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V117

  “袖舞,我过江一趟,万俟府家丁的事你与戏莲好好处理。虽然万俟公子不会追究,但终究是我们的失误,必要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聂清然吩咐道。
  “好。”常袖舞答yīng
  下来。
  聂清然点点头,径自向山下走去。
  望着小舟两边悠悠流逝的江水,她突然就觉得心中有种漫无目的的荒凉,不清楚为何要来这一趟。但她知dào
  ,若是不来这一趟,任那根刺在心底生根的话,她就再也做不回那个傲视群雄的星月宫主。
  为了星月宫,她不能让自己沉沦下去。紧握的双拳指甲深深刺入肉里,她却浑然不觉痛楚,只是怔怔望着越来越近的乾云山营地。
  那里,帐篷连绵,旌旗招展。
  一进大营,那些熟识的将士马上凑过来行礼:“见过夫人,是来找侯爷的么,卑职去给侯爷通告一声。”
  “别去。”聂清然叫住那个拔腿就走的士兵,笑吟吟的说,“我来就是给他个惊喜呢,你通传了还有何惊喜可言,千万别去。”
  “对啊,看我这榆木脑袋。”那人一拍后脑勺,憨厚一笑,“夫人快去吧,想必侯爷见到夫人也会很高兴的。你们、你们,看什么看,都给我回去当值去,快去快去!”他挥手驱散那些凑过来嘻嘻哈哈和聂清然打招呼的士兵。
  除了在前线上,聂清然一向是以亲和的形象示人,所以很多将士都没有把她当高高在上的华容夫人,而只是一个能和他们一块喝酒一块吃肉的兄弟。
  众将士很快散开。聂清然朝那人感激的笑笑,继xù
  朝凌邺的帐篷走去。
  刚靠近帐篷,就听见里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流霜你的脚扭伤了,不必再来服侍我了,好好养伤吧。”清俊的男声正是凌邺。
  “昨日承蒙侯爷传了太医,已经大好无碍了。”流霜轻柔的声音随后传出,“流霜来越州也是为了伺候侯爷,怎可偷懒呢?”
  “真是多亏你赶来,不然我这还真是不方便呢。”凌邺似有无奈的笑笑,“不过也无需太累,你又不是我的丫环。”
  为何不方便?因为我不会照顾你么?凌邺,你究竟置我于何地?
  聂清然只觉得无比苍凉,明明想哭,却流不出半滴泪水。
  “夫人?你怎么来了,为何在帐外不进去?侯爷在大帐里呢。”恰巧路过的莫言悔见抬头望天的她,好心出言提醒。
  一句话,帐内帐外瞬间安静得可怕。
  聂清然用尽全力才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路过,得离开了,莫将军再见。”
  第一次发xiàn
  飞星逐月步这么好,这么快就能带着她逃离那个地方,再晚一步她就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冷静的面对大帐里的人了。好不容易寻回的勇气在那一刻全数消散,原来她还是不敢直视事情的真相,原来她还是不够勇敢。
  下雨了么?怎么脸上湿湿的,不会又哭了吧?聂清然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哭什么哭啊,丢不丢人?你可是傲视群雄的星月宫主,别搞得跟个小怨妇似的,为了这点事就哭哭啼啼好不好?
  不就是个男人么,不是早就知dào
  会有这么一天么?你埋怨什么,你又伤心什么啊?至少他还愿意骗你,没有直接跟你说是不是?还不知足啊?以他的身份,根本不用跟你解释什么,你还求什么?
  漫无目的的奔跑,停下来时聂清然自己都不知dào
  自己到了哪里,她抬头看天,却发xiàn
  一滴雨水都没有,明晃晃的太阳将她的狼狈一览无余。她突然大笑起来,肆无忌惮的仰天大笑,眼泪也毫无顾忌的涌出,原来大晴天也可以这么冷。
  苍茫的天地间,一个女子的身影太微不足道了。
  “小清清。”带着心疼的话语随着一方洁白的丝巾来到聂清然眼前。
  “是你。”聂清然退后一步,警惕的望着眼前的男人,黑色龙袍,金冠束发,俊美的容颜眉心微蹙,拿着丝巾的手还直直伸在空气中,纯白的丝巾在风中微扬。
  “是我,难道你现在连见到我都这么不愿么?”端木渠苦笑,将手缓缓收回,修长的指尖在阳光下洁白莹润。
  他为何会在乾云山?难不成是要扰乱祭天大典,对凌邺不利,借此争取顾辰凉的合zuò?
  一念至此,聂清然眸色一紧,右手暗暗握在剑柄,若是他有一丝不妥,便马上杀了他!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要对凌邺不利?”端木渠自嘲一笑,“难道我端木渠在你聂清然心中就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小人么?”
  “你不是么?”聂清然反问。
  端木渠哑然,涩然的笑意慢慢爬上他的眼角,是啊,他不是么?梁城一事,他不就是个卑鄙小人么?他要如何为自己辩护?
  “我——”他下了很大力qì
  才开口,“我是。可是,从头到尾我可曾害过你半分?”
  “授意拜火教的余孽给我下蛊的不是你?掳走我找凌邺谈条件的不是你?三番四次授意暗影楼害我的不是你?梁城害凌邺的不是你?战场上说‘能取聂清然人头者,孤王与他裂土封侯,共享万世荣华’的人不是你?城楼上的暗箭不是你授意下放的?”聂清然冷笑,寒意无边,“你还好意思说你从未害过我半分?”
  他要怎么说他真的从未想过害她?他要怎么说他的每一步都为她安排好了退路?他要怎么说他没有指使那三人下蛊?他要怎么说那支冷箭并非是他授意?他要怎么说如果真有人敢在战场上伤她,他绝对会把那个人挫骨扬灰?他要怎么说他不会让上官鹤伤害她?
  他根本说不出口!
  因为她已经认定了,说再多也只会落得个砌词狡辩的下场!
  她说“梁城害凌邺的不是你?”,也就是说对凌邺不利等同于对她不利,害凌邺相当于害她,凌邺与她才是一体的,他根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我承认那些都是我做的。”终究,他还是无奈妥协,“可是我真的从未想过害你,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说再多也于事无补。我只想问你一句,能不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覆水能收么?破镜能圆么?端木国主,你也太天真了吧!”聂清然眼角仍有泪痕,目光却锋利无比,“做了就要承认,补救是懦弱的人才会做的事,你这一国之君是如此儿戏的么?”
  “我只是不想、不想我们俩变成敌人。”端木渠第一次发xiàn
  自己如此词穷,像一个笨头笨脑的愣小子,不知dào
  说什么才好。
  “我们曾经是朋友么?”聂清然扬眉冷笑,“端、木、国、主。”
  “当然!”端木渠张口欲出,就想把那件事说出来,可终究还是生生忍住,“当然没有。”
  “这个珠子还给你。”聂清然从怀中掏出明灯珠,丢在他怀中,“那座城的城主之印,待我回了京城也会遣人送还,我与你再无瓜葛。”
  “不要丢!”
  端木渠的惊呼还未落音,聂清然就已重重倒下去,痛苦的蜷成一团,没有明灯珠的压制,体内没有排完的蛊虫在瞬间复苏,欢天喜地的啃噬着许久未曾品尝的美味佳肴。难以名状的疼痛蔓延到全身,似乎有无数虫子欢呼着涌向大脑,眼前出现阵阵空白。
  “小清清,小清清!”端木渠手忙脚乱的把珠子塞进她手中,可刚逃出桎梏的蛊虫哪会那么容易就被压制下去,几乎被撕碎的痛苦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包裹着她全身,挣脱不得。
  慌乱间,端木渠突然看见她心口的一片迅速扩散的嫣红,不会是蛊虫造成,难道是她受了伤?为何他不知dào?为何暗卫没有向他报gào!真是找死!
  “你受伤了?怎么搞的?”他心急火燎的想要看她的伤势。
  聂清然嫌恶的忍痛推开他的手,心口的伤口不知怎么搞的裂开了:“拿开你的手!我不需yào
  你好心!”
  “好,好,我不碰你,我去叫凌邺来!”端木渠拔腿欲跑,她的情况不能耽误,他的内力却又不适合输送于她,凌邺是最好的选择!
  “不许去!”聂清然捂住心口的伤,艰难的扯着他的裤脚,声嘶力竭的喊,“不许去找他,不许!”
  “好,我不去,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吧,好不好?”端木渠跪在她身边,不敢触碰她,只是用着近乎乞求的话语问道。
  “不许去,不许去——”聂清然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拉着他裤脚的手渐渐松开,轻颤的眼眸也缓缓闭上,嘴里喃喃不止的还是那句“不许去”。
  “侯爷,为何不去追夫人。”莫言悔掀帘而进,不解的看着呆坐在书桌后的凌邺,他的身边站着面色苍白的流霜。
  “我要怎么说,告sù
  她真相么?你觉得她会有何反应,何必让她操心?”凌邺无奈苦笑,握紧的双拳却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思。
  “可是让她误会下去——”莫言悔忧心忡忡的看向帐外,刚刚聂清然的脸色比哭还难看,根本就是误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