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安流云的回归

  斑驳的胡同,映射出岁月的久远和痕迹,如同巷口擦鞋的老人。
  璘的死,另安大娘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家中仅剩的一点积蓄。三年来,安大叔靠给别人擦鞋和修自行车来勉强维持生活,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爬满了岁月的伤痕。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布满鞋油的手,在熟练的给客人擦鞋。前两天,美意从家里拿走最后的5000块钱,说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抬起头迷茫的看了看远处,脸上露出一种无奈的神情,满脸的皱纹像苍老的树皮。
  老人抬头看了看肥胖的客人,憨厚的笑着说:“两块钱。”
  咣当两声,两枚脏兮兮的硬币扔进了小盒里。客人起身,锃亮的皮鞋发出刺耳的走路声。老人拿起一把钳子,修理旁边的客人停放的自行车。他一下一下的拧着螺丝,动作缓慢而迟钝,他真的是越来越老了。太阳高照的中午,他慢慢地站起来,从钱盒里捡出几张破旧的毛票儿,买了两个烧饼。
  路口,一个年老瞎子成天席地而坐,咿咿呀呀的拉着一个破烂的二胡。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碗,里面很少有钱。在这里,谁都是能活一天是一天,没有多少人会施舍他一些钱的。
  他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的一个饼放到了他手里。“老弟,半天没吃东西了吧。”
  瞎子摸了摸,冲他感激的点了点头,放进怀里,没舍得吃。
  安大叔走回车摊儿,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掰着干巴巴的饼,边吃边喝水。一天的午饭,5毛钱,两个饼或馒头。有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满足。
  巷口停了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高级车,很多小商贩伸头探望,这样的情形出现在这个小胡同里,是罕见的。
  车上下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站在巷口。其中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恭恭敬敬的拉开轿车门,里面下来一个身材挺拔,面无表情的男子。
  男人环视了一下四周,黑色的眼镜后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感觉从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坚硬,冰冷的气息。在所有人看热闹的眼中,他大步流星的他走向安大叔的修车摊,甚至带着迫不及待。
  “擦鞋还是修车啊……”老人抬起头,客气的问他。“两块钱,不贵的……”
  男子定定的站在他面前,手微微的颤抖。接着,他缓缓的摘下墨镜,墨镜后面的脸,已经满脸泪水。
  老人立kè
  僵住了,望着他一脸的不敢相信。
  “爸……是我!”安流云说着噗嗵一声跪在老人面前,哭得泣不成声。两个保镖和周围的人目瞪口呆。他们冷酷无情,不苟言笑的董事长,竟然会跪倒在一个擦鞋老人的面前,像个孩子似的呜呜的哭着。周围看热闹的人更不敢相信,这个平常脏兮兮的修车老头,竟然有个开宝马车的儿子。
  “爸……我回来了!”2万多块的西装,跪在布满鞋油肮脏的地板上。老人双手颤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去扶起他,激动的老泪纵横。
  他颤颤巍巍哭着说:“你……你是云儿?你怎么回来了?起来,起来说!!”老人环视了下四周,硬咽着压低声音警惕的说:“快走!!一会警察来了!啊!这么多人看着呢……快走……”
  “没事的!没事的爸,警察不会来了……都过去了!”
  听到这,老人的眼泪直往下掉。他想说话,但是颤抖的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去拉安流云起来,安流云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从他看到父亲这么大年纪还给人修车擦鞋那一刻起,他的心都碎了。这么多年的愧疚与想念在心里一下子爆fā
  出来,酸痛的眼泪控也控zhì
  不住的往外涌。
  两个保镖上来,左劝又劝地将他扶起。安流云站起来,一边帮父亲一件件的收拾摆摊儿的东西一边说:“爸……咱回家吧。”
  老人赶快上去拦,说:“你歇着,这些东西脏,我来弄就行。”
  安流云使了个眼色,两个保镖手脚麻利的将地上的工具收拾进一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里,推着车向胡同深处走去。
  安流云走进一件四合院,看着一间间低矮的平房心里一阵心酸。他的父亲和母亲住最小的一件,7月的天气里,里面热得如同蒸笼。
  他父亲推开门,朝屋里激动得喊着:“他娘,看看谁来了?”
  安流云看见脏乱的土炕上,躺着她日思夜想的母亲。半身不遂,瘫痪在了床上。安流云眼眶一热,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
  “妈……”安流云站在床边,哽咽得喊着。
  虚弱的安大娘猛得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两行浑浊的眼泪涌出眼眶:“云儿……我的儿子……”大娘一边大哭着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安流云去扶她,趴在床边再次痛哭着。
  “儿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呜……老天有眼啊,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再看你一眼……”
  “妈……是儿子不孝,让您老受苦了……”
  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着,逃亡五年,杳无音讯的安流云,如今,终于堂堂正正的回来。这多灾多难的一家人,等待了太久这团聚的时刻,风雨过后,剩下的,就是幸福安稳的日子了……
  一个小时后,美意风风火火的赶过来,身后跟着她一脸沧桑的丈夫。
  看到门口的车,美意乐了,她丈夫也乐了,她回过头,狠狠白了他一眼,踢着骄傲的正步走进巷子。从那天起,她在家中的地位变了,丈夫像奴才似的伺候她,只因为她有了个飞黄腾达的弟弟。
  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两口终于可以安享晚年,安流云将父母接到了高级别墅区里住着,一出手给美意了一套150多平米的房子。他游手好闲的姐夫更是天天跟在他身后拍马屁,阿谀奉承。
  漆黑的深夜里,安流云站在江水浑浊的大桥上,苍凉的风吹着他消瘦而孤独的背影,像一座寂寞的雕塑。风吹起他柔软的头发,在空中凌乱的飞舞。可能是风吹得太猛,一个不留意,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
  他渐渐不认识自己了,在繁华的城市和利益前人类虚假的面孔中,他丢失了自己。
  在别人眼里,他是个冷酷,麻木,心肠坚硬,手段毒辣的男人。只有他自己知dào
  ,心中紧存的得一点软弱,也被无情的摧毁。
  车流涌动的声音淹没了他无助的哭泣,在黑夜里痛苦而凄凉。曾经顽强的活下去,扛沙袋,卖血,不顾一切的出人头地,想得到的,只有那个从小住在心里的女孩。当他终于可以给她富足的一切,只手遮天的时候,她早已不再等待。
  她走的太快,来不及让他看一眼,来不及想起他,寂静无声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父母讲这个消息告sù
  他后,他愣愣的坐了半个小时,听不见周围任何的声音。他母亲哭得泣不成声,怎么叫他他都没反应,突然,他踉跄着起身,跑出门去,飞速的开着车前往民生巷。但那里已经被改建成了购物大厦。他四处寻找着璘的踪迹,企图找到她,他根本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璘不会死的,绝对不可能……
  凌晨,他筋疲力尽,趴在桥边的围栏上痛哭失声。哪里都找不到,恐惧和绝望将他撕毁,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喧闹的小吃街上,人群直至凌晨还没散去。他的车停在了一家专营小龙吓的餐馆前,走进去,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正在忙碌的打扫地上的虾皮壳,她转过身,看起来是个老实的女人。
  “先生,我们马上要打烊了,明天您再过来行吗?”女人客气的说。
  “我找你们老板……”
  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朝厨房喊了一句,从里面跑出来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曾经柔软的长发变成了坚硬的板寸,挺拔消瘦的身材变成的一身肥膘,从他的脸上,安流云看到了生活的痕迹。
  安流云一愣,接着感觉眼眶热热的,它牵动着嘴角笑着叫了声:“刀二爷,别来无恙啊……”
  剃刀也愣住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他红着眼眶笑着上去拥bào
  他:“臭小子,你还活着呢!”
  两个多年不见的兄弟,来了个男人间刚毅的拥bào。
  “老婆,上五斤龙虾,去炒几个好菜,把我收藏的酒拿出来,这是你赫赫有名安大哥!”剃刀高兴得说着,接着激动地招呼安流云坐下。
  “你回来,那帮警察没找你麻烦?”剃刀疑惑的问。
  “红蛇会散了,我花几个钱就搞定了那些警察,毕竟,他们能少得罪一个是一个,多个朋友还不好吗?”
  “看你现在这样,发财了吧!”
  “只是做点小生意。”安流云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苦笑着说:“隐姓埋名的日子也不好过!”
  剃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过去就好了!看你现在过得不错就行了,我还捉摸着,千万别让我哪天在电视上看到你被抓了!”
  两个男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女人提着茶壶过来,给安流云倒茶。剃刀搂了搂她说:“这是我那娘们,前年我结婚了!”看到剃刀脸上平淡幸福的表情,安流云放下了心。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痛苦,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完整的做回自己。
  他逗着剃刀:“你以前不是暗恋小纯嘛!”
  “你怎么知dào
  的?靠,这事都被你看出来了!哎……你那俩妹妹不是凡人,一般人哪配得起?”剃刀压低声音,看了看他老婆小声说:“说实话,当初我看小纯一眼,心就跳得要死,我连一句话都不敢对她说,你说着哪像我的风格!”
  看着剃刀怕老婆的样子,安流云像个孩子似的调皮的嘲笑他。半晌,他沉默了。
  “剃刀,你知dào
  她们在哪吗?我这次回来,派了好多人,就是查不出她们的住址!”
  剃刀愣住了,一直犹豫着没说话。
  “兄弟,没事,你说吧,璘的事我已经知dào
  了……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五年来都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开始两年,常见璘往你父母那跑。小纯到是没碰见过,不过后来听说,纯和璘的来头都不小,她俩都与藤木集团和佐氏集团有关系,对了,你还记得原来老缠着你的一个女孩,叫佐瞳,其实她是璘的亲妹妹……”
  “佐瞳……”安流云喃喃自语。
  “是呀,这三年,都是她照顾你父母的,隔三差五的就送钱,其实那丫头不错……”
  “算了吧,如果当年不是她找人欺负璘,我也不会和红蛇会的人结了梁子,更不会逃往外地。也许那样,我在这里,璘就不会……”安流云眉头一皱,撕心裂肺的疼又涌了出来。
  “年少无知,孰能无过呀!怎么说她也等了你这么多年,人家一个千金小姐,什么男人没见过!再说了,她照顾了你父母这么长时间,好歹也是璘的妹妹,给人家一个交待吧。而且,璘的事,她可能最清楚。这就是命啊!璘竟然是她的亲姐姐……”剃刀感慨地叹息一句。
  安流云沉默着,然后说:“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凌晨5点,安流云和剃刀都喝得烂醉,嘴里说着稀里糊涂的话,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忆着过去,哈哈大笑。
  突然,安流云把剩下的一杯酒一涌而尽,眼泪像雨点般吧嗒吧嗒往下。他趴在油腻的桌子上痛哭着,一边哭一边吼着璘的名字,剃刀坐在对面,顿时清醒了很多,心里想翻到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保镖和司机将安流云抬上车,上车前,他问剃刀:“你知不知dào
  红蛇会是怎么散的?”
  “具体的不知dào
  ,只是听道上的哥们说,他们老大是死在了女人的手里,可能是仇家派的……”
  安流云上了车,躺在后坐面色沉静的思考着。过了很久,他掏出手机,看着蓝色荧光的屏幕,拨通了一个号码。
  佐氏集团,寂静的别墅,所有的人都在沉睡着。
  手机的铃声惊醒了佐瞳的沉睡,她本不想接,可是某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这个电话的不寻常,心脏在异常紧张的跳动着。她坐起身,看着手机闪光的指示灯,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她摁下接听见,小心翼翼的回答:“哪位?”
  “我是安流云。”
  佐瞳的身体完全僵硬了,像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的震惊,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她派人寻找了三年杳无音讯的安流云,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却在某一天的清晨,在电话的那头如此突然的听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你……是在开玩笑吧……不要恶作剧……”她颤抖着声音说。即使她太过熟悉他充满磁性的嗓音,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她掐了掐自己,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要不要出来见个面,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话音刚落,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激动又伤心的哭泣声。
  “安流云!我好想你……”
  凌晨,太阳放射出金色光芒的瞬间,车子拐了个弯,朝巴黎花园驶去……
  一个月后:“安总,有个姓蓝的小姐找你。”秘书推开门,恭敬地说。
  “姓蓝?叫什么?”
  “蓝溪璘.”
  安流云猛地抬起头,一瞬间,似乎整个大厦颤动了一般,他的脑袋翁的一吓就响了起来,他看到拿下墨镜的女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看着他,她说:“云哥哥……”
  除了年少的璘,没有人这样叫他。
  那张刻在心中十几年的脸,那个每天出现在他梦中的人,另他痛不欲生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不顾一切的跑过去抱住她。无法思考,无法控zhì
  情绪,在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冷酷的他像个孩子般呜呜的哭着,外面的员工都好奇的围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窃窃私语的议论着。
  聪明的助理将门关上,哄散大家赶快去工作。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以为是幻觉,紧紧地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璘没有死……上帝,在没有比这个更棒的事情了……
  “安流云……我是纯……”她的声音冰冷而沉静。安流云睁大眼睛,心脏仿佛被人从天堂抛到了地域,再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棍。
  他不敢相信的松开手,盯着她的眼睛看。接着,他惊恐的连连退后,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看起来,像是璘在活着吧!”她苦笑:“这个方式,也只能骗过我自己……”
  “云哥哥,我代替璘来看你了……”
  一个小时后,安流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望着纯的脸,眼睛里有陌生也有疼惜。
  “纯,你太残忍了……”他说。
  “最大的折磨,是我自己,不是吗?”她继xù
  说:“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谁了……”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整个城市尽收眼底。每个人,都在这个繁华的城市走失了,接着,慢慢消散……
  “哥,我要结婚了……”她转过身,对身后的安流云说。
  “是谁?”
  “佐佑,小时候,璘爱着的那个男孩……”
  傍晚,她和安流云一起出去吃饭。如今,每个人都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从前,三个人一起跑到路边摊,高兴得吃烧麦,那种日子,被永远的埋在了民生巷的废墟中……
  “想吃什么?”
  “豆浆……”
  他们去永和豆浆,一人要了一碗。只是那豆浆,再也没有当初每天早晨,安流云送来的大碗豆浆香甜。纯一口一口的喝着,感觉眼泪一颗颗掉到碗里,她抬起头,看到安流云泪流满面,他说:“璘……我知dào
  你是璘……告sù
  我,你没有死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