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八王乱 第十七回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中)

  第二卷八王乱第十七回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中)
  一坐,就一直守到了傍晚时分。
  从正午时分就开始下小雨,靠近黄昏时,天空越发昏沉,雨势逐渐变大。那种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充满了整个天地,让人心情烦躁。
  我在昏暗的斗室中,也没有想要点灯,孙广田也不知道在何处。我没有站起来过,更确切地说,我甚至没有将眼光从九王爷身上转开过。我希望下一次眨眼的时候,他就睁开眼睛,告诉我十六王爷到底在哪里。
  正在我朦胧欲睡的时候,忽然发现九王爷似乎是醒来了。
  有时候人醒来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他先是眼皮轻轻抖动,虽然那没有睁开,我却注意到他的手指随之捏紧——我发现他有个习惯,总是喜欢将拳头捏起来,久久不松开。我想到这一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敢惊动他,等着他的眼光落到我身上。
  他脸上那道伤疤,横亘在苍白的脸上,依然那样触目惊心。
  “看着干什么?是不是太骇人了?”
  我还没有说话,他竟然先说了这么一句。
  他不是闭着眼睛吗?怎么知道我在看他?我微笑着说:“你醒了?”
  当然,我最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想追问的,是十六王爷的下落。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十六弟去了。”
  我还在酝酿自己要怎样去询问的时候,答案就已经摆到我地面前。以那样一种残酷。简单,赤裸裸地表现在我面前。
  还等不及我惊骇的视线迎上九王爷地眼眸。他又说了第二句话:“是我杀了他的。”
  “你?!”我盲目地重复了一遍,头脑里面仿佛无法思考一般,过了一会儿,才意识道他刚刚说了什么。
  “你?!你杀了他?!”我的声调越来越高,人也随之站了起来:“为什么?”
  “他……咳,”九王爷好一阵咳嗽,然后才皱着眉头费力地说:“他伤重难治。没有解药,他只会痛死,我……”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九王爷的眼睛中看见一种类似于痛苦或者逃避的眼神。我坐倒在椅子上,没有思考,只是麻木地问了一句:“他现在在哪里?”
  “十六王府。”九王爷一把抓住我,阻止我站起来。“难道你想去将他带回来?!”
  剧烈的动作牵动他胸口的伤口,重新将伤口上包裹地布染红,星星点点的。可是十六王爷呢?他的血,现在染红了什么地方?
  我甩开九王爷的手,冲出门外。
  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绝望,在此后的许多许多年内,都记忆犹新。你以为你地生活不会继续了,你以为你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都没有意义了。因为,他结束了。
  我甚至没有雇马车。只是独自一人去买了一身丧服。恍恍惚惚地朝十六王府的方向走去。满大街的人都在看我,甚至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剔着牙齿尾随在我身后。可是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我一个人走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必须去看一眼他,希望我还能看一眼他。
  至今我也想不起来。十六王府前面有多少守卫,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进去的,谁让我进去的。我只知道,所有人的眼光都有些怪异,似乎有个士兵小声说道:“何阁老和皇上在里面。”
  何阁老和皇上在里面又怎么样?一切都结束了。
  我茫然走了进去,只觉得自己渴望着他,却又不敢去见他。
  他现在在哪里?
  走进王府大门,立刻就有人将我捆绑起来,强迫我在某个人面前跪下。我抬头,只能看见那明黄色的绸缎。
  有人不断地用手将我的头摁下去,但是我却不断地抬起头来,我固执地想看看前面地台阶上是不是躺着他,可是那个穿明黄色绸缎地人将我的视线挡住了。
  “皇上,此女妖媚乱国,怂恿蜀王反叛,又与伯阳王叛党勾结,风流成性,祸乱朝政……”
  有个苍老地声音在我斜前方说着什么,我有些清楚,却又怎么都不愿意多想,我地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在这上面。
  一队侍卫在我右边的房中抬出一个人来,那人身上血迹斑斑,垂下来地手上满是伤痕,指甲上完全没有血色。那人……是他。
  我的所有力气在这一瞬间,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全身仿佛被抽空一般,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所有理由。
  我好像是大叫了一声,声音却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凄厉而恐怖,所有人都让开了。那群侍卫甚至将他放了下来。
  在那一刻,我甚至幻想他会转过头来,像往常那样温暖地对着我笑,将我的手握紧,将温暖从掌心舒适地传到我心中。
  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只能看见地上的那个人将头无力地耷拉在一边,浑身都没有一点劲力。
  我几乎是颤抖着爬过去,将他的头摆正。
  脖颈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口。伤口附近一片血肉模糊。
  那一刻,我是多么多么地恨九王爷。就算留下奄奄一息的十六王爷,也比现在好得多,任何选择,任何的,都比现在要好得多。
  “皇上,您还不下旨么?”
  我身后,那个苍老的声音语调中带着愤怒,似乎在质问某个人。我什么都没有知觉,只是痴痴地将他轻轻地抱起来,用手指慢慢抚过他的眉与眼。那张笑起来清秀温柔,高贵而又温雅的面孔,已经没有生气。
  “皇上!”
  身后那个人还在催促。
  只听见另一个声音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将她押下去。”
  随之,有人来掰开我的手,要我松开他。
  我坚决不肯,只听见背后那个声音又说:“算了,由她去吧——把十六王爷一起抬下去。”
  有人立刻将手伸过来,我任由他们将我带到任何地方去,因为我看见他就在附近,虽然了无生气,虽然已经离去,但是还让我有无限的眷恋,依然让我无法抑制地幻想那种已经失去,不可能再回来的安全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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