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谈
程宏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也是转头出了厨房。
老马不在班里，程宏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出了班，远远的就能看到在灯光影子中的老马，佝偻着半个身子，就扒在岗亭上。
程宏轻轻的走过去，也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边上。
“让你看笑话了！”老马回头看了一眼程宏，又转过头去。
“都是被憋的！”老马叹了口气，“这里是班长的坟墓你知道吗？”
“知道！”程宏轻声答到。
“我来之前，曾经也是踌躇满志！”老马苦笑，“指导员说的没错，短短的一年半时间，我这个三连最优秀的班长，就成了这个德行！”说着老马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程宏，又指了指自己的衣领，“你看看我，哪个军人着装像有我现在这个样子的？”
程宏借着依稀的灯光，分明看到老马的作训服最上面两个扣子散着，露出了里面的衬衣。这要是在常规部队，光是纠察就够老马喝一壶的了。
“你们两个啊，尤其是你！”老马摇摇头，“日子就是一天天的混过去的，但混着混着，日子就把你给混了。你和许三多不一样！你的事情，指导员跟我讲过。你不该来这里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尖子该来的地方吗？你现在穿着军装，就该对得起这身军装！”
老马顿了顿：“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没资格说你，因为我现在连你也不如，至少你还有兵的表！而我，连皮子带里子，都输的干干净净了！我曾经的班长跟我讲过，混日子很简单，但要混好日子很难。我不想我走之后，你们也和我一样，连皮子带里子，都输的干干净净了！”
程宏只能沉默，做一个聆听者。
今天的事发生的太多，程宏虽然知道原先的历史进程，但很明显，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开始超出他的记忆了。
原本时空中的这个时候，老马就根本没认真考虑过退役的事，直到许三多把老马给教育了，老马才下定决心退伍重头再来。
只是自己的到来，似乎刺激到了眼前的这位老兵，让这位老兵的退役想法如同雨后春笋，疯狂的生长着。
“我带出来了很多兵！”老马开始回忆，“他们刚入伍的时候，既没有兵的表，更没有兵的里！但是，就他们这样，硬生生的还是让我训成了如今各个连队的骨干。我不是在说我有多好，只是在告诉你，当兵就要当好兵，就得对得起这身军装！我已经不是一个什么好兵了，更对不起这身军装！但是你不一样！”
老马转过头，看着程宏：“我不想看到一个明明是尖子，却这样在五班浑浑噩噩的过上三年！，然后屁股一拍走人！你的路不该这么走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老马的目光中甚至透露着一丝欣喜，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的对象。
“班长，我……”程宏不知道该如何向老马解释。
总不能告诉老马，我两世为人，已经是老兵中的老兵了吧？那也得别人能信啊！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程宏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更何况是这些根本不相干的人了。
“你不用解释！”老马似乎看出了程宏的心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家里安排好了工作，就得退伍回去。我估摸着你至少也是红二代，不然不可能有如此高的军事素养！你就和你们新兵连长一样，眼神里永远透露着一股子傲气，与生俱来的傲气。这些东西，你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对于喜欢自行脑补的人来说，你说什么都远不如他们脑补的来的信服。
就像是现在的老马。
“你就这样松松垮垮的站着，我还是能感受到你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这就是阅历，你或许还不懂。”老马笑着拍了拍程宏的肩头，“我啊，年纪大了，很多东西都看淡了。但是你不一样！有的时候，这日子混着混着，就真成混日子的了！”
程宏很想说我没有混日子，但真的是这样吗？
似乎还真的如此。
尤其是知道自己是处在在士兵突击这一世界的时候，程宏的这种混日子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是主角，这里本来就有主角。自己只是来这里走一遭，然后回到地方上，按照前一世的记忆，自己虽然说不会因此而家财万贯，但依然会衣食无忧的过上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但自己真的喜欢那样的日子吗？虽然说上一辈子在退伍之后为了家庭孩子奔波忙碌，但永远没有了在军队时的那一份热情和澎湃，只剩下为了三个家庭去养家糊口的窘迫。
回想起来，好像最开心，最充实的日子永远都是在部队的时候。
或许有点苦，或许有点累，或许有点待烦了之后的牢骚。但是，程宏从来没有质疑过军人存在的意义。
他知道当穿上这一身军装，就如同在自己的精神上永久性的上了一道保险：若有战，召必回这不是嘴上说说，而是一种出自中国军人最灵魂深处的信念。如若不是如此，程宏也不至于因为救人而重生到了这里。
“军人么？”程宏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老马。
此时老马的眼神中带着强烈的寄希和热切，还带着一丝丝将要离开的悲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程宏突然记起来，好像自己曾经也应该？不，是肯定也有过这样的眼神。
是那个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年轻人！
他很年轻，比程宏还要小上十一岁。
那一年，程宏三十四，那小子二十三！
从进入东北猛虎开始，这家伙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在程宏的身后，总是一口一个师傅的叫着。
程宏所有的看家本领，这家伙是学了个遍。
但军人总有老的时候，程宏身上一些执行任务时的老伤旧伤一直在困扰着他，再加上和家人的聚少离多，程宏突然觉得自己开始力不从心了。于是急流勇退，程宏选择了转业。
但真到程宏脱下那一身军装时才真正认识到，这个军队原来对于自己来说是那么的重要！
但也已悔之晚矣。
或许当时自己看那小子的眼神，也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