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V182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边,一个坐在床上。凌邺一直看着聂清然,聂清然就一直盯着被子上的花纹,都没说话。
  “幸好孩子没事。”
  直到聂清然以为就要这么沉默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凌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不会让孩子有事。”聂清然咬了咬唇,闷声道。
  “哼,有身孕还上战场,还孤身闯入敌阵,还说不会让子有事,你这么没责任心的娘的大概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吧”凌邺冷冷道。
  “我没有”聂清然突然抬头大吼,把凌邺给吓愣住了。
  他反驳的话在看到她泛着水光的双眸后卡在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了。以往总是带着笑意的清澈眸子如今却充满了愤nù
  与委屈,那盈盈的水光似乎都化作在指责他的话语,让他把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咽喉处,吐不出来。心脏在剧烈的收缩,他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却根本不知dào
  从何说起,欺骗那根刺生生扎在他的心里,稍微一触碰就鲜血直流。并非他不想原谅,可是只要想到她做了那么多都是另有企图他就接受不了。
  明明是担心的要死,明明是想好言安慰,可却迈不动步子,也说不出一个字。就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滑落。
  “我来只是想说一句,好好安胎,如果这个孩子没了,我们——”凌邺顿了顿继xù
  道,“如果这个孩子没了,我们也就完了。”
  聂清然僵立当场,诧异的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快五年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他,原来这么多年的感情真的可以说完就完的。没有补天丹,就算孩子能勉强支撑到生下来也会是死婴,或者夭折。他如今说出这话,看来是下定了决心要埋葬这段感情,她还痴念着什么?
  凌邺的眼神开始慌乱,他受不了她这样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他,他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明明不是要说这个的,怎么就说了这个?她有多重视这个孩子他会不知dào
  么?补天丹还没到手,要她保住孩子不就是要她的命吗?他到底是怎么了?
  补天丹?对了他要马上去找到补天丹,他不想真的和她完了
  聂清然冷眼看着凌邺慌不择路的夺门而出,只觉得自己的心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事到如今,她真的该明白了,有些裂痕造成了就补不回来,有些事发生了就抹不掉,她和凌邺真的是完了。
  她慢慢地缩回被子,把自己紧紧的抱住。这个房间怎么这么冷,她努力地抱紧自己,用被子把自己盖得密不透风,怎么还是冷?冷得心好似被凛冽的北风割了一刀又一刀,比狄戎人的刀剑砍在身上还疼,比蛊毒发作的时候还要痛上千百倍。
  师傅,我好难受啊。师傅,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也不想当什么星月宫主了,我好累啊。当初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在那场在火中和我爹娘一起离开多好。爹娘会保护我不受欺负,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我。师傅,当年的你是不是也这么痛过?为什么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后你还能对着我笑的那么慈祥,为什么最后离开的时候还那么平静。师傅,别人都说我很坚强,就算面对再大的风浪也可以谈笑风生,可实jì
  上我是个胆小鬼,我不敢面对现实,我害pà
  失去他。师傅,师傅,清然好想你啊……
  聂清然的泪水止不住的涌出眼眶,黑暗的环境中,她死死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哭泣的声音传出去。
  端木渠进来的时候聂清然已经哭着睡着了,枕头上有着大片潮湿的痕迹。看着她蜷成一团的模样,他的心就止不住的疼。她是他想要捧在手里给予全世界的女人,可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另外一个男人伤了一次又一次。
  他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是没想过强行带她走,更不是惧怕凌邺,只是深切的明白,即使他强行带走她,她也不会快乐,只会郁郁寡欢的过着一日又一日枯燥的生活,如同行尸走肉般。虽然现在这样她会很痛,但至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傀儡。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没有人是胜利者,看似两个人的矛盾,受煎熬的却是三个人,甚至有可能不止三个。那个绞尽脑汁要嫁给凌邺的欧阳宛,那个深藏不露的流霜,还有那个一直隐在幕后策划一切的人,谁不是在受着煎熬?
  滚滚红尘中,谁不是有着自己的贪嗔痴念,许多人为了一个情字苦苦纠缠,折磨了自己也连累了别人。
  旁观者永远只会用最清醒的眼光怜悯的看着这些人,他们永远不会懂深陷其中的人是多么的甘之如饴。只有当轮到自己的时候,才会无奈笑苍天,何苦自己无情,却要赋予人类以七情六欲,导致了人类的种种烦恼。
  端木渠轻手轻脚的为聂清然盖好被子,又仔细的把窗户都关严实了,端着几乎要凉了的药,转身离去。
  转身的瞬间,他听到了一声无意识的低喃:凌邺,我爱你。
  不知为何,从娘亲死后就没有掉过眼泪的他突然泪如雨下,心中那块空缺的地方越来越大,以往还会痛不欲生的心却突然麻木了。
  原来痛到极致就是不痛,累到极致就是不累,那是不是爱到极致就是不爱?如果是的话,究竟是他们俩先不爱了,还是他先不爱了?这场纠缠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他上辈子究竟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这辈子要承shòu如此煎熬?
  夕阳西下,将端木渠孑然一身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袭黑袍的男子身影逐渐消失在渐渐扩大的黑暗中。
  凌邺让人从京城接来了欧阳宛和流霜,这一举动让欧阳宛兴奋了许久。她以为过了这么久,凌邺总算能看见她的好了。落雁城的事她也知dào
  ,聂清然违背了凌邺的意志偷偷溜到落雁城,帮zhù
  守军阻挡狄戎的攻击,破坏了凌邺的整个计划。
  当时有人送信的时候她恰好瞥见凌邺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想要吃人来形容,那是她在凌邺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第一次看见那种表情。收到信后他立kè
  点了十万兵马一路急行军赶到落雁城,如今还没多久就派人去接她来了。难道是因为他和聂清然彻底闹翻了,所以想起了她的好,至少她从不会违背他的意志。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熬出头了
  不仅为哥哥报了仇,让聂清然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还争取到了自己爱的人的眼光,而且只要她能得凌邺欢心,那他就不会对付欧阳家,反而会提拔欧阳家。他有称帝之心,有朝一日他当了皇帝,她就有可能是皇后,到时更能光宗耀祖了,父亲就会以她为荣,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要和她断绝关系
  一路上欧阳宛都在为自己所构想出来的情景而暗喜,流霜清清楚楚的知dào
  她在想什么,却也不说破,只是一直冷眼旁观,心底却在嘲笑这个女人的傻。
  就凭她欧阳宛也想要获取凌邺的欢心?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欧阳宛不过是个他们利用的棋子,一旦无用就会立马被舍弃,还敢妄想爬上主子的位置?别痴人说梦了。她花了那么多力qì
  ,连自己的良心都泯灭掉了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不是为她欧阳宛做嫁衣的。
  她想要凌邺,凌邺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不管是聂清然还是欧阳宛,统统都见鬼去吧谁说出身卑微的人就注定一辈子卑微,她不甘心,她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她一分一刻都不能忍受。她要陪着那个人站在最高处,受万民朝拜。她虽不能忍,但能够等,只要能达到目的,她等得起
  “夫人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张慕景将肩头的药箱放在凳子上,语带轻快的对正坐在窗边看书的聂清然说到。
  聂清然收起书卷,温润笑道:“多亏了张大夫的妙手神医啊,不然我哪有这么好的起色。”
  张慕景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我那也只是从医术上抄的,算不得什么本事。再说如果没有国主源源不断的供应那些珍贵无比的药材,我也不敢随意开那些让人望而却步的方子。都说黑水国是个大药库,以前还不信,现在一见果然如此,很多草药我都只在医术上见过,以为是前人胡诌的,没想到居然还真实存zài。”
  两人日渐相熟,许多谦称便都省了去,
  “看来张大夫日后有时间肯定要去黑水国游历一番了。”聂清然低头轻笑道,“我们习武之人总在不断追求最高深的武功,你们这些杏林国手大概也是在不停追求最好的药方和药材吧”
  “追求最好的药方是真,这杏林国手可就愧不敢当了。活了二十余年,我连落雁城都没出过,算什么国手。”张慕景摇头轻笑道,“不过是不敢辱没家门罢了。”
  “张大夫过谦了。”聂清然笑着将手腕放在他拿出的小垫上,让他为她例行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