没那么做。
他扶着跪得膝盖疼的黄氏坐下后,这才坐在沈曼青身侧,拧着眉,一脸隐忍的撩开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