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V127

  但是游牧民族天性彪悍,虽然臣服了天曌,仍有小部分人心不甘情不愿,常常与当地的汉人发生冲突。若不是因为当地官员的极力调节和这块地区对于他们的吸引力制约着,他们早就叛乱了。
  若是让源河改道的话,失去河水滋养,河套地区将陷入一片贫瘠,汉人还能牵进内陆另谋生路,那些游牧民族可就失去了赖以存活的条件。
  一旦如此,长久积压的矛盾就会一朝爆fā
  ,那些血液中都是好勇斗狠的游牧民族岂肯善罢甘休?河套再往西一点就是狄戎的领土,虽然落雁城一战狄戎受到重创,但若是有人应接,那群豺狼肯定会再次犯边。南疆诸部蠢蠢欲动,如果河套意乱,那些心怀诡计的南蛮子必然趁乱打劫。
  到时狼烟四起,河套堪忧!天曌堪忧!
  “还在想河套的事?”聂清然的声音悠然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诱人的香味。
  凌邺愕然扬眉,这些香味他都很熟悉,全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菜,甚至还有太白楼的太白醉。
  她,去做东西了?
  荒凉许久的心突然被欣喜占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一分一毫的失落与怅惘。
  “不是叫你离开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虽然心中高兴,但他面上却还是沉寂如水,说出的话甚至带了几分责问。
  “离开了便不能再回来么?”聂清然淡淡反问,顺手就将桌上成堆的奏折掀翻,哗啦的纸张摩擦声在安静的房中出奇的清晰。她看都不看那些乱七八糟躺在地上的皇朝尊贵无比的折子,只顾着空出地方放下手中的托盘。
  凌邺眉心微蹙,声音淡漠:“你到底要干什么?”
  聂清然哈哈一笑,冷声道:“巴蜀转运使去管河套的事?这样越权的转运使不要也罢,他呈上来的折子更是看都不必看。巴蜀赋税未齐,铁矿减产他不管,却来报河套的凌汛,不是想居功就是不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这种官员,要之何用?”
  “你……”凌邺语塞,他知dào
  她什么都明白了。
  “我待如何?”聂清然冷笑,双手拍在书桌上,倾身看着他,“我看是你这百官之首自己都被猪油蒙了心,针线缝了眼,做事分不清调理,那些人有样学样,才会如此愚笨,不清楚自己的职责吧。”
  “我只是不想你担心罢了!”一句说完,凌邺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似乎将心中那团积聚很久的浊气全数呼出。
  “夫妻本是一体,你这样将我排除在外,甚至不惜我误会你,也不告sù
  我真相。凌邺,你究竟置我于何地?”女子双目圆睁,亮晶晶的眼眸中隐隐泛出几许红色。
  “当时你身子未好,而且以你的性子,指不定就去找顾辰凉的麻烦。如今上官鹤正盯着你,我岂能让你以身犯险。”凌邺无奈,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
  “难道你就打算瞒我一辈子?或者让我误会你和流霜,然后自己离去?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若没你的默许,怎么可能流传那么广?”
  “不是,我从未如此想过。”凌邺急急否定她的猜测,“那些流言的确是在我的默许下流传,但并非是想要你自己离去。”
  “那是什么?”看着男子那双黑得毫无光泽的双眸,聂清然不知dào
  自己的怒吼是因为真的生气还是因为心底的害pà
  ,怕这个有着举世无双的纯黑眼眸的男子再也看不见光明,再也不能用带着宠溺的眼神看着她。
  “朝中暗流涌动,董炎和欧阳啸窥伺在旁,想要以不变应万变。我们的矛盾正是他们所想看到的,只要他们有所动作,我们就能立马抓到他们的漏洞。”凌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
  聂清拊掌手而笑:“好一个将计就计。万一如果他们不露马脚,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么?接下来是什么,将流霜娶过门还是广纳姬妾?”
  “我从未有此打算。”凌邺忙道,“此次河套凌汛十分严重,他们肯定会借此机会从中生事,不可能不露破绽。”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下。”低缓的女声如哀伤的晚潮,层层叠叠铺卷而来,扬起无数的泡沫,在夕阳下渐渐破灭,每一声都是心碎神伤,“你串通所有人骗我,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你为我决定所有的事,可有问过我是否愿意?你自以为一切都是是为我好,可有站在我的角度想?”
  “我——”凌邺嘴唇嚅动两下,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大片的沉寂满满溢满整个房间,两人都静默无语,只有桌上的菜肴和美酒还在幽幽的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寂静的空间中,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原本是两个不同的声音,渐渐的仿若走上了既定的轨道,相互配合,相互妥协,最终汇成一个声音,在静谧的房间中有力的跳动,协调无比。
  斜斜的日光从窗棂中透过来,房内明暗交错,打在两人脸上,呈现出一种莫名的画面,平淡却又充满深意,相对而立的两人久久不曾开口。
  一直注视着苍生喜怒哀乐的神祗阖了阖眼眸,就在他以为两人就要这么沉默下去,无趣的打了个呵欠,起身欲走时,低沉喑哑的男声缓缓传来:“清然,我不该隐瞒你此事,对不起。日后再有何计划,我会与你商量后再做决定。”
  这一刻,聂清然眸底的寒冰轰然倒塌,破碎的冰块全数化成春日里温暖的流水。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他黝黑的双眸,不厌其烦的描摹着那双百看不厌的眼睛,语带哽咽:“你的眼睛,何时能好?”
  “不知dào
  ,大夫说毒素入眼已深,加之离脑很近,他不敢贸然施针,怕稍有不慎就伤及头脑,只能靠药物来慢慢排除毒素。”凌邺如实回答,他早已接受变瞎的事实。
  自小他就明白,处于何种状态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处于何种心态。他凌邺不需yào
  伤春悲秋的无用情绪,只需yào
  明白自己下一步路要如何走就成。若是这一点挫折都承shòu不住,那他早在登上权力巅峰的路上就已尸骨无存,谈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谈何手握重兵睥睨天下?
  “不能用内力拔毒么?”聂清然不甘心的问。
  她也知dào
  所谓的药物除毒根本就是瞎扯,那些药充其量不过是压制毒素,以免毒素蔓延入脑。除非是解药,否则任何药都没有作用。
  “我也试过了,可惜这种毒虽然要不了命,却十分难缠,用内力去逼毒只会让它到处乱窜,那就适得其反了。”凌邺无奈苦笑,若是内力逼毒有效,他何必为此苦恼?“我去找顾辰凉”聂清然将他的无奈全数看在眼里,顿时无边的怒火从心底涌出。她怒不可遏的喝道,“若是他不给解药,我便一把火烧了他的皇宫。”
  “清然、不可”凌邺闻言大惊,转过书桌就欲拉住她,谁想却却因为看不见东西而把笔墨纸砚之类的全数打翻,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顿时在房内响起。
  “你小心点。”聂清然咬唇,红了眼圈,疾步走回来扶住差点跌倒的男子。
  威严如他,何时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连走好路都如此困难,那几天他是靠着多大的毅力才能装的跟正常人一样啊
  “我们无凭无据,去了也是自取其辱。在没撕破脸皮之前,他怎会承认自己下毒毒害臣子?”凌邺伸手抱住她,生怕她怒气上头,真的冲进皇宫找顾辰凉麻烦。
  “你这么大的证据摆在这里,他还怎么抵赖?”聂清然咬牙,双眸中透着森森杀意。
  “那日的酒和杯子你还找得到么?光凭我们两张嘴,岂能让天下人相信我们?”
  “难道就让他逍遥了去?”聂清然双拳紧握,泛白的关节泄露了她心底冲天的痛恨。
  “没有人能在陷害我后还可以继xù
  逍遥。”凌邺黝黑的双眸泛着妖异的光泽,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若不是眸底有层化不开的雾色,没有人会相信他已经失明了。
  西沉的金乌再次将光明洒满整个房间,所有的黑暗都被驱逐,暖暖的橘黄色带来了无边的温暖与安逸。
  神祗微笑的看着地上的情景,撩起宽大的袍子,起身离去。
  失而复得的欣喜是最美好的。
  当夜,两人支开下人,在房中开怀畅饮,直喝得坐都坐不稳,遍地是空酒坛。当世的两个风云人物毫无形象的齐齐坐在地下,靠着桌腿,继xù
  抱着酒坛和大碗继xù
  喝。
  浓郁的酒香在院外都能闻到,惹得府中下人私语不止。
  “你啊,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聂清然给凌邺的碗里倒满酒,笑呵呵的问。平日里莹白的双颊被染上红晕,更显诱人,酒劲让她双眸含水,盈盈带情,清雅的嗓音也带上几许娇媚。
  凌邺哈哈一笑,将她一把搂过来,抱在怀中:“当然记得,你那时在林子里弹琴。我也不知dào
  是被什么勾了魂,就那么直直往林子里去了。我还记得你当时把《破阵子》那么,那么豪迈的曲子弹得愁肠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