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八王乱 第七十四回 经年心事(下)
她们带领着我到了一处茅草房中,只见那房间里灯光昏暗,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只有桌椅板凳和床铺,一个老人正躺在床上,不断地咳嗽,旁边站着的或许是她的儿子与媳妇,那妇人就是刚才赶过来的人,柱儿的妈妈。她身边那名汉子皮肤粗黑,身材高大,看见我来了,有些不悦,刚要责备那些带我来的那些妇人,我赶忙说:“不用责备她们,我懂得医术,请让我帮忙看看老人,也算是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那男子非常欢喜,连忙端了凳子放在床前,让我坐下诊治。
我坐下的时候,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似乎十分敬畏。
我开好了几味药,从怀中取出一块金子,对那汉子说:“你去城里,将这金子兑散了,找这药方给老人抓药,再买些米粮,让孩子和老人们都能吃饱饭。”
整个屋子里的女人都忍不住发出阵阵欢喜的惊叹声。
那汉子不知怎么办才好,过了许久才说:“我们一定将小姐送回家去,万死不辞!”
我摇了摇头,黯然笑道:“我没有家了。成天东飘西荡,哪里容得下我,我就到哪里去。”
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也来不及多想。说完后见他们吃惊地看着我,便有些尴尬地说:“我明日就走。”
“小姐就留在这里吧。”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说:“若是不嫌我们这里穷苦的话……”
留在这里?
我灵机一动,忽然道:“请问这个地方向来是由谁治理的?”
“楚王。…ap.16”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这些流犯,就是流放到楚王的地界。如今虽然战乱,但这块地方一向是由楚王看管的。”那个汉子对我说:“我们平日里就在这一块地方过活,这里土地贫瘠。种出来地粮食怎么也不够吃。楚王的兵士们还要来跟我们要粮,喏。有一支军队守在我们四周,算是看守。”
好一个看守。
我冷笑着想,看起来,我已经算是被楚王关押起来了。这个地方果然很妙。就算是别人想来救我,也万万想不到我是和流犯们在一起。
我伸手去摸了摸自己衣内的几锭金银。心神稍定,心想或许已经别无选择了。
那些人听说我同意留下来,都十分开心,奔走相告。
他们平日里从来没有过郎中,如今听说我会医术,都成群结队地来找我,希望我能够将他们医治好。其实许多人都是长期没有吃过饱饭,饥饿所致。我看得心情沉重,只说让那些汉子们拿钱去多多地买些食物来。让这里地人饱餐上几顿。
可是这些金钱用完之后,又能怎么办呢?
楚王将我关押在这里,我又怎么逃出去呢?
到底怎样才能逃走?
当天晚上。我睡在极硬的床上,翻去复来地只是想这个问题。
我怎么知道。我要在这里呆上整整一年。
整整一年。
我从一个娇柔地女子。变成一个可以吃苦,可以穿着铠甲和面罩。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战在我脚下掀起。
这,或许是楚王现在所想象不到的吧。
包括我,我又如何能想到,一年之后,我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我尽管担忧着,却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呆上如此久的一段时间。我似乎总是认为,我能够像以往一样,很就遇到新的契机,很就能够从这个牢笼中脱离出去。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却仍旧没有迎来这一天。
楚王地士兵,将我们看守的越来越严。跟我住在一起的人们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后来就连他们也在悄声议论,为什么最近兵士们常常来巡查,却并不抢掠他们的粮食。所幸他们认为这是最近的战乱更加频繁所致,因此并没有怀疑到我身上。
这里的人都是些穷苦的百姓,很是善良纯朴,跟我曾经遇到过的人、曾经经历过身处过地环境,无疑有天翻地覆的差别。我渐渐有些习惯这里。
我,就如同楚王希望的那样安分守己,他地防守渐渐地又稍微松懈了一些,不过外松内紧,我敢肯定,我依然插翅难飞。
如此,就这样过完了残春,然后到了夏季。
我已经穿上了跟他们一样的衣服,不事装扮,有些时候我甚至怀疑,如果是楚王亲自来看见我,是否也已经认不出曾经地那个公主。
至于那些人们,他们从来不过问我地身世,也许他们曾经有过怀疑,却怎么也没有问过我。我也沉默寡言地从不对他们说起以往的事情,更不去过问如今天下是谁占据了优势,谁已经落败。
我想,我是已经有一些心灰意冷了吧。
事情地转机,发生在六月初。
那个时候,楚王的兵士们仿佛都已经对我看管得越来越松懈,尽管我还是不能去镇上,但是我们每天可以有一个人出去,两个时辰之内回来。以前这是需要将士押送的,如今那些看守我们的兵士却觉得没有必要,默许出去的人可以独自往返了。
那一天,柱儿的父亲,那个名叫张德金的汉子,匆匆从外面集市上回来,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上上下下地审视我。
我看着他,不明所以问:“你怎么了?”
他脸色大变,对我说:“你就是那个公主!辽东王在找寻的那个公主!”
辽东王。
多么遥远而又熟悉的名字。我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个一身轻袍缓带,神情悠闲地指挥着几十万大军的人,想起那张异常俊美,却又带着一道长长伤疤的脸,恍然若失,茶杯便“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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