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V29

  “只有朋友,才最珍贵。”秦放将杯中酒饮尽,苦笑道,“阿澜终究是最念旧情,既然她都放下,我又何必执着?阿澜不悔,我却悔得很啊!”他手中酒杯一次次杯斟满,又一次次被饮尽,似是放下心事而饮,又似悔不当初而饮。
  “师傅,小酌怡情,大醉伤身啊!”凌邺按下秦放的手,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哈哈,小子不必担心,为师是高兴啊!我在后悔和愤nù
  中活了二十多年,今天才知dào
  ,阿澜早已放下一切,还希望我们都能放下,既是她的意思,我又岂敢不从?”秦放朗声大笑,“小子明日便陪我去云雾山拜访老朋友。两个丫头若想知dào
  阿澜年轻时候的事就一并去吧。”
  两人一听,自然是满口应了下来,对于师傅的过往,她们一直很好奇,既然有这机会,怎么可能不去。
  秦放捋了捋胡须,又叹道:“我们各自的徒弟都这么大了,我们果然老了!”
  在座三人默不作声,岁月不饶人,谁都知dào
  的道理。自己现在虽正值青春年华,可总有老去的一天,自己的师傅虽已老去或者去世,但他们也有年少意气的时候啊!他们老时能回忆自己年轻时的美好时光,而当自己老时,是否有回忆的东西呢?
  聂清然看了凌邺一眼,发xiàn
  他也在看她,不禁笑了。是的,即使自己不能成就大业,不能与他相守到老,现在与他的点滴不也是以后回忆的资本么?达努节上那曲《凤求凰》恐怕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了。还有在一旁吃得欢畅的亦游,这种性命相托的友谊,也是千金难求啊!她的人生,何尝不精彩?何尝不美好?
  一顿饭每个人都吃得很尽兴,秦放大赞聂清然的厨艺了得,说凌邺有眼光,弄的聂清然尴尬不已,凌邺倒是乐呵呵的一概接收。徐亦游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还不忘调侃凌、聂二人几句。聂清然一听她这么说就用林霁轩反击回去,说的次数多了,徐亦游也不敢再开口说啥,专心吃饭。
  饭后待秦放心情大好是,徐亦游便拿了几个自己一直不明白的内功心法去请教他,秦放只稍一思索便说其解决之法,有时还会提出几个意见以改进心法的不足,乐得徐亦游连连摆手称赞。有这样一位不世高手的指点,很多困扰她许久的武学难题全部迎刃而解。这一老一少谈论武学谈得兴高采烈,凌、聂二人乐得清闲,跑去一边谈论此次遇刺之事。
  凌邺对聂清然说了一个让她惊讶万分的猜疑,刺杀的主谋很有可能是当今圣上顾辰凉。若凌邺死了,谁获利最大?
  这个世界上最恨凌邺的人不是端木渠,更不是董炎、欧阳啸之流,而是皇帝!凌邺一向把持朝纲,挟天子以令诸侯,没有什么比当一个傀儡皇帝更让人愤nù。一旦他死了,董炎又压制不了他的势力,皇帝岂不是可以将权力收归自己手,成为名副其实的万人之上?
  可惜顾辰凉这次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所有知情者都被暗影楼灭口。若不是他顾辰凉手中无甚兵权,再加上凌邺在朝中势力太大,恐怕就是直接下旨捕杀,而不是请杀手这种阴暗手段。
  凌邺手中没有证据,而且虽然他权可倾天,但在没有撕破脸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去质疑皇帝。这次没有成功,顾辰凉和端木渠这对狼狈为奸的搭档以后必然有别的行动,拿不到证据却又不可轻举妄动,真让凌邺愤nù。但他也不是吃哑巴亏的人,是以他派人回京处死了皇上最宠爱的一个妃子和太监。聂清然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异议,最有效的警告手段就是杀鸡儆猴,权利斗争中人的身边之人只有自求多福。
  “端木渠,对此人有何想法?”聂清然轻抿一口茶,茶是上好的碧螺春,一入口清香四溢,回味悠长,盛茶的杯子是定州官窑的白瓷,配以碧绿的茶水更显莹白。
  “想法?此次的下毒幕后主使之一,看来他跟那昏君蛇鼠一窝了。”凌邺轻笑,满是讽刺,眼中仍旧没有笑意,“想是那昏君答yīng
  事成之后将兴岭城附近三州九郡割给他,那小子垂涎那块地很久了。”
  “那暗影楼呢?”
  “暗影楼是你们江湖之事,我对这种见不得光的组织一向瞧不起。”凌邺端起茶杯,细细品尝,“再者他们只是拿钱消灾,我不想多做追究,倒是端木渠需yào
  重点注意。”
  “我手中暗影楼主的资料少之又少,我对那组织也不甚清楚,若真只是替人消灾便罢,如是有心作对,恐怕就有的我们头疼了。”聂清然望着远方,神色堪忧。
  “见你将如此好茶牛饮,才叫人头疼呢!”凌邺拿过她手中的空杯,又倒上茶水,这才递回她手中。
  “一介粗人,不懂礼节,恕罪则个。”
  “粗人?我还未见过厨艺如此高深的粗人,更未见过肯花三年时间只为一壶美酒的粗人。你的这些到底是怎么学来的?”
  “你以为星月宫只有武功么?还有很多杂书,包括前人留下的几本食谱,我闲来无事就翻来看看。再说我自己也爱吃好吃的,钻研各种美食也算闲时一种消遣。我乐意做,星月宫的姐妹也爱试菜,然后提出意见,各得其所,日子也好过点。口腹之欲乃人之所大欲,我没想过能去往西方极乐,偶尔放纵一下自己的嗜好也不错。”聂清然眨眨眼,笑的甚是灿烂。
  “你经常下厨给她们做菜?”
  “当然不是,只有在过年之时大家都聚在一起我才会亲自下厨,你以为我每天都很闲?”
  “星月宫,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一群各种各样的女子看上去似乎跟普通女子没有分别,是如何走到今日这般鼎盛的?”凌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因为我们都明白两个字——团结。”聂清然笑笑,“平常如何胡闹都无妨,但在办事时一定要记住宫中利益为重,团结才能应付所有的困难。平日里袖舞和若水经常起冲突,闹得宫里鸡飞狗跳,可一旦有事,她俩却是最好的搭档,决不会有什么心怀不轨之说。其实我知dào
  ,大家都有女孩子的小脾气,偶尔闹闹就过去了,心底里都是相互关心的。”
  “果然想法不一样。”凌邺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殊途同归而已,夜深了,去休息吧。”聂清然浅笑盈盈。
  凌邺点点头,起身径自离去。聂清然独自望着窗外发呆。
  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做梦做的乱七八糟,梦里边的人总是在吵吵嚷嚷,纷扰不堪,但却又看不清,听不明,不胜其烦。聂清然索性睁开眼不睡了,转个身侧着身子呆呆望着窗外,看着满天星辰交相辉映,及至慢慢隐去,她却仍旧没有睡意,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重yào
  的东西,至于是什么,却总是想不起来。想的烦了,她索性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冰冷的空气激得她打了一个哆嗦,脑子随之轻了很多,不那么沉闷,人也轻松了许多。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何事,抬腿就向凌邺房间走去,她需yào
  求证一些事。
  待到门口才想起凌邺应该是在睡觉,正欲转身不做打扰时才发xiàn
  他房中还亮着灯。
  聂清然轻敲三下门,声音在这种寂静环境里显得分外响亮。
  “谁?”凌邺冷冽的声音传来,果然还没睡。
  “是我。”
  “聂宫主?进来吧。”凌邺的声音转为清润。
  聂清然走进房间,又轻轻带上门。她抬眼一望,凌邺坐在桌前,桌上满是奏折,他右手边的折子应该是处理好的,被整整齐齐的放成三份,左边则是乱七八糟的堆着的一大堆。看来他处理了不少,因为右边那些多过左边那堆,但是左边那堆的数量仍不少。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聂清然知dào
  自己不便看奏折,就捡了个离书桌比较远的卧榻坐着。
  “你不也是一样?这些是今天刚到的折子,得批好了明日快马加急送回京,命六部执行,不然又得积下许多批不完。”凌邺道,“你呢?为何不睡?”
  “还‘今天’?都昨天了。”聂清然道,“有点事跟你说,不过你先把奏折批完吧,这么多奏折,难不成皇帝派人杀不了你就想累死你?”
  “行刺失败,他是怕我对付他,所以想做点表面功夫稳定我。”凌邺不屑道,“本来自我出征后这些奏折就归丞相所批,昨日送来给我,还说了一番夸耀我的话来安抚我,当我傻子?”
  “哈哈,快办正事吧,办完有事问你。”聂清然索性斜躺在卧榻上舒展了身体。
  凌邺点点头,继xù
  批阅奏折。聂清然看着他时而皱眉,时而舒心的样子不禁暗暗好笑,朝中之事果然很麻烦。难得那小皇帝一边想打压凌邺一边又不得不对他委以重任,小小年纪心机颇多,只是论上心思缜密,却比不了凌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