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八王乱 第四十四回 从头到底,将心萦系(下)
穆季书,穆季书。我慢慢念着这个名字,墙角的桌案上有袅袅青烟从古铜色的香炉中散出,上升、盘旋。熏香的味道若有若无地渗透整个房间,轻飘飘的纱帐笼罩在床的四周,窗缝偶尔渗进了一丝风,那纱帐就轻轻地飘动,如同轻言细语,在我耳边萦绕。
听说,皇上在宫中大发雷霆。梁叔毅似乎是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一发制他于死地。我们算是将了齐清海一军。可是,他并不仅仅是达纳的一个将军那么简单,想要摸清他的底细并且扳倒他,谈何容易。
腿上的伤口还有些疼。如今,皇上并不召见我,却也并不处罚我,就如同没有我这个人一般,梁叔毅与穆季书两人倒是很有默契地不动声色将我留在宫中,住在叔毅房间的附近。他亲手为我配药,伤口倒是好得很。不过他却从不来看我。我微微遗憾地摸着腿上包裹着的厚厚的白布,想象着一个疤痕留在腿上该是多么地难看。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联想到了九王爷脸上的疤痕。思绪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如同我身边的纱帐,在空气中轻轻地飘动。
我养伤的这几天,何公子,不,穆季书每天中午来看我一次。每次总是一些重复的问候,我总是心急如焚地向他询问外面的情况,他却总是笑而不答。有一次我逼问得厉害,他只好对我说,现在几方力量混战成一片,民不聊生。满目疮痍,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我应当忧心的。我想设法从他嘴里问出上次梁叔毅讲到一半的达纳族人往年旧事他却总是将话题转开。我隐隐约约地觉得,齐青枝的真实身世比我想象地更加重要。
门外传来脚步声。又是何公子吧。我欠起身来。将外衣披上,端坐在椅子上。腿上有伤,这几天可真的是坐腻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门外来的是两个人。
“她伤好了么?这几天没来,真是抱歉。”
那两个人也许是不太确定我是否睡熟了,便开始轻声交谈。我听出来先说话地那个人的声音是梁叔毅。
“好地差不多了。”穆季书低声说,“一个女子,也难为她了-好,你先进去,看看小姐可醒了没有。”
这后面一句话他是对一个侍女说的。
“小姐,”那侍女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见我正坐着,便笑道:“小姐,二皇子和穆公子在门外候着。怕您没醒呢。”
“让他们进来。”我理了理鬓发,心里有些担忧:他们两个人一起来,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首先进来的是梁叔毅。许多天没有见到他了。他竟然瘦了许多。不过神采焕发,看起来很是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笑道。“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
他知道我是在指齐清海的事情。微微笑了笑,并不答话。
“朝廷终于要对十六王爷地残部下手了。”穆季书对我说。
即便只是提到他。我的心里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摇晃了好久。
他的部下们,他的子民。
我知道,自己甚至不忍心看着跟他有关的任何人和事消失。
“这就意味着,朝廷终于忍耐不住了,”梁叔毅笑道,“只要他们忍耐不住,伯阳王和楚王就会有可乘之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看这天下要分出胜负来了。”
“你是说,伯阳王和楚王会最终争得天下?”我很漠然地问,脑中仍然只有十六王爷的残部将要被剿灭的消息。
梁叔毅摇头道:“未必。我说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所以能够最后成功,不但要有耐心等待螳螂捕蝉,还得把握时机,不等螳螂从自己眼前溜走。”
“黄雀是谁?”我冷冷地问。
他笑而不答。
旁边的何公子穆季书在一旁深深地看着他。
“你?”我有些吃惊。
有的时候,人总是让人大吃一惊。表面上最波澜不惊地人,其实心中早已是狂风骤雨;表面上温文尔雅的人,最后激怒他的时候,却总是异常惊人。每个人,其实又能够了解自己多少,更遑论别人。
只是梁叔毅今天为何会来跟我谈起这个,着实让我有些吃惊。
这太不像是他地性格了。
门外又有人影一晃而过,有个人在门外低声说:“二皇子,该到皇上那边去了。”
梁叔毅大声说:“好,这就过去。”
门外那人又说道:“二皇子,宫闱重地,老臣不能多待,在皇上那边等您吧。”
梁叔毅答应之后,看着他走远,这才低声说:“好容易走远了。”
“那人是谁?”我好奇地问道。
“我父皇要立太子了,这些天来,总是派了些人有意无意地跟着我们。”梁叔毅笑道:“无非是暗中看看我和大哥谁更适合坐上那个名不符实的龙椅。”
我噗嗤一笑,道:“看你刚才地反应,倒是挺介怀地。既然说那龙椅名不副实,为何还那么看重它?”
梁叔毅正色说:“因为得不到它,就意味着我的性命危在旦夕。”
我一时哑然。天下,又是为了天下。
“你不相信?”梁叔毅懒懒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却满是精锐之气,“连我这种闲散人都蓄养了如此多地门客,你以为我的皇兄会放过我么?”
“所以你要争夺天下?”我呆呆地看着他,低声说,“你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么?”
他的眼睛悠悠地看着远方,透过了窗户,透过我房间中的袅袅熏香,透过了那薄薄的纱帐,似乎看向一个极远极远的地方,低声说:“因为,天下就象征着至高无上。”
至高无上,没有人能够伤害你,或者是逼迫你,我忽然有些怦然心动,定定地看着梁叔毅的背影,却没有发现穆季书正在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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