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高阳台

  翠玉仙子的举动,怎么看都已经逾界了,可本地县守非但没有采取反制措施,反而大有与之同流合污的迹象,此事实在令于无谓费解。
  只是费解归费解,现在还不是于无谓寻求真相的时候。
  等把翠玉仙子解决掉,到时候再登门拜访本地县守,一切都会清楚明白。
  另一边,九迎风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一处空着的桌案旁边。
  于无谓的目光随之而动,只见九迎风大袖一挥,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很有些爽利洒脱的劲儿,如果他今日还是寻常那副放荡不羁扮相的话,那就颇有几分“布衣狂醉客”的超拔之态了。
  九迎风许是有提前准备,又或者是沈思敏捷,素有积累,落笔毫无生涩迟滞之感,很快,一首双调《高阳台》便完成了:
  墨玉青天,桔灯晕染,隐约几点星斑。
  锦绣罗织,歌山河舞蹁跹。
  声飏影动霓虹闪,和此时、浅笑朱丹。
  叹华年,逝水东流,难复婵媛。
  人言不老非嘉事,道姮娥应悔,仙苦宫寒。
  值月东升,恍惚携霭随烟。
  荡云分雾元君见,把清晖、遍洒人间。
  或当知,聚少离多,几有团圆。
  看内容,九迎风这是思乡了啊。也不不晓得九道兄是何方人士?于无谓心想。
  只不过九迎风虽然情真意切,内容又都是今日实景,可仓促之下,拿出的实在算不上佳作。
  最为重要的是,这首词的基调和为玉母祝寿的主题不合,词中虽有神明出现,却不是翠玉仙子,而是太阴元君。
  但令于无谓,以及所有围观群众都没想到的是,那位尚未离开的侍女,在见到九迎风写完之后,竟然也邀请他到后院入席。
  理由倒是说得过去:“这位先生一手好字,援毫掣电,随手万变,字字飞动,圆转之妙,宛若有神。我家主人最喜书法,若能见到先生,主人定会欣喜非常。”
  在场围观之人,有自忖书法不错的,顿时后悔不已,暗恨自己怎么忘了这一点呢?勉强凑合能看的诗词,又有多难?
  于是当即就有人走上前,准备等位置空闲出来,自己就去大显身手。
  另一部分人,则是在暗暗羡慕九迎风,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竟然有这样的好运,能得那位的侍女青睐。
  要知道,前面那么多大才子,那位的侍女可都没有给出过一句评语,只是冷冷地通知一句:“主人请先生到后院入座。”就应付交差了。
  而这个家伙,得了多少句评语来着:“一、二、三……”
  然而再一次令在场大部分人都惊讶的是,九迎风笑着拒绝了侍女的好意:
  “承蒙姑娘美意,我不过是一个追财逐利的生意人,以前读过几天书,会写几个字,哪里算得上什么书法?我卑鄙之人,贪图美酒而来,实在不敢扰了里面各位贵人的雅兴。”
  那侍女似乎还不愿放弃:“先生所言不差,今夜月好桂香,又是玉母寿诞的吉日,正该把酒临风,诗词唱和才是,独饮自酌,岂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九迎风摇摇头,不愿再说话,那侍女无奈,但也没有生怒,叫来一旁的仆人:“既然先生执意如此,那这坛枝江玉液,就赠予先生了。”
  九迎风这才笑逐颜开,施施然对那侍女行了个礼,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拿着酒走了。
  ……
  “九道兄这番行事,所为的,难道真是这一坛枝江玉液?”河面倒映着一轮圆月,拱桥之上,于无谓和九迎风并肩而行,于无谓很是疑惑。
  九迎风笑了一声:“不然你以为呢?”
  于无谓有些担忧地道:“九道兄就不怕打草惊蛇,把翠玉仙子吓跑了?”
  九迎风笑道:“于兄弟尽管放心,祂绝对跑不了。”说着,他已经打开了刚赢来的枝江玉液,酒封一开,醇香四溢。
  九迎风先是深吸了一口酒香,然后就举着酒坛,对月鲸吞,月华如水,洒在倾泻而下的酒瀑之上,倒真有几分琼浆玉液之感。
  数息之后,九迎风放下酒坛,见于无谓还是一副不明所以地表情,于是笑着对他道:“于兄弟,你且伸手过来。”
  于无谓不明就里,觉得九迎风今日还真有些巫门术士的感觉,装神弄鬼的,倒是比他自己还更像是神棍了。
  他摊开掌心,倒要看看九迎风肚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酒。可不要都是枝江玉液这种凡酒才好,最少也得是枫林醉这种档次的吧?
  手伸过去,九迎风温凉的指尖便触碰了上来,指尖行走间,轨迹汇成一个玄奥难明的图形,同时,于无谓感觉到,似有一股不知源于何处的神秘力量,通过这个图形,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九迎风道:“于兄弟,你感觉到灵媒的力量了吧?”
  “这就是灵媒?”于无谓点了点头,一切疑惑都随之豁然开朗。
  九迎风的声音再度于耳边响起:“用你的推衍之术,去尝试解析灵媒。”
  不用他说,于无谓早已在做了,而且此刻结果都已经出来了。
  毕竟九迎风只知道于无谓于推衍之术上造诣颇高,却并不知道于无谓的推衍之术造诣到底有多高。
  一个通神修士,推衍之术造诣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
  所以这股灵媒之力,九迎风估计于无谓解析起来并不算太难。
  九迎风觉得于无谓解析起来不算难,以于无谓的造诣而言,那解析起来其实就相当之简单了。
  所以几乎只是呼吸之间,于无谓就已经看到了九迎风想要传递给他的信息。
  那是一位宝相庄严的神祗,祂的装扮像是人间的贵妇。祂的面貌,似乎很清晰,可却总难抓住关键的神韵。
  祂似乎是一位妙龄女子,又似乎是一位雍和的老妇,又似乎不断在二者之间变化。
  这位,想必就是此行的目标,翠玉仙子了。
  庄严宝相身后,是墨玉般的青天,天上一轮圆月高悬,再细看,黑夜之中,似有灯影幢幢,看得极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