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V69

  光线昏暗的石室中摆着如此多的灵位,若是胆子稍微小点,都会被吓到。
  可本来阴森的灵位却在这间石室中有着别样的感觉,生者的哀伤与纪念压过了森森寒气。
  “这是?”聂清然不明所以的问,凌邺不信鬼神她是知dào
  的,可这里这么多姓氏不同的灵位是什么?
  “这些是自我十五岁那年步入朝廷开始,为我而死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如今的地位,更有可能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让聂清然为之讶然。
  从来未曾想过他居然还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竟然会为这些人一一立上灵位,常年供以香火。
  “怎么,不信我会做这种事?”凌邺见她惊愕的表情,自嘲一笑。
  聂清然没有回他的话,自顾走到神龛旁边,拿起一炷香在燃烧的蜡烛上点燃,举过额头,虔诚的鞠了三次躬。
  “照你说的,他们也算是你的恩人,做娘子的给夫君的恩人上柱香也数应当。”聂清然莞尔道。
  原本凌邺见她如此动作时是有些许惊讶的,但听得她的话后不由得勾唇而笑,这名女子总是让他感到与众不同。
  若说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更不是一个认为只有杀戮才能解决问题的人,所有的心狠手辣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免于杀戮。
  从小的经lì
  使他明白,这个世界太过残忍,想要不被欺凌只有把权力牢牢握在手中。
  可是当权力越大就发xiàn
  责任越大,责任越大的同时,他所需yào
  的权力也就越多。
  他的人生渐渐地陷入这个奇怪的循环中。
  这间石室已经成为他心中的一个寄托,寄托他那些无处宣泄的哀思。
  这些死士有的是随着他一起从西北边境来到京城的,有的则是后来陆续投奔他的。
  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他从未把他们当做下属。因为是他们陪着他从一个无权无势,被朝廷排挤的定北大元帅变成如今只手遮天的定北侯,也是他们在一直严格执行他的命令,助他在掌握权力的道路上安然行走。
  脱下面罩后的他们也只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有自己的家庭和爱人。
  每个人的名字、每个人的住所,甚至每个人的生辰和妻儿的名字他全部知dào。
  本来作为死士是不能有家庭的,但凌邺没有让他们那么做,还给了他们每人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让他们能生活在阳光下。
  只因他坚信,每个人都有自由自在生活的权力。
  可惜,在如今的形势下,他只能眼看着他们去送死,能做的也仅仅是厚待他们的家人。
  凌邺没有想到第一次来这里的聂清然会是这个反应,但是不可否认,这个反应让他很开心。
  “咦,这个灵位这么新?”聂清然疑惑看着第一排中间偏左的灵位问道。
  这里的灵位大多有三四年以上的光景了,也就是说凌邺在这三四年内没有太多的要事发生。
  那个崭新的灵位在这些老旧的灵位中间显得特别突出,全黑的身躯似乎在诉说着一个血淋淋的故事。
  “他是我派去刺探寒雪苑的死士谢玄。”凌邺闭目握拳,脑海中又浮现出谢玄回报消息时的情形。
  他全身的肌肉都萎缩了,除了头部以外四肢躯体都已成骨架状,是靠别人的搀扶才能勉强走到凌邺眼前。
  汇报完消息后他就倒了,头颅也迅速萎缩下去,成了一具干尸。更恐怖的还是干尸突然跳起来向凌邺进攻,迫不得已之下凌邺只得砍下他的头才制住了他。
  凌邺记得谢玄才二十二岁,他的妻子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铃儿。前几日谢玄还兴冲冲地告sù
  他铃儿生了个儿子,让他帮忙取个名字。结果今日,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初为人父的男子死在他眼前,可他却无能为力,救不了那条生命。
  “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聂清然轻轻的走过去,伸出双手抱住他,“我看着那些为我办事的姐妹死在我眼前时也跟你一样。”
  相处久了,聂清然知dào
  凌邺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他只是不轻易的对人好,更不会管毫无关系的人的死活。
  但若与他交好,他必会真诚相待。不过与他交好并非易事,他并不轻易相信别人。
  星月宫里有一个大柜子专为他而设,里面记载着所有被他重用的人都经过生死考验。
  这个男人,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谨慎,难怪会有如今的成就。
  凌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与她合二为一。
  他们都是一类人,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喘不过气,却从未想过要放下。
  顾辰凉,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要拿我身边的人做铺垫,那我也不介yì
  用你的人为我死去的兄弟搭建一座人骨祭坛!
  每天凌邺起床上朝去后聂清然还会在被子里赖半天,待到太阳升了老高才会磨磨蹭蹭的起床洗漱。
  虽然已经进入春天,但京城的天气还是很凉,偶尔还会飘几片雪花。屋里的火盆还在,地上也铺着羊绒地毯,门帘上的棉布还挂着,可她还是觉得冷。
  京城虽然离星月宫所在的越州不远,但气候差异很大,在越州就算是冬天也不会这么冷。
  每晚她都得蜷在凌邺怀里才睡得着,弄得凌邺老打趣说以往都是别人给他暖床,现在风水轮流转变成他帮别人暖床了。
  结果往往话都没落音,他的手臂上就会很“荣幸”的淤青了一大块。
  上药时聂清然还故yì
  的用力揉,疼的凌邺龇牙咧嘴,还美其名曰让药酒更好的发挥药效。
  虽说如此,凌邺却还是照旧每晚毫无怨言的当个人形暖炉,反正暖炉当久了,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这天天气不错,阳光照在窗户上洒下一片温暖,聂清然比平时早起了半个时辰,让丫环伺候了梳洗,正在美滋滋的吃着早餐。府中厨子厨艺了得,吃得她赞不绝口。
  此时她正端着一碗翡翠白玉汤小口小口的呷着,突然听见门外的小丫头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厨房、闹鬼的。
  她心下好奇,便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问个究竟。长这么大,她可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你们刚在外面说什么,似乎很好玩?左右也没事,来跟我也来说说。”聂清然优哉游哉的给自己又盛了一碗汤。
  “夫人,他们说小厨房闹鬼。”碧儿神mì
  兮兮的压低声音说,还故yì
  把最后一个字咬得又重又阴森。
  “闹鬼?谁说的?”聂清然奇道。
  “听他们那些值夜的小厮说的啊,据说有人晚上去茅房时候看见小厨房有鬼火,还有鬼影!”小楠也凑上来,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激动说。
  这两个丫环是她上次来侯府就伺候她的人,她嫁过来后凌邺便派了十多个丫环来伺候。可她不喜欢让人亦步亦趋的跟着,便留下小翠和这两个早就熟识的丫环,把其他人又退还给了管家。
  “对啊对啊,听说这鬼还是一男一女呢,好像是饿死鬼,会在厨房偷东西吃。”本来就侍立在她身边的小翠也插了一句。
  听见丫环说的这些话,聂清然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汤喷出来,好在她反应快,一口咽了下去,没想到咽得太急,差点呛着自己。
  “夫人,你没事吧!”三个小丫头见她咳嗽起来,急的马上问。
  “没、没事。咳咳——”她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朝她们摆手,心中暗忖,这不会是在说我和凌邺吧?
  偶尔两人晚上“夜游”回来她就会做点东西吃,因为怕打扰到别人所以从不掌灯,只是点一支蜡烛,怎么成了鬼火和鬼影?
  “听说鬼会笑,而且有长长的指甲。”碧儿见主子没事,便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去,她伸出双手,指尖微曲成鬼爪的样子,有模有样的比划着。
  “对对对,听说那鬼长得青面獠牙,会吃人的!”小翠瞪着大眼,绘声绘形的说着自己听到的传闻,“听说把人骨头咬的吱吱直响啊,渗死人了!”
  “啊,小翠你别吓我,我不敢睡觉了!”小楠捂住耳朵,闭上眼大叫。
  三个小丫环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煞有介事,聂清然听着她们的话心底狂笑不已,果然说的是她和凌邺。
  看着她们又惊又怕的样子,她突然玩性大发,想好好捉弄她们一番。
  聂清然突猛地直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小楠的背后,声音颤抖:“小楠,你背后是什么?”
  此刻刚好有一阵风吹起门帘,带来一阵凉意。
  小楠一听这话,哪敢回头看个究竟,水灵的小脸皱成包子状,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夫、夫人,你别吓我,我、我背后是什么啊!”
  “是,是——”聂清然做惊恐状,睁大眼睛断断续续的说不出完整的话,“碧儿,小翠,你们,你们快看!”
  “夫人,不、不要吓我,别、别叫我看。”碧儿紧紧闭着眼,恐惧的连连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