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V76

  虽然她们也很高兴有人能帮忙照顾,但林霁轩那无赖劲实在是很丢人。
  “那你找我做什么?”聂清然听见这话才放下心,语气也轻松许多,“难不成你看人家这殷勤看护的样子,又想起那位妙手丹青莫公子了?”
  “我想?”常袖舞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一笑,“我看是你想某位正在梁城的人了吧。”
  “哎,我就是想了如何,我光明正大的承认。不像你,都不敢承认。”聂清然毫不忸怩的笑道,“要不等亦游好了你休息一段时间?听说楚地的风光不错,似乎上次凌邺说莫忆昔也要去那边,不如你们结伴同游?”
  “看你三句不离凌邺的。”常袖舞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这些是这几日梁城来的飞鸽传书,给你解相思之苦吧。至于休息,我若是去了谁给你收集情报呢,日后再说吧。”她把一叠信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
  再呆下去还不得继xù
  被聂清然打趣?她才没那么傻呢。
  聂清然见着她的背影,不禁会心一笑。随即起身,拿过信来看。
  每一封信里都是凌邺遒劲不羁的字,有些是说的赈灾的情况,有的就只是随笔写的一些杂物,就连纸都是随手取的。有一张上甚至有香甜的气味,上面写着“见糖如见卿”。
  她拿起来嗅了嗅,原来是包过桂花糖的纸,心知他是想起了当初喂他喝药的事。那时候她怕苦,没有糖的话她是一口药都不会喝。
  久而久之,凌邺就把房中各处都放着桂花糖了。
  后来她才知dào
  ,那些糖都是凌邺专程跑去莫言悔家里,请莫夫人做的。
  每次莫将军出征都会带上这糖,没想到她在落雁城吃过一次后就喜欢上了。为了让她开心,他只好以世侄的身份厚着脸皮一次又一次去找莫夫人。
  搞得后来每次他一进莫府,不等开口就会接到莫夫人带着理解的笑意递来的一大包糖,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看着这些纸条,聂清然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大,似乎心底有那么点迫不及待想见他了。
  不过很快她又自嘲笑笑,不知自己何时这么依赖他了?
  最后一份是很正式的信,信封上面写着“夫人亲启”,并不是凌邺的字。他很少称呼她为夫人,更不会如此恭恭敬敬的写一封信。
  聂清然心下生疑,不知dào
  这是谁写的。
  拆开一看,信里的内容让她僵立当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冻成冰,温暖的阳光突然消失,眼前的景象全部陷入黑暗。
  即便是再恶劣的情况都没有让她如此失魂落魄过,心脏仿若被无数铁钉狠狠钉入。
  她浑身颤抖的死死抓住桌沿,直到指甲断裂、指尖出血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信纸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侯爷遇害,速回京。
  聂清然并不知dào
  是谁的字,但她认得那个印章,那是莫言悔一直不离身的印鉴,肯定不会有错,落款是两天前。
  当时她正在为徐亦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心搭理其他的事!
  怎么会这样,他武功那么高,还有那么多朝廷军队和暗卫在,怎么会出事!
  难道是——
  聂清然剧痛的的头脑仅存一丝清醒,她想起最近发生的事,不敢相信她自己居然被如此低级的手段给骗了!
  居然只是简简单单的调虎离山之计!
  上官鹤的武功差不了凌邺多少,加上欧阳世家的暗中相助和顾辰凉的有意为之,凌邺就算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硬碰硬的打起来岂会是他们的对手?
  设计这个计谋的人太过了解她,知dào
  一旦星月宫有事她绝对会马上回宫。
  如此一来凌邺势单力薄,就容易对付了!
  而且这人手段也太厉害,居然能让南海剑派抛开自身多年声誉来陷害星月宫!
  凌邺,凌邺——
  聂清然一遍一遍呼着他的名字,抓住自己疼痛欲裂的心口,缓缓蹲了下去。
  京城的定北侯府,满目的白色似乎比不久前的艳红更为盛大。
  肃穆静立的戎装将士披着重孝,把这座府邸紧紧围住。苍白的孝服在明晃晃的利刃衬托下散发出惊人的沉寂和压抑。
  京城的百姓大部分都自发在家门口挂上了白幡,以祭奠那个多年来外阻强敌,内兴明政的年轻人。
  他权倾朝野如何,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又如何?
  百姓所记得的是他以十五岁的幼龄大败来势汹汹的黑水国大军、他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一个又一个贪官污吏、他重用那些骂过他却有真才实学的的人,还有不久前他击退了狄戎的虎狼之师,保全了天曌西北的安宁。
  那个年轻人就连死亡都是为了百姓。
  贪图钱财的贼人财迷心窍,居然不惜血本的去劫掠朝廷的物资。他为了保护百姓的口粮不被掠夺,被贼人打入滔滔江水,死不见尸。
  有百姓暗自抹泪,怨恨上苍的不公,为何带走了为民请命的好人。也有的百姓在传言,他之所以死是因为功高震主,当今天子容不得他。
  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挂上白幡,借这一片洁白来寄托自己的哀思。
  一时间,京城铺天盖地都是白色,全城默哀,仿若国丧。
  聂清然赶到京城的时候正看到这幅景象。
  她一遍一遍的告sù
  自己要镇定,但身子还是抑制不住的发抖。
  如果说那封信还有可能是一个谎言,那现在眼前的这一切有没有人来告sù
  她也是假的?所有的一切只是玩笑?
  “夫人!”府外的将士见她到来,不约而同的扑通一声跪下,简短的两个字中蕴含着太深的哀恸。
  很多将士认识聂清然,即便不认识她也听无数同袍说过她在落雁城一战中的辉煌。
  那是一个在戍边军中如天神般的女子,不管是以两千人奇袭狄戎三万人,还是以一曲《破阵子》震慑狼马大军都足以让人自心底生出崇敬之情。
  那是一个世间唯一能与定北侯比肩的女子!
  他们看着直直走向棺椁的聂清然,只觉得她每一步都是用尽全身的力量在走。
  往日意气风发,绝世无双的风华全部消失了,她似乎连站稳都很困难。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悲伤,好像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哀伤层层包裹住。
  这样的女子,让他们不由自主的跪下去,只希望这样做了就能让她不那么哀伤,即使只能减掉她一丝一毫的痛都行。
  聂清然看不见一排又一排下跪的将士,也听不见他们口中悲痛高呼的“夫人”。
  这一刻,全世界都消失了,她眼中只有那个被无数白皤包围的巨大的黑色棺椁。
  不是说死不见尸么?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她走到棺椁前,指着它开口问,淡漠的声音中没有半丝感情。
  “夫人——”一脸悲痛的莫言悔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他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可是凌邺落水之前已身受重伤。落水处的前面不远就是个千仞高的瀑布,瀑布下的潭水中怪石嶙峋,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他派人沿水路路搜寻了三天三夜也毫无消息,只找到了凌邺的随身玉佩。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聂清然加重了语气,厉声问道。
  “是侯爷的衣冠。”莫言悔狠了狠心,答道。
  “既然都不是他,那为什么要挂这些东西,为什么有这场丧事!”聂清然双目通红,长剑嘶鸣,院中的白幡纷纷落下,化成一片片碎布,“没有找到尸体,你们凭什么说他死了!他怎么会死!”
  剑光连闪,院中众人的孝服逐一撕裂。
  “他怎么会死!他不会死!你们为什么要给他办丧事!他没死!没死!”
  悲恸欲绝的声音在布料撕裂的响声里更显凄凉。
  没有人去阻拦她,也没有人敢反驳她。所有人都希望她说的是真的。
  “清然。”赵素娴忍住心中巨大的悲痛走过来,抱住浑身颤抖的聂清然,细声安抚,“清然你冷静点。”
  若说痛,谁有她痛?年轻时被自己的结拜兄弟害成了寡妇,如今老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如果她都倒下了,聂清然又该怎么办,这种几乎窒息的痛她何尝没有体会过?
  “娘,我很冷静,真的很冷静。他们都没有找到他,凭什么确定他不在了?”聂清然极力控zhì
  住快要泛滥的泪水,她是堂堂星月宫主,是定北侯的妻子,流血不流泪,怎么可以哭!
  “可是那么高的瀑布,怎么可能生还。”赵素娴年轻时去过那里,很清楚那里的地势,掉下去绝不可能有生还之理,这也是她为何在没看见尸体前就答yīng
  办丧事的原因。
  “为什么不可能,他武功那么高。”聂清然哀求的看向秦放,想要征得他的赞同,“秦前辈,你说是不是,他尽得你真传,怎么会被那区区瀑布拦住!”
  “聂丫头——”秦放摇头叹气。
  这叫他如何回答,掉下那瀑布便是他也不见得有十成把握生还,更何况凌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