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心若流水忆旧游

  第十九回心若流水忆旧游他真的愿意说出真相的时候,我反而觉得有些害怕。很久以前,曾经和皇兄一起去行猎,山林中发现了老虎的踪迹,却又不知道它在何处。那种恐惧的心情,就如同现在一样。
  面前的假二哥齐清河没有立刻说话,眯起眼睛来仔仔细细地看了我一遍,我正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他忽然单腿跪下,叩头说:“属下李丰世,叩见明喜公主。”
  我身子一颤,走近两步,低声问:“你……你是西赵的人?!”
  我真实的名字,叫赵明喜。这个名字,只有西赵的人知道。
  没想到他摇了摇头,冷笑道:“公主忘了珊瑚宫里的未婚夫婿么?”
  什么?!这人是珊瑚宫里的?
  我心里一愣,顿时开始后悔今夜贸然行事。早知道这样,我怎么能单独将他领到这花园里来。这个人有多么危险,我现在才意识到。
  他盯着我的眼睛,皮笑肉不笑,低声说:“我们公子已经长成了,主人说过,近期方便的时候,就要接公主回去成婚呢。”
  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往日的一切,不愿意回想,却终于如同黑压压的潮水一般逼了过来。
  当年,越王的女儿被杀死之后,珊瑚党的人竟然堂而皇之地闯进宫中,要求父皇将一个女儿嫁给他们的公子。父皇不愿意与他们为敌,但是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女交给珊瑚党。于是他挑了一个最不受宠的女儿,同意他们将她带去给“主人”看。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蒙着眼睛,送入了珊瑚宫中。
  那真的是个珊瑚宫。
  被人解开眼罩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是在一个大厅当中。四周放着许多我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宝物,在父皇宫中难得一见的珊瑚宝树,在这里竟然毫不稀罕,随意地摆在屋角作为装饰。地上镶嵌的碧玉砖,都精工雕凿出莲花、宝象、麒麟等图案,看起来让人觉得神驰目眩。当时我才只有四岁多,只觉得来了一个万分好玩的地方,立刻咬着手指头向最近的一颗比我还高、通体镶嵌着许多宝物的珊瑚树走去。
  一个男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我。
  我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跑开。旁边的侍卫立刻将我抱住。
  只听他在背后说:“这就是姓赵的那个丫头?长得还算不错……来人哪,把伟儿带出来。”
  话音刚落,他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捂着脸哭着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哭着说:“不杀他!我不杀他!”
  那男人眉头一皱,厉声说:“你被他打了,难道还不敢杀他吗?!我的儿子,难道是这么心慈手软的孬种!去!拿我的刀,去把他杀了!”
  孩子一直坐在地上哭,也不肯抬头。那男人暴躁起来,转身朝后走进内堂。抱我的那个侍卫似乎有些担心,便放下我,低声说:“公主,你在这里等着,乖乖的,别乱走。”说罢,也进了内堂。
  当时的我,见到了一个同龄的小伙伴,心中很是欢喜,便慢慢走过去,对那男孩说:“不要哭了。我父皇也常常责打我。”
  那男孩转过头去,很高傲地说:“哼,你们家是我们的下人,亏你还敢叫他是父皇。”
  这一句话,直到皇叔对我提到穆宣宗就是珊瑚党的首领,我才明白。那首领只能是他,否则当年的那个小男孩怎么会说出这一句话来呢。可是我当时完全没有听懂,只觉得他语气很不友善,跟我在宫里的哥哥姐姐们一样冷冰冰地对我,于是便退了开去,自顾自地去玩一颗镶在柱子上的硕大明珠。
  我这一走开,那小男孩似乎又觉得无趣,抽抽噎噎地自言自语:“我父亲要让我杀了小曾,我不杀他……”
  他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刚才的那个男人便提着一个小孩走了出来,掷在那小男孩面前。
  被掷在地上的小孩额头上汩汩流出血来,连哭也忘了,只是恐惧地望着那个男人。就是这个眼神,让我记忆极深。说起来,五岁的孩子,能留下多少记忆。只因这一个眼神,让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能够让另一个人恐惧到什么程度。这段记忆也因此长年累月地留在我记忆中不能忘却。
  那个男人不住地逼自己的儿子杀了他,他儿子却只是哭,不肯动手。
  男人终于暴躁起来,一把抓起那小男孩,一刀插进他胸口,将一颗心血淋淋地挑了出来,往后一抛。
  我正站在他后面不远处,这一抛,那颗心差点砸在我头上。我尖叫一声,忙不迭地躲开了,却见那心兀自在急促地跳动,于是就此不省人事。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宫,依旧躺在冷宫的破床上,娘在一旁哀哀地哭泣,善儿吮着手指不明所以地守在床边,顿时感到无比地安定,只觉得自己做了场噩梦,可总算醒了。
  可惜,那不是噩梦。
  从那之后,每到节庆,宫中总会收到一些奇珍异宝,点名是给我的。之后,竟然还收到了命牌。
  听说每一次收到礼物时,父皇总会心情异常烦乱,而我母亲也会紧紧地搂着我哭泣。父皇越来越不愿意理我们,连善儿也不见了。我们在宫中的地位,越来越低,几乎是到了奴婢也不如的地步。
  幸好不久之后,西赵就亡国了。
  亡国之前,父皇要谢丞相带所有的皇子和公主离宫,却召我们母子三人前去,我还以为他终于记起了我们,没想到他用刀指着母亲和善儿,说,要我听谢丞相的话,否则,母亲和善儿就会立刻死在他的刀下。
  我哭泣着跪下来求他,谢丞相将我抱了起来,劝父皇放下刀。他很和蔼,缓缓地柔声教了我许多话,又拿了一幅画像给我看,说只需要记得城破时这个人会来救我,我一定要叫他皇叔。之后的事情,方姑姑自然会慢慢教我。
  就这样,城破之后,我被当作南齐的公主,带回了宫中。珊瑚宫的往事,就此尘封。我照着谢丞相的吩咐,对皇叔说,要那个方姑姑跟着我。别人只以为是孩子对照料自己的人产生感情,自然就允许我带她回宫。她教养了我十年,从武功到谋略,无所不至。只是我想起她来总是觉得害怕。几年前她去世时,我着实松了一口气。内心中实在有些巴不得她离开我生活的意思。尽管谢丞相的指令还会送进宫来,我却开始拖沓,他总叫我去杀皇兄,我也不太愿意理会。直到后来,我终于犯下大错。
  往事如潮,滔滔地涌入脑海当中。我只觉得周身寒冷,回思皇兄驾崩以来的许多事,麻木地脱口而出:“你们的首领他……一直命人跟着我?我的二哥呢,他没有落入你们珊瑚党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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