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先探查儿子的伤口。
“弱的可以!”汐朝接过红蕊递过来的手帕擦拭剑身上的血迹,任由红蕊为自己披上大氅。
“怎么样?”常平失了平静大步上前焦急询问孙子的伤情。
剩下的人呆若木鸡,像看怪物似的注视着那被雪白狐裘包裹着的瘦弱之人,脑中坚不可摧的认定瞬间崩塌化为齑粉。
“无碍,吓昏过去。”常源在检查无事后松了口气,翼王狠戾的一招挥下,没人会以为那非杀招,剑都断了可知力道多大。
常平为保万一亲自检查了一次,跳到喉咙的心落回原地,连忙叫来军医救治,对于孙子被吓昏一事实在是难以启齿,更枉论去找罪魁祸首讨个说法。
眼下要面对余怒难消中的翼王,常平头一次尝到什么叫作茧自缚,接下来要怎么谈,以下犯上已成定局,翼王心情不好常家恐遭不测。
“王爷,臣管教不严导致孙子出言无状,还望王爷得以宽恕。”常平内心挣扎不休,无可奈何的下跪恳求,求得翼王的原谅,一族免于横祸。
汐朝觉得甚为可笑,事情该做的一个不差的做全了,最后大言不惭的要求宽恕,这失心疯得的真是时候。
“本王除掉不听话的人,再在死者的坟头上哭一把。流几滴眼泪,忏悔千不该万不该犯下杀孽,自己事后良心难安。以求得死者的谅解。”不急不余的话自汐朝口中吐出,“你说死者会怎么做?”
常平父子脸色刹时变成猪肝色,蠕动的嘴唇发不出半个音,翼王之言以此来映照刚才发生的事,这叫他们如何圆说,当初瞧不起翼王的是他们自己没有错,挑唆纵容孙子出言无状确有其事。唉,一失足成千古恨。
众将领跪下为主帅求情,只道年少不更事。冲动妄为做出的不当行径,念在常硕乃初犯请翼王网开一面,常平对军中将士多有照拂,军中安定平和未出过大乱子。就凭这点一个好的上官足以让他们为其求情。军中上下不可离心离德,否则一盘散沙早让外族人攻破。
“常硕眼底的杀意无可掩盖,尔等眼中流露出的轻蔑同样显露无疑,对本王有成见的不在少数,却从没有过今日的嚣张气焰。”说汐朝睚眦必报也好,小肚鸡肠也罢,平白一肚子邪火为什么要忍。
跪在地上的将领无言以对,他们所犯下的错清晰明了的示于人前。多少人的脸面骨气被踩在地上,这是自己挖了深坑自己跳又能怨谁。
“王爷有何要求。还望言明,只望得以平息王爷心中的不愤。”常平为了保护常家百年基业不得不做出相应的退让,哪怕是无礼的要求将一并承担。
看在常平知情识趣的面子上汐朝只道:“本王喜欢破而后立,以尔等的聪明才智自该想到如何处理。”
常源一听眼都气红了,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李氏父子一家上下的惨死,一个激灵满身冷汗唤回神志,翼王所言的破而后立是想拿常家开刀!怎么能许!
常平已猜出结果与亲耳听到心脏所遭受的刺激不可同日而语,身为一族之长的自己又怎能亲眼看着常家分崩离析大厦倾颓。
“武将世家长久把持军权乃至一方独大,其下子孙一代不如一代长此以往下去边关军营恐成为摆设,披着将士的外衣却难登大雅之堂,外族时时侵扰难以长治久安,安逸的享乐已经磨光了将士该有的血性,一往无前的利剑已钝,又有何颜面求存!”汐朝本想以迂回温和的手段找破世家掌控的壁垒给予相对的保障,使之平各的接受新规矩的定立,何曾想到常家下马威在先,该给的脸面荡然无存,既然如此何需怀柔,实该一刀斩下顺者昌逆者亡。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犹如火焰中烧红的铁器置于人的身上皮肉焦糊引来的极大痛楚,让人整颗心不住的打颤,翼王之意已显露无疑,武将功勋世家的荣耀在这一日被雷霆手段付之一炬,何其可悲。
“我等并无犯上之心,王爷此言甚重不该妄加罪名。”简而言之意指翼王欲加之罪将所有将领一杆子打翻,何其不公。
“哦,听过土皇帝一词吗?”汐朝饶有兴味地欣赏众人不断变幻的神情,哪怕面上做的再多掩饰,眼底划过的光亮尤在,又不是瞎子,那点算计又算得了什么。
“我等并无二心,臣之忠心天地可鉴。”常平哪能让翼王随意扣上对皇上不忠不义的罪名,即是死了也将受后世子孙唾弃。
“何不以自家祖宗子孙后代立誓?”汐朝不相信轻易出口的誓言,太虚无也太假。
常平怒极于心脸色暗沉道:“王爷步步紧逼要致臣等家族于何地!”
“谎话连篇又至本王于何地。”汐朝反问回去,丝毫不给众人喘息的机会,“本王实是求是做表,忠心于否尔等心中皆知,虽未有谋反叛变之举,名下子嗣仆从或是属下,仗着土皇帝的胆子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丑事,想必诸位在清楚不过。”
“既然放纵家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活,就当想到有朝一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即要同自己谈天说地汐朝还以其人之道也借助天地说道说道。
“人在做天在看,常硕指责本王滥杀无辜,可知谁又是真zhèng
的无辜,幼小之所以为赦皆因其父母做下的恶事天理难容,俗语有言,父债子偿,怪只怪错投了胎摊上无视王法自顾清高胆大包天的父辈,是以死不足惜。”汐朝轻浅的话音中夹杂着阴寒刺骨的风暴。
“做事之前要考lǜ
子孙是否牵扯其中。即想家族繁盛又要独占鳌头,天下间哪有这等便宜事。”汐朝轻笑,笑声中说不出道不明的寓意荡漾开来。
“忠君就该看清界线。若越雷池一步所担后果自当明晰。”汐朝说教够了转回先前,“给尔等一条活路,记住自己的本分,休要妄想不该自己所有的权力。”
“兵法、武功公之于众。”汐朝丢下一记闷雷,对众人的神情视若无睹,“边关需yào
新血,有才者胜任。独独被世家掌控的兵法成为诸多有识之士的拦路虎,培养有能力的将帅方不惧外族来犯。”
“那是家族传承的精华,是家族立身的根本是命脉所在。王爷此举是要毁了我等武将世家!”常平如何能忍,将家族留存的命脉示于众人。
“空有宝山却无真zhèng
吸纳运用融会贯通之人,哪怕宁愿让宝物蒙尘烂在家中也不愿拿出来供世人参详,固步自封的观念会成为扼制世族昌盛下去的咽喉。用不了多久百世的荣光祖辈的积蓄终将覆灭。所剩不过一个形同虚设的空壳,纵然本王今日不出手整顿,他日无须脏了本王的手。”井底之蛙观念守旧,如此延续下去又将是怎样的光景。
多数将领脸成酱色气滞淤截,有心反驳翼王却突然发xiàn
言语的匮乏。
“末将愿意拿出家族中兵法武功供军中所有人研习。”一人这时突兀间开口,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有眼光可堪造就。”汐朝不吝惜赞道:“报上名来。”
“末将陈晓。”将领无视同僚射来的视线道,“末将家族不丰,确有几本兵法传承。末将有不明之处恳请王爷解惑。”
汐朝明晰要问什么,赏脸的回以答复。“凡事均有双面性,互相并立互相依存,拿出兵书供所有人研习,得此机遇者必将感恩戴德,力争上游培养出真zhèng
适合的将才,曾如科举立考官为每届学子坐师一般,承此恩情有心者成为臂膀壮大家族,此乃家族昌盛不衰的基石,广结善缘终生受益。”
“至于反面,或者说心怀鬼胎走向歧途,兵法的流出可能造成部分麻烦,被人加以利用,这些负面的事情不可消除,一切只凭本心,一味的惧怕未至的困难险阻,困守城池永远迈不出脚步,结局可想而知。”
“圣人之言的传承已有百年,之所以成为圣人的根本在于传导教化世人,什么是德什么是贤,君子六艺皆出圣人之手笔,假使圣人如尔等一样紧攥着手中堪称珍宝的知识,哪还有国哪还有家,所有人将成为愚民五谷不识德行不知,该是怎样一混乱的局面。”
“圣人之言不也被有心人利用,尔等连圣人一根头发皆不如,只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此类观念何其可笑而无知。”汐朝轻嘲,“战乱起英雄当出世,一代名将的称号不可由此没落,身为武将连这点面对困难险阻的胆气也无,武将世家气数已尽。”没什么好说的,路摆在眼前走与不走只看个人。
“多谢王爷提点。”陈晓叩拜,话音中没有半分掺假。
“你到是个聪明人,敢为人先,借自身向本王要个明确的说法,只不知你一番好意有几人能领。”汐朝早看出陈晓出于帮zhù
所有人的心态贸然开口。
“末将做了该做的事,不敢居功。”陈晓恭恭敬敬的回道,“王爷点出关窍我等茅塞顿开,定不负王爷一番好意。”
众将士连带常家父子尴尬莫名,活了半辈子尽然连一个将领都不如,还要让翼王解释原由,实在惭愧无颜见人。
按下脸来的众将领纠结莫名,最后还是常平先低下高傲难折的头向翼王叩谢,“臣遵循王爷意志,誓为皇上效忠为国效力。”众将领跟随,心里惊惶不迭丢脸丢到家了。
翼王所言句句在理,辩无可辩大道通途摆在眼前利弊分至两侧走与不走那还用说,傻子都知dào
怎么选。
“此外本王有几个规矩希望军中必须遵守。”汐朝不容拒绝道,“不以家世背景打压新人,军中贪墨无论是哪一种均不可为。下进奉上或是打着各种名义勒索底层士兵银线,克扣军饷等一律不允。”
不待常平开口,汐朝继xù
说:“本王知悉尔等在任的难处。但底层士兵利益不得保根基断绝顾此失彼实为不智,养兵养兵养不好兵用在当日时情况难料,异地而处底层士兵的难处可比尔等大多了,别当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小见大军心稳而齐才可断金。”
“莫要让一时的小利蒙蔽了本心。”汐朝能给予士兵的保障仅此而已,再多怕是累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人性经不起太多的考验。
“待战事结束,所有的事将从新洗牌,有任何问题见解要求均可提出。”改变生存的环境要一点一点的来。汐朝有耐心有信心有恒心同沐瑾明一起让这个生她养她的国家更富饶美丽和平。
常平等人略一想翼王提出的要求并不苛刻,在承shòu的范围之内,于是同意了。
“臣有一事不明,敢问王爷。”常平平复汹涌的情绪道。“若臣等不同意王爷给出的生路又当如何?”
话音一落众将领呼吸一滞。心中虽有不好的预感,仍不由自主的去看翼王,迫切的想要知dào
真实。
汐朝眼瞳莫测高深,话语轻缓中穿透着残酷的狠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借口十分好寻,想死后荣光依旧只道外族攻入,大意之下身陷囫囵顽强抵抗。奈何孤立无援直至战死,剩下的可效仿李氏父子刺杀本王以下犯上。死法多的是端看如何圆说,最后依然可以达到本王要的结果。”
众将领下一刻深深的感受到来自翼王言语中浓重的恶意,浑身为之一凛,翼王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理有据无从反驳,暗自憋闷不已,翼王年岁不大怎样练就如此老道圆滑世故果绝的心性,切切实实的自叹不如。
再次听到将杀人可说说的万分冠冕堂皇的话,禁军深深的在内心咆哮,翼王太凶残了,傲然不走寻常路,肆意妄为不顾他人脆弱的心灵,残忍甚至是残酷的告sù
不听话的人,生与死仅在翼王一念之间,太可怕了。
见识过翼王怪异的思维方式,亲卫们面无表情,内心不比禁军好多少,这样的主子太有才太利害,利害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这样下去是幸还是不幸未可知。
该解决的事情解决之后,汐朝看过军中的士兵,亲眼见证兵法与武功的公布,士兵欢欣鼓舞对上官感恩戴德,内心更对翼王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不傻,即便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大略猜的到是翼王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他们永远会铭记翼王为底层士兵做出的努力。
汐朝没有多呆,在走这衫又见到了一脸气鼓鼓刚醒来的常硕,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的表情一会一变十分有趣。
常硕得到了教xùn
明晰一山还有一山高的真意,一听翼王要走,忙不迭的自床上爬起来,自己身上的伤并不重,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别别扭扭站到翼王面前,到嘴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怔怔的看着翼王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感触良多才发xiàn
自己是多么的愚蠢,自傲到自负的地步,不由轻叹一声,一切杂乱的情绪皆包含在这一叹当中。
“硕儿。”常源拍了拍儿子瘦而坚韧的肩膀轻轻叹息,“父亲老了,眼界太小,心胸更是,不提也罢,只希望你能记住这次深刻的教xùn
,不是对翼王的仇视而是从中学到书本上没有的东西。”翼王是个怪胎,总让他不时想起一句老话,多智而近妖,翼王的大智委实令人汗颜。
“我会的父亲。”常硕郑重而坚定的回应,他会继xù
努力,直到少年的稚嫩退却变得沉稳而坚韧,不得不说翼王打服的行为或多或少得以受益,今日真zhèng
的大开眼界,难怪先皇在世时立挺翼王,给予让人眼红的荣宠,如今看来真不为过,翼王当得起先皇信重。
大帐中军中将领坐在一处,常平坐在首住,视线划过在场诸人面庞,感慨良多,“老了,不中用了,该是让位给年轻人的时候了。”成为压制上进者的绊脚石,翼王的话意如此,真不知dào
该哭还是该笑。
“翼王除了兵法不通外,是位难得一见的奇才。”被坑了的将领由衷赞叹,“丞相大人是怎么养孩子的。”羡慕嫉妒恨交织在一起那滋味,啧啧。
“你又怎知翼王不通兵法?”有人提出异议,笑声中格外莫名,听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你有新的见解?”有人发问带有几分探究。
“没有能力,身为主帅那得多惨。”从另一个层面可以窥探出翼王坐镇军中的独特所在。
“言之有理。”将领纷纷点头,经过昨日之事哪还敢小看翼王,以貌取人注定是要吃亏的。
“差点忘了,这兵我们还借吗?”翼王走时并没有说,时至今日方想起翼王当初便是以借兵为由头展开雷霆手段,将所有闭关自守的老古董教xùn
了一顿。
“还真是。”翼王走的太果duàn
,分毫看不出别的心思,一时间把正事抛到了脑后。
“将军?”将领的视线全数集中在身为主帅的常平身上,拿出个主意给翼王一个交代。
常平头疼,不是一般的,翼王潇洒的抬屁股走人,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头疼的问题给他们这些经lì
过心力交瘁一事的‘老人’,心宽的可以。
“翼王应该在随州城内休整,派人去问。”这事他可做不了主,翼王那性子难以揣摸,他们还是别白费力qì
,到时翼王瞧不上实在没什么脸可留。
众将领深感无奈,混到这份上能怪谁,自己不争气,自命清高目空一切,好嘛下场来了,真够刺激的,小心肝到现在还没能平静呢,可见翼王的威势有多强。
常平叫来人去随州城,找人还不好找,翼王一行人显眼的很,一问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