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 人生,有时也很脆弱

  1986年,圣诞节,纽约。
  “外面的雪好大。”看着窗外飘摇的雪花,唐欢轻轻呼出口气,“没想到纽约的冬天这么冷。”
  “那是当然了。”躺在病床上的陈彼得一边看着厚厚的文件,一边随意的道,“纽约这边的确很冷,自古以来就这样了。”
  “你怎么样了到底?”唐欢轻轻转过了头,嘴角微微一斜,“死不了吧?我可全靠你了。”
  “得了吧。”陈彼得微微一皱眉,放下手中的文件,又用左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自己右边胳膊上缠绕的纱布,“还好,只是胳膊上擦伤,那一枪貌似打偏了,大概我运气好吧,那可是达姆弹,真挨上了,我这胳膊就废了。”
  “别说,你这还真是运气暴强。”唐欢看了看他的伤处,“听说当时要不是你掉了一块钱,低头去捡,第一枪的时候,你的头就要爆开了。”
  “生死由命。”陈彼得淡然一笑。
  “听说纽约警察正在到处追查凶手,”唐欢接着安慰,“相信很快就会有一个说法。”
  “纽约警察?”陈彼得笑了,“是,警察虽然在调查,不过我看这结果十分渺茫。唉,纽约警察信得过,母猪也可以上树了。”
  “谁说的?”唐欢跟着笑了笑,“不是说纽约警察破案率高么。”
  “那是小打小闹抓小偷。”陈彼得撇撇嘴,“真的暗杀案子,这里的警察根本就不管用,更何况这一次,恐怕是真的顶级杀手,对于这样的人,就连FBI都感到棘手。别说警察了。”
  “FBI啊,对了,他们不也跟着查了么?”唐欢继xù
  笑。
  “对你无语,”陈彼得盯了唐欢一眼,“你是不是找茬训我开心?”
  “呵呵,好了好了。”唐欢对他摇了摇手,“不过老陈啊,你觉得这件事情会是谁做的?或者说,是什么人要这么做?”
  “不好说。”陈彼得摇摇头。“这事情真的不好说,因为嫌疑地对象太多了。”
  “你就说最有可能。”唐欢问。
  “最有可能啊……”陈彼得闭上眼微微寻思了一会儿,“应该是摩根那群人吧。不过也不一定,日本那几家财团。比如三井也有可能,又或者是欧洲的?当然,一些被我们吃掉的中小公司,一样有可能……哎呀,仔细一想。个个都最有可能。”
  “你树敌还真多啊。”唐欢摇了摇头。
  “这还不是跟你有关?”陈彼得翻了翻白眼,“别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这我不否认。”唐欢笑着摇摇头。“你没看我进出都是一大票人跟着?还都是专业的。没法子,谁让我也受到暗杀威胁了呢。知dào
  那个米勒曼么,他就告sù
  我有人要暗杀我,但没说是谁。”
  “米勒曼?”陈彼得轻轻点了点头,“嗯,是这样。”
  “怎么了,想到点什么?”唐欢跟着问。
  “没有。”陈彼得摇摇头,“就算真的想到点什么,也是不一定跟我这件事有关,毕竟这次枪击太突兀。而且没有抓到凶手。也就不可能知dào
  对方到底是谁。这个世界上解不开的谜题有的是,也不多我一份。”
  “呵呵。”唐欢笑了一下。轻轻走到陈彼得的床头,慢悠悠的切开一个橙子,又在一个不锈钢榨汁机上慢慢地旋转,榨出里面的汁液,“不是我说,你对自己的安全也太不在意了,这次你是撞大运,下次可就未必有这么好运气。对了,你好好地干嘛来纽约?在东京呆着多好?那里起码会比这里好一点吧。”
  “哼哼,你以为我真的对我地安全不在意?那你可错了。”陈彼得轻轻的摇头,“我请的保镖不比你少,而且一样都是专业级别,但是这并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毕竟对于狙击手来说,保镖的数量是没用的,在超视距范围内进行打击,你怎么查“至于说为什么来纽约。”陈彼得自嘲地一笑,“你以为我愿意来,还不是,还不是……”
  “还不是为了你的病。”唐欢淡淡地叹了口气。
  “……你知dào
  了。”
  “都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知dào
  的。”唐欢摇摇头,“老陈,老实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的白血病,我怎么一直都不知dào?”
  “已经有一年半了。”陈彼得叹了口气,“我原来也不太清楚,一年半以前,我跟妻子去骑马,结果我忽然感到大腿一阵疼痛,然后就从马上摔下来。本来只是小伤,擦了点药我也没在意,可几天来我的胳膊跟大腿一直都疼,可要说具体哪里疼又说不上。再后来我去医院检查,医生告sù
  我患了一种慢性的白血病。”
  “你那个时候怎么不告sù
  我?”唐欢接着问。
  “告sù
  你干嘛?”陈彼得看了看他,“告sù
  你就有用么?”
  “那这么说,你来日本的时候,就已经患上这种病了。”唐欢轻轻点头,“对了,我记得上次也是在纽约,那时候我来开演唱会,然后我们在街头遇见……恐怕那时间,就是你来这里治病吧?”
  “你果然是够聪明。”陈彼得笑着点头,“没错,那次我来纽约,目的之一的确是来治病。“就是因为有这个病,你才那么对我说?”唐欢接着问,“对我说,要我好好照顾阿玉?”
  “大概吧。”陈彼得笑了笑。
  “唉……这大概就是天意难测吧。”唐欢摇摇头,“你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能治好么?”
  “这个么,要完全治好的话,恐怕现在地医疗条件还达不到。”陈彼得摇摇头,“不过我可是有钱人,我有地是钱,而这里又是纽约。有全美国最好的白血病研究中心。呵呵,放心吧,我有钱,就能得到目前世界上最好地医疗条件跟手段,只要我配合治疗,暂时应该是死不了地。”
  “那既然纽约的医疗条件好,你干嘛还在东京呆着?”唐欢皱了皱眉,“就算日本是我们的投资对象,你也不必非要去日本啊。这对你的健康貌似不利吧。我记得上次我去东京看你的时候,你就总是萎靡不振,我还以为是你太过劳累。可现在看来,是你的病引起的吧。”
  “去日本。是因为有些事情必须我亲自去处理。”陈彼得回答道,“再说日本的温泉对我也有点好处,而且我就算去日本,也有带着我的主治医生,何况东京地医疗水平也是世界一流的。他们对于白血病的研究也是很不错地,我在东京也是能多一种选择。”
  “是这样么……”
  “至于说你看到我萎靡不振么。那是因为药效的副作用罢了。”陈彼得继xù
  道。
  “哦?副作用?”唐欢好奇道,“化疗么?”
  “不是。”陈彼得摇摇头,“如果是化疗,我得先把脾切除,然后再不间断地连续化疗,就算那样,成功率也不过百分之二十二,而且就算手术成功,我也顶多多活个五年,我才不干呢。”
  “那你现在……”
  “我现在啊。是接受了一种还处在试验中的治疗法。也就是一种什么抗干扰素。”陈彼得接着道,“听说是从别人的白血球中提取出来。而且三百个健康捐赠者提供的干扰素,也只够我三个月的使用,因此这种干扰素贵地要死,再加上其他辅助治疗,我每个月在这上面的花费就达到两万美金。”
  “那可真是一笔不小得开支。”唐欢失笑。
  “呵呵。”陈彼得接着摇头一笑,然后定定地看着唐欢,“说真的阿欢,如果没有你,我是说,如果没有你当初来找我买股票,趁着股灾大赚一笔,我们就不可能走在一起,然后我也不可能迅速成为富豪,而我成为不了大富豪,我也根本无法负担这种昂贵到极点的治疗费,可能现在的我,早已经病发而亡了。所以说,我真的很感激你。”
  “别说什么感激。”唐欢笑着摇头,“你自己也有本事的,咱们是朋友么,合zuò
  关系。”
  “不不不,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陈彼得摇摇头,“在接触这么多之前,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华尔街败退香港的股票经纪,如果没有你那准确到诡异的预见性,我们不可能走到今天。我有地,只是一些可以学到地金融技巧,而你,拥有的却是一种天赋地灵感或者说运气。也就是说,我们的成功里面,虽然出力最多的是我,但这成功的核心因素,其实是你,没有你,一切的一切都不存zài。”
  “你太过抬举我了。”唐欢轻笑着摇头。
  “这可不是抬举,我说的是事实。”陈彼得摇摇头,“爱迪生不是说过么,成功来自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与百分之一的灵感,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更加重yào。而世界上的众多伟大发明,最根本的都是来自于一线灵感,或者说运气。”
  “你那是发明创造,我们可是在说赚钱。”
  “那一个样。”陈彼得撇撇嘴,“商场如战场,而这里面,最难以掌握的就是运气,很多时候明明己方占据绝对优势,但可能真打起来还是失败,这就是运气不好。因此说,世上最难以捉摸跟控zhì
  的,就是运气了,你拥有者无与伦比的运气,所以到现在为止,你一直是成功成功再成功,等到现在这个地步,你已经成了一个巨无霸的存zài
  了。唉,可惜我不是真zhèng
  的基督徒,否则我真要以为你是受到神的青睐,不然怎么会如此鸿运当头。”
  “行了,别再夸我了,再说,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唐欢摇摇头。
  “好了好了,那就不说这个了。”陈彼得笑了下,“对了。你在大陆那边搞的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吧?”
  “还不错,跟中央高层都见过面,他们都答yīng
  全力配合,一切顺利。”唐欢举手做了个O的姿势。
  “那就好。”陈彼得点头,“据我分析,中国大陆如果能保持这种改革开放,那么以中国的人口基数以及丰富资源,会在未来三十年内呈现飞跃式的发展。投资前景很不错啊。”
  “怎么这种表情,我哪里很奇怪么?”
  “没有。”唐欢摇摇头,“只是觉得。你的眼光可真毒。”
  “你是说对中国大陆地经济预测?”陈彼得哑然失笑,“这有什么。不止我一个看出来了,华尔街稍微有点分析能力的经济师都能分析出来。要知dào
  ,人口多意味着消费大,如果再能够保持稳定,没有战乱的话。三十年可以做很多了。”
  “呵呵……”
  “对了,你的孩子怎么样。听说你生了个儿子,哎呀,唐凡,名字可真土……”
  “对了,听说……”
  唐欢就这样听着陈彼得这样的唠唠叨叨,一直保持着微笑跟倾听,他已经看出来了,陈彼得现在十分难受,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额头的汗珠从来就没断过。他只是通过说话转移身上的疼痛罢了。
  “……所以说啊。这件事情就得尽快办理。”陈彼得微微皱了皱眉,接着又笑着道。“然后我跟你的看法一致,苏联那边大有可为,我收到风声,美国这边已经开始对苏联动手了,我觉得近期我们也可以趁着苏联大搞开放地时候去那边开银行,不能让美国佬……”
  “老陈!”唐欢轻轻打断陈彼得的话,“平时多休息,钱是赚不完的,别太累了。”
  “嗯?”陈彼得看了看唐欢,发xiàn
  他表情很严肃,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养身子。”唐欢努力展开一丝微笑,“你可不能太早地离我而去,我,我已经习惯你了,没有你,我自己可搞不来。”
  “……去你的!”陈彼得忽然做了个发抖地动作,“你个死扑街仔,别说这么肉麻,我可不是同性恋!什么我先离你而去,靠,你死了,我都没死呢!”
  “哈哈哈。”唐欢大笑了起来,“这就对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陈彼得……对了,你老实说,你每日经手那么多钱,难道就从来没动心过?没想到据为己有?不会真的是因为你得这个病的缘故吧?”
  “你以为我没想过?”陈彼得翻翻白眼,“我早就想贪污你了,甚至我也早就这么做过。”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第一次我是没怎么想到,但你第二次赚港元的时候,我就想贪污了,只是没想到事情搞那么大,我被吓住了,然后又来了一票大鳄鱼在身后,我也就没法自由做主了。再之后么,那笔钱都是用来投资地,而投资的乐趣比偷钱地乐趣大得多,何况那时候我也有的是钱,还用去偷你的钱么?要知dào
  ,你的钱就跟过去那把银子铸成一个大银球那样的神仙恼一样,明摆着那里,别人也偷不走。毕竟那么大一笔,我天,现在小算一下至少得超过一千亿,这么一大笔,我偷的动么?要是我真偷,那我不是自己找麻烦么?现在这个主要的麻烦在你,我乐得逍遥。”
  “你还真是够坦白。”唐欢摇头苦笑。
  “呵呵。”陈彼得再次笑着摇头,“其实这几年下来,特别是我得了这个病之后,很多事情已经看淡了。钱这东西么,对于我们个人来说,够花就可以了,反正目前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个人可以享shòu
  的东西,我们随时都可以得到,钱这东西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再是追求享shòu
  的东西了,而是一种数字游戏,一种在世俗上获取更大权利快感的游戏罢了。”
  “这倒是。”唐欢点头。
  “所以说。”陈彼得继xù
  笑,“与其冒着跟你这小天才关系破裂地危险偷你那些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地钱,我还不如拿来去搞投资。嘿嘿,用你的钱投资,我是心安理得地花钱,赔了是你,可如果是花我自己的钱,我可能就没那么大方了,哈哈,这就叫做什么来着,哦,花别人的钱,不心疼,哈哈哈,现在你可满yì
  了?”
  “呵呵。”唐欢拿起毛巾准bèi
  给陈彼得擦额头的汗,“别硬撑了,疼就叫唤,看看你这额头的汗吧。”
  “哼!”陈彼得,咬了咬牙,“走开,少碰我,一个大男人给我擦汗,别让我恶心。”
  “好好好。”唐欢放下毛巾,“你是硬汉,好不。这样,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说完,唐欢就快步走出病房,正好碰到在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的林美云,也就是林美玉的姐姐,陈彼得的妻子。
  “阿欢,你们,你们谈完了?”她看到唐欢出来后,林美云立kè
  迎过来问。
  “嗯。”唐欢点头,“大姐,你进去看看吧,他现在似乎挺难受,应该需yào
  你。”
  “啊?哦。”林美云听到这里后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迅速推门而进。
  “看来你姐姐很爱陈彼得。”看着再次关上的门,唐欢头也不回的道。
  “当然。”林美玉轻轻的走过来,“我姐姐她……一直都喜欢陈彼得,是全心全意的爱他,甚至可以失去自我。”
  “看来你们家的人,都有点偏执啊。”唐欢转头对她笑了笑,“对了,你好像还有个妹妹,一直没怎么见,不知dào
  她会是什么样子。”
  “哼,你想打什么鬼主意?”林美玉扁扁嘴,“有我跟淑惠了还不够,还想打我妹妹主意?”
  “呃……你想哪儿去了?”唐欢苦笑着摇摇头,“我也就随便一说,你怎么又想到这上面去了,真服了你们女人的想象力。”
  “哼哼,没有最好。”林美玉撇撇嘴,紧接着,她又迟疑的问,“彼得他……没事吧?”
  “枪伤?不严重,不过是擦伤而已。”唐欢故yì
  道。
  “……你知dào
  我问什么。”
  “呵呵,放心吧,没事儿。”唐欢笑了笑,“陈彼得可是有钱人,再加上他又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怎么会有事?”
  “那就好,那就好……”林美玉拍拍胸口。
  “我们还是走吧。”唐欢忽然牵起了林美玉另外一只手,“多给陈彼得跟你姐姐点私人空间,生活,不止是工作,人生,有时也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