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V187

  狄戎可汗阿耶那也葬身谷中,但传言其并非被山石砸死,而是拔刀自刎以谢狄戎百姓。
  此役中,西北游牧民族各部受到沉重打击,狄戎尤为惨重,部落中所剩男丁不过万人,再不复西北霸王之尊。至此,西北各族无力再侵扰天曌黑水两国边境。各大部落纷纷派出使者向天曌称臣,寻求天曌庇佑。
  一时间,天曌威名大盛,定北侯之威传遍西域诸国。受其威名震慑,许多不曾与天曌有使臣交流的国家都派出使臣,称愿与天曌互派使团,建立友好关系。
  当看到最大的一个石块从山顶坠落,彻底封死了来路之后,勒马回望的凌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那颗几乎要跳出嗓子的心重新放了下去,抓着马缰的手心已全是汗水。端木渠则直接趴在马背上,不计形象的大口的喘着粗气。
  “全军就地休息一个时辰”凌邺缓了缓心跳后沉着下令道。
  死里逃生的两国军队闻言立kè
  有条不紊的下马修整,虽然各个都因为一路狂奔而衣冠凌乱,但却仍旧训liàn
  有素的在原地休息,没有任何人大声喧哗,也无人随意走动。只有少数几个人开始在人群中穿梭,为那些被砸伤的同袍包扎伤口。
  数十万的大军只听得见走路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喘气声,除此之外一片安静。
  端木渠抱着马脖子休息了好一阵子才有气无力的抬起头,向凌邺竖了一个大拇指:“你果然够胆识,我端木渠服了”
  “能得你端木渠的称赞,实在是不容易啊”凌邺抱拳笑笑。
  “哼,看你美得。”端木渠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点,“不过我也很聪明啊,你只是一个眼神,我就知dào
  你想干什么。”
  “既然这么聪明,那刚刚在谷中的时候你为何不自己想办法脱困,而要求助于我呢?”凌邺轻笑道。
  端木渠直起身子瞪了他一眼,然后重新趴回马背:“有的便宜占为何不占,给你个显摆的机会罢了。不过你还真够狠,直接来了个永绝后患的法子。这一场地动山摇不知dào
  多少蛮子要葬身于此,西北那些人一时半会不敢来犯了,不过估摸着也没能力打仗了。就算他们有能力打,想要打通这条来路怕也是要费一番脑子了。”
  凌邺冷哼一声,冷冷道:“这还算轻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即使族灭也不为过。”
  端木渠马上明白他的恨意从何而来了,但他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件事,于是转了转眼珠轻笑道:“不过我倒开始羡慕起他们的男人来了。”
  “为何?”凌邺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还道他有什么别的考量,于是凝神询问道。
  “这都不知dào?你还是不是男人?”端木渠白他一眼,道,“这么多男人死在这里,回得去的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了,健全的男人剩不了几个了。可那么多女人都是要成亲的,保不准以后狄戎的乞丐都能娶上好几个老婆。这等齐人之福,可不是男人最梦寐以求的境界吗?”说完还不忘嘿嘿两声,引得在场将士一阵侧目。
  天曌的将士是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张望,想仔细看看这黑水国国主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轻浮的言论。黑水国的将士则恰恰相反,全都惨不忍睹的把头转去一边不看端木渠,跟着这么个口无遮拦的国主简直太丢人了,太让天曌人笑话了。
  凌邺没想到他是存的这种心思,闻言不由得冷哼一声道:“难道黑水国的女人还少了,怎么把堂堂国主眼馋成这个模样。不如这次回朝后我亲自挑几个美人送给你,以作合zuò
  愉快的礼物?”
  “美女?好啊好啊,美女什么的我最喜欢了,那我就先多谢你了”端木渠喜不自胜的拱手道。
  他那喜上眉梢的模样引得天曌将士一阵低笑,而黑水国的人简直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了,奈何不能发作,只得将头低下去数地上的石子,心中默念道:那不是我们国主、那不是我们国主,那不是我们国主……
  “不用谢”凌邺鄙视的看他一眼,摆手道。
  端木渠丝毫不在意他的鄙视神色,继xù
  趴在马背上休息。凌邺则四处张望,打量着这附近的地形。两人一不说话,场地上便又静了下来。
  爆zhà
  将这块地方的地势改变了很多,鸣沙山南面的两座山被彻底摧毁,只余下几块大石头矗立在原地。另外的几座山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其中的一座山甚至向西倾斜而去,形成一座造型独特的斜峰,原本平坦的道路也因为地震而变得崎岖不平。地震还使潮湿的河床显露出来,河底的淤泥形成了天然的沼泽。
  那条月河被从中截断,无数条细流从石缝中渗出,变成一条条水量很小的溪流。落雁城的主要水源落水河原本是靠月河提供水量的,如今月河消失,各条小溪并不遵循月河的河道而走。这就意味着落水河的水量会减少,落雁城百姓的生存就会受到威胁。
  凌邺沉思片刻后,对着端木渠说:“有没有兴趣修水路?”
  “水路?什么意思?”端木渠抬起头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修什么水路?”
  “天曌黑水两国的商贾日渐活跃你没发xiàn?”
  “发xiàn
  了,有什么好稀奇的。那些商人全都钻进钱眼了,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钻,你我两国刚好物资互补,他们跑得勤也属正常。”端木渠无谓的耸耸肩道。
  “两国互市不多,容纳不了那么多的商人和物资,所以很多人还是靠自己行商。”凌邺沉声道,“可是陆路不仅难走,所能携带的货物也少,而且马贼极多,很多时候走一趟商下来不仅没赚钱,反而还赔得精光。”
  凌邺顿了顿又道:“如果能将枫城的枫河和落水河打通,修建一条运河,那商贾就可以从水路行商,不仅速度变快,运量也增大不少。再者落雁城和枫城都是两国边境处商贾聚居的主要地点,一旦有了这条运河就更能增加两国之间的生意往来。落雁城早就开了互市,枫城却没有,刚好也可借此机会将枫城开为互市。两国再在运河上设立水军保护过往船只,设定税率,又可增加国库收入。这样的好事,你意下如何?”
  “不是吧,你居然能主动提出开互市”端木渠竖起身子夸张的望着他,“我记得当初要把落雁城开为互市时你可还不是很愿意呢,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不抱着‘我天朝上国物质丰富,不需与尔等番邦小国互通有无’的思想了?”
  凌邺冷冷瞟他一眼,道:“我何时有那思想了,难道两国边关的那近十个互市都是你开的不成?”
  端木渠瞄了瞄四周,转着眼珠子贼笑道:“我道为何你想要开凿什么运河呢,原来是不小心把落雁城的水源给截断了。落雁城地势重yào
  ,是天曌的门户,当然不能因为水源而荒废了。可这附近又没有什么水源可循,就把主意打到了我黑水国的头上不是?什么运河,什么互市,什么互通有无,还不是为了落雁城的安危。”
  被他猜中心思凌邺也不恼,反而点头道:“正是此意。一条商道和生财之路换一个水源,谁都不亏,应或不应全凭你定夺。即使你不答yīng
  我也自然能找到别的水源,大不了将源河上的运河再延伸一点,与落水河打通。”
  端木渠哼唧了两声没好气的说:“你还算的真好,明知dào
  我在大力发展商贸,故yì
  用利益来yin*我。不答yīng
  你,你可从源河引水,虽然工程浩大点,但还是能解决落雁城的困境,但我就占不到丝毫利益。答yīng
  你,虽然有利可图,但也要出钱出力来帮你开凿运河”
  “一旦商贸往来频繁,那点人力物力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吧”凌邺轻笑道。
  “你还真是会算计”端木渠虽然极度不想让他的算盘打响,但再三衡量后还是觉得这个办法可取,“依你便是,但我有个条件,运河开凿我们三七分,你开凿七分,我开凿三分。”
  “可以”凌邺颔首微笑,只要能解决落雁城的困境,开凿多少运河又有何好计较的?
  粗糙的北风从荒野上刮过,风中的大军却仍旧岿然不动,墨黑和银白二色的军队如同万年不动的磐石般屹立在这苍茫大地上。
  过了许久,端木渠突然闷声问道:“死里逃生,你回去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凌邺决然说道:“找到那个出卖我的人,我不会再手软了。”
  “你知dào
  谁出卖了你?”端木渠讶然问道。
  “不过是一直没有动手罢了。”说完凌邺微微一叹,似有无奈。
  端木渠心中一惊,听他的口气,难道奸细是星月宫的人?他一直碍着聂清然的面子没有出手?
  “那你为何这次又要动手了?”
  “再不动手怎么对得起葬身月河谷的数万将士?”凌邺冷然答道,“他们随我出征就是把命交到了我手里,他们应该在战场上和敌人堂堂正正的较量,而不是死在旁人的阴谋诡计下我若为了个人感情而弃他们的托付不顾,又有何颜面当他们的主帅?”
  他的话让端木渠僵立当场,如果那人真是星月宫的,如果他真的用重手段对付了那人,聂清然会如何想,会如何处之?难道这两人又要相互伤害了?
  “你真要对付那人?”端木渠哑着嗓子试探性的问道。
  凌邺淡淡看他一眼,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朝中也出现了奸细,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这么巧合的发生在这个时候,难道这么多事之间就没有一点点联系?”
  “可是——”端木渠无力再说下去,如果黑水国中的奸细也与这些人有关,那他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对付他们。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要对祖先的江山负责
  他可以为了聂清然而倾尽天下,却不能将大好江山拱手送给那些狼子野心的人
  解了狄戎之围以后的落雁城,全城都沉浸在一片欢喜中,处处挂着灯笼红绸,好似家家都在办喜事一样。凌邺在都统府中大宴军中将领,席上觥筹交错,如花美眷翩翩起舞,美酒佳酿依次送上,一片上下同乐之景,好不欢欣。
  凌邺一身玄色华服坐在主位,言行举止间平易近人却又不失贵气,对敬酒者来者不拒,数杯美酒下肚脸色丝毫未变,赢得众人阵阵夸奖。欧阳宛亦是盛装出席,温婉的坐在他右侧,不多话,只是静静的为他斟酒布菜,流霜随侍在她身后。
  众人十分好奇为何聂清然没与他一起出席宴会,反倒是这名不见经传的二夫人随之出行,毕竟聂清然也算这场胜仗的功臣。但上位者的家事又岂容他们置喙,所以大家都压住心头那丝好奇,专注的应付酒席上的各种应酬。
  酒半酣之际,一个以白纱蒙面的舞姬款款走到众人眼前。她微微向凌邺一揖,随后右手微微前伸,做了一个起手式,与此同时丝竹之乐响起,那舞姬开始随着音乐翩然起舞。
  回身折腰间只见那舞姬美目流转,似要把看客的魂都勾走了。素白的衣裙随着她的旋转而渐渐展开,绽成一朵圣洁的雪莲。
  渐渐地,众人仿佛都沉浸在舞姬带来的美妙舞姿中,眼神都开始变幻起来。
  一舞完毕,整个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全都直勾勾的望着舞姬,连股掌都忘记了。
  那舞姬从一旁端了一杯酒,缓缓走上前,道:“小女子敬侯爷一杯,谢侯爷解我落雁城之围。”
  “请。”凌邺神情恍惚的端起酒杯道。
  “小女子先干为敬。”舞姬眼神冷冽的看着上位上的男子,越走越近,一线银光从她宽大的袖子中露出。
  等她走到凌邺跟前时,那抹银色已经完全显露出来,只见袖风如刀,裹着那抹银色急速割向凌邺的脖子,而凌邺还似恍若未闻的低头看着,眼光涣散
  眼看着那抹银亮就要割破喉咙,血溅当场了
  仿若灵魂出窍的凌邺却在下一刻身形猛然暴长,五指成抓抓住那舞姬的手腕,目光如炬的盯着那层白纱。那些武官们还处于迷糊中,但他们周围突然冒出许多全副武装的侍卫,侍卫手上的长矛弓箭全都指向舞姬。
  “这一曲天音镇魂真是不错,可惜本侯早有提防,浪费了你的心意。对不对?青姑娘,抑或是叫你夜使?”凌邺毫不留情的扯掉那层蒙面白纱,露出白纱下青冷月略显苍白的清秀面容。
  青冷月丝毫不见慌乱,冷冷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还很傲气,也不知你的傲从何而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星月宫和本侯的消息透露给其他人,还真的怀疑不到你么?”凌邺出手如风,将她身上大穴点了个遍,“像你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还真应该千刀万剐。”
  青冷月决然的将头扭去一边,不再看他。
  “来人,把她绑到院子里去,月河谷一战我们死了多少兄弟就割她多少刀”凌邺将她推开,冷然道。
  “是”
  立kè
  有人领命将她拖了下去,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竖起一根柱子,青冷月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柱子上。冷月双刃被丢到一边,残月般的兵刃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银色。
  屋内那些被迷惑的人也渐渐的苏醒过来,不明所以的看着院子中的动静,纷纷猜测侯爷是想干什么。
  欧阳宛走到凌邺身边惊讶的捂住嘴小声道:“侯爷这是何意?”
  凌邺瞟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朝院中的侍卫道:“动手。”
  青冷月仍是一副漠然的模样,似乎所有的事都与自己无关。
  下一刻,一丝鲜血从青冷月身上飞起,她却连眉都没皱一下。旁观者却吓得浑身冒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女人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侯爷如此大怒,居然要当众将之凌迟血痕一道又一道的在她身上出现,从头到尾她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倒是围观的人都不忍观之,很多人扭着头不敢看院子中央。
  “住手”侍卫的刀再一次快要落在青冷月的身上时,聂清然愤nù
  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侍卫举着刀看了看聂清然,又看了看凌邺,不知dào
  到底要如何才好。其余人更是一脸莫名其妙,这是哪一出,侯爷和夫人是怎么了。
  “这里没你的事,快回房。”凌邺皱着眉沉声道。
  “月儿是我星月宫的人,侯爷要处置她,岂是没我的事?”聂清然疾步走上前检查青冷月的伤势,只见她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不断地流出,染红了那件雪白的纱衣。青冷月已近于昏迷,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却一声呻吟都不曾有。
  看见她这模样,聂清然的眼泪不断地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流出来。她也不顾在场这么多人,夺过侍卫手中的剑就砍断绳子,将青冷月放下来,又封住她身上的大穴,以免她失血过多。
  “她数次调换军情,致使战机被贻误,数千天曌男儿葬身月河谷,凌迟处死亦不为过。”凌邺冷声道,“星月宫不也深受其害么?”
  “那又如何?她是我星月宫的人,要杀要剐也当由我星月宫处置,由不得外人插手”聂清然扶起青冷月,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她身上的伤口,朗声对凌邺说道。
  “她所犯乃是国律,自当交由官府处置,又岂容星月宫擅作主张。”凌邺的声音已隐隐带着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