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 匕首不是这样用的

  司徒无敌突然想起伊葛的话来,他说,“司徒啊,伊家也好,司徒家也罢,如今……都成了他的眼中钉,如果再不结盟,只有被活活撕了的份。”
  当时……他拒绝了伊葛!
  伊家与司徒家有太多的仇怨,他没有办法放下,他没办法把过去所有仇恨通通抹平,他是一个将军,不是一个圣人,别说结盟了,若是有机会,他还想一口将其他家族通通吞了,吞的连骨头都不剩,可是现在……司徒无敌又突然觉得,在整个家族的利益面前,那些仇啊怨啊的,又似乎已经无关紧要了。
  司徒无敌看了景枫一眼,他只看到景枫到的背影,可是,没由来的,他居然会害怕,害怕极了……那种害怕不是恐惧也不是畏惧,是一种如坠深渊地无助……
  “没事!”司徒青怜轻声笑了一下,冲着景枫摇头,“景,我没有事!”话音一落,自她口中便出了一口血。
  司徒无敌连忙别过眼睛,不敢多看一眼,他看过太多的人血,也见过最为惨烈的死法,可是,他就是见不得司徒青怜的伤口,可偏偏,他还不能露出任何一点心疼来!
  哪怕景枫是背对着他的,可是,司徒无敌却还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瞧着他,一眨不眨地等着他露出最后的破绽来。
  “真没事,刚才我用内力顶了一下,只是皮外伤而已!”司徒青怜擦了擦血迹,没露出任何疼的表情,反而轻笑了一下,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往父亲身上扫了一下,继而微微摇头。
  司徒无敌看懂了她的意思,知道女儿是在告诉他她没事,要他不要多心!
  捏紧了刀柄,司徒无敌指着门外,“滚出去!你来干什么,你若是以皇贵妃的身份驾临司徒府,那老臣随时迎驾,可是,若你以司徒青怜的身份出现,那么……你永远不要踏进司徒家的大门一步!”
  司徒青怜倒吸了一口凉气,垂着头不敢说话,依旧跪在地上,好像都已经变成了木偶一般。
  景枫叹息了一声,“这是何必呢?父女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只有心疼一种情绪的司徒无敌在听了景枫的话后,那火气突然就要喷出来一般,恨不得咬牙切齿地撕下景枫的一块肉下来了,明明促成这一切的人就是景枫,可他还好意思说出那种话来!
  且玄摇了摇头,带着婴儿肥的脸上突然便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有意思,有意思!”用只能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赞叹了一通,且玄拉着衣服给怀里的傀儡木偶擦了擦眼睛,“你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怎样的情景,可是否与我看到的一样,有意思!”
  “老爷,我还有事,先走了!”一直不出声的且玄看着这一家子的戏也快唱完了,这便转身,也不等司徒无敌开口,且玄便已经离开了司徒家府。
  景枫的目光一直锁在且玄的背影上!
  司徒青怜一楞,她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
  难道他竟只是因为且玄而来的?是吗?
  一时之间,司徒青怜的心,提也不是,放也不是!
  目送着且玄离开,景枫把玩着湖蓝色的衣袖,好一会后才用力一拽,直把司徒青怜从地板上拉了起来。
  因为跪了太长的时间,司徒青怜起身的时候,脚已经麻木了,刚被拽起来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退好了好几步之后,她这才渐渐地站稳了,随着她这一动一退地,司徒无敌差一点便也跟着倒吸起凉气来了!
  她已经跪了那么长时间,又被他那把剑鞘狠狠打了一下,可不是该疼死么?
  衣袖下的手渐渐地捏得发青,司徒无敌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眼神,只是……那种强烈的情感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他已经活到这个年纪了,生命之中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可以真正触碰到他的灵魂,一直在做的不得不做的事,不过是家族的使命与责任而已,可是……还有她啊,还有她的女儿!他为她骄傲,却无法为她做一个好父亲。
  司徒无敌突然觉得,当初如果是景阑继承王位的话,恐怕便不会有这样的局面!他恨……恨这个太过精明的帝王,恨他这么年轻,却这么老辣,恨他把他压得死死的,连当一个权臣都得小心翼翼,如果不是他一直有些心机,那么,他手上的兵权也不会还剩下这么多。
  司徒青怜站在景枫身边,也被吓了一跳,父亲那样的眼神……
  她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白费了啊,这么些年来的一切全都白费了!看着景枫,看着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司徒青怜的心却是很平静的,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司徒大人怎么这么看着朕?”景枫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朕不过把青怜抚起来,司徒大人你至于这么想要吃了朕吗?”
  长吸一口气,司徒无敌垂下了头,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那样的眼神,可是没办法,他现在已经控制不了了,所以,他只好垂头盯着地面,“陛下,臣不敢!”
  “不敢?”景枫挑眉反问,语气不见生硬,却叫司徒青怜的心像打鼓一样跳个不停。
  司徒无敌也没有接话,一时间气氛诡异地叫人连呼吸都没有办法顺利进行,连司徒府的几只狗也开始狂叫起来。
  好一会后,司徒无敌终于开口问话了,“不知陛下前来何事!”
  “也没什么!”景枫语气友好,态度平和,说出来的话却叫司徒青怜一下子僵住了身姿,只听景枫慢悠悠地问道,“朕不过听说司徒大人最近与伊葛走得很近,随便来看看而已!”
  司徒青怜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突然一下子跪了下去,“父亲不可能做这种事,陛下!”
  司徒青怜说的那么激动,以致于她一向软软糯糯地声音都有些破音,“陛下!”
  ……
  景枫眨了眨眼睛,一脸地茫然,“怎……怎么了?为什么不可能,司徒大人与伊葛本来就是同朝为官,他们两若关系好些也是正常的,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三言两语,端着一付糊涂样,可就连司徒无敌身后也起了一身的汗。
  他与伊葛的确有见着面,可是,两人见面都很隐蔽,甚至都敢在华褚皇城内交谈,见一次面都能跑到效外去,各自也就只带着三几个亲信而已,可是……景枫居然知道?
  难道那几个人里面有内奸?不,这想法一起便被司徒无敌彻底地推翻了,他们活了这大半辈子,挑出来的亲信自然不会出卖他们。景枫说出这种话来,要么是试探,要么是他的势力范围太大了,要么……是他准备与四大家族鱼死网破!
  “司徒大人,你看你,怎么出汗了呢?”景枫亲和的立在司徒无敌身边,“本来嘛,你们两个也是从景渊起便同朝为官了,朕早就希望你们关系好些,别老是弄的这么僵硬。朝堂朝下总是见面就吵,这对朝廷可是不好……四国内哪个皇帝不希望他的臣子可以连在一起,一心为国呢!”
  景枫越是这么说话,司徒青怜和司徒无敌的脸色便越是发青。
  “是吧,青怜!”说完,景枫回头问了司徒青怜一下,没等司徒青怜回话,景枫便摇着头去抚她,“你今儿可是把你一年的礼全都给跪了,伊葛与司徒大人连成一心了,这是好事啊,你跪什么,快起来!”
  吞了吞口水,司徒青怜想说话,可是却连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陛下……”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没人想与景枫唱反调,司徒无敌紧捏着腰间的大刀,“臣……”
  “好了,好了!”摆了摆手,景枫一下子打断了司徒无敌,“朕本来想带着青怜来与你嗑嗑家长里短的,可是你看看你,把青怜打成这样,估计现在都还没好呢,朕也得带着她回去好好看看太医,省得青怜被你这当爹的给吓坏。”
  说完,景枫率先转过了头,司徒青怜没有立即跟上去,背对着景枫,司徒青怜和司徒无敌的目光才敢正大光明地碰在一起,依然是摇头,她知道……父亲懂她,懂她所有的意思!
  司徒无敌与女儿凝眸一瞬间,突然苍老了几岁,眼中心口皆是一酸,这才缓而沉重地朝着女儿点了点头。
  她扬唇轻笑,给了父亲最欢快的样子,这才连连追上景枫。
  “疼吗?”景枫瞅着司徒青怜,“朕看司徒大人的那一下打的挺狠的。”
  “……”她不与景枫说话,垂头安静像个娃娃,与往常的司徒青怜没有一点共通处。
  “你在生朕的气?”景枫眯眼叹息,“青怜,朕也很难!”
  司徒青怜突然冷笑起来,笑完了,她一张脸就得那么冷,冷得甚过当初的归海溪黎,“陛下,臣妾告退。”
  没等景枫点头,司徒青怜一转身背对着景枫离开。
  景枫没有追上去,司徒青怜走了两步便停了下去,知道景枫在瞧她,她却没有回头,“陛下,臣妾现在要回皇宫,陛下如果不相信臣妾,尽管叫人跟着。”
  她这话算是非常不客气了。
  景枫没有生气,目送着司徒青怜离开,他的目光里却是一种……悲哀!
  其实……她也是一样的,只不过……
  “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样的眼神!”景枫的耳边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使得他心尖微微一跳。
  “夏樱!”景枫轻唤,“果然是你在跟着我。”
  夏樱扯唇一笑,缓缓从墙暗处走了出来……
  她抱着龙渊宝剑,一身玄黑色的锦衣,“的确是我。”
  “……”
  “刚才你看司徒青怜的眼神叫我觉得你还是个凡人。”夏樱如是说来。
  景枫回头,一把叩住夏樱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错了,我不是!”
  夏樱瞧着那双深如大海的眼睛,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不做一个凡人有什么不好。
  “百里凤烨把欧阳逸仙的画送到你那里,你有没有查出些什么?”夏樱打开景枫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如果再没有一点进展,我不知道我留在华褚还有任何一点意义!”
  景枫突然拨高了声音,“你是我皇后!”
  吼出这句话时候,他连眼睛都是发红的……总是无法忍受也无法想像,她离开华褚后的一切。
  夏樱眯着眼睛打量着景枫。
  景枫也缓缓平静了下来,“离开了华褚你更加什么都查不到。”做了个深呼吸,他道,“且玄往哪个方向走的?”
  用下巴点了点左方,夏樱旋身跳上了房头,景枫也紧跟其后……
  与夏樱呆在一起的沉默是景枫更加难以容忍的,他试图拉近他和夏樱之间的距离,开口问道,“他去哪?”
  景枫跟在夏樱身后,跟着她跑……
  从她后面,他可以看见她闪亮的目光比星星还亮,却比刀子还锐,带着血,夹着针,那么危险,那么凌厉;她那一身玄黑色的衣服明明很柔软,可是穿在她身上,好像连衣服也变得尖利起来,棱是棱角是角,哪里还像一块布呢?
  “且玄这个人……”夏樱开口,眉头一紧,这是她在思考的样子,景枫一眼便能认出这个表情,“他跟在司徒无敌身边,可是,我怀疑他与媚杀阁有关。”
  “……”景枫听着她说话,他听的认真,却又似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们的人抓了梅答应。”
  “噢!”景枫轻答了一声表示知道。
  他的语气太过淡没,以致于夏樱以为,“你一直知道?”顿了顿,夏樱皱眉,突然回过头去问,“让梅答应出宫也是你的意思,你一早就把梅易之设计昆华宫的消息放到了江湖上?”
  嗤笑一声,景枫没有肯定也没有反对。
  夏樱和景枫很快便来到了那个胡同,他们趴在屋顶上,小心的把屋上的瓦片挪开……
  景枫凑头过去看空白的地方,夏樱也凑头过去看,两人的头,碰到了一起!
  景枫心跳露了一拍,鼻尖处是夏樱的味道……
  不同于司徒青怜的茶香,也不同于伊尚果的盛世蓝樱花香,夏樱身上的味道很淡,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那是一股世间独一无二的香,景枫不觉地多嗅了两口……
  “他看见我们了!”夏樱低声。
  景枫收回心思,也盯住下面,果然,且玄已然发现他和夏樱了,但是,他没说什么……
  依旧带着一张娃娃脸的且玄座在厅里最中心的位置,可见,他的地位非同一般,但是他不说话,也不与任何人交淡,只是抱着手上的木偶,赵启、韩初不时地往且玄桌边装了些茶水……
  “放开本宫,你们知道本宫是谁吗?”莫名其妙地被绑到这么一个暗室里,梅答应除了愤怒便是害怕,语气里不觉已经带上了颤音,“你们是什么人?”
  郭仪走了梅答应身边,缓缓地在她的身边蹲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他调笑着抵住梅答应的下巴。
  还没行郭仪开始威胁,梅答应已经害怕的怪叫起来,“你……你要干什么!”她皱着眉头,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去,拼命地把脖子往后靠去,“别……别动本宫的脸!”
  现在,她所有的强撑的气势都已经消失不见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别动我的脸,我要当贵妃,当皇后……”
  郭仪隔着刀背,将匕首贴到了梅答应的脸上,冰凉的温度把那朵娇花吓得完全失色……
  夏樱扯了扯唇角,用手肘碰了碰景枫,“你不去救?”
  “……”景枫翻了个白眼,瞪了夏樱一眼,回头之间,正见那玄衣女子巧笑嫣然,一双眸子里多了几分平日里不常见到的狡黠,她身上带着一些淡淡的味儿,不是外来的气息,是女儿家原本就有的香味,景枫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处竟又闻到一丝线浅浅的凤凰叶的气息。
  景枫垂眸,暗如深渊的瞳孔里不由的多了一些情绪。
  “这么一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女子,你居然这么狠心!”夏樱摇头,“梅答应也够可怜,你好歹算是她的丈夫!”
  说到这,景枫看见夏樱眸中的那些光亮突然就暗了下去,缓缓的,她整个人已经被一种深到骨髓处的悲伤包围住了,一点一点地下沉,那样深沉的悲伤竟是人没有办法去触及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景枫似乎已经可以看透她的悲喜,猜测到她的情绪,这一刻……景枫知道,这样的情景,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扯唇冷笑起来,景枫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刻很刻薄,“她只是一个妾……我也是你丈夫,若出了事,你会来救我吗?”
  “……”夏樱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景枫在说什么。
  长吸了一口气,夏樱的手缓缓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景枫知道,那里面放着凤凰叶!凤凰树长遍了华褚的每一个地方,在此之前,他从不觉得那些叶子碍眼。
  “……”夏樱脸色苍白,倔强地咬着下唇,双手因为捏着龙渊,手背上的青筋都已经突了出来,是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景枫,这个世上最无情,伤害那人最深的,除了她夏樱,还会有谁吗?
  “哭什么哭!闭嘴!”瓦片下,韩初满脸的烦躁,他已经被梅答应的哭声弄得心烦不已,再没有任何一点耐心了。
  被他这么一吼,梅答应的哭声却没有止住,反而更加来劲了。
  韩初没有郭仪那样的好耐心,这么反手一个个巴掌过去,“臭娘们,再哭老子一刀剁了你!”
  梅答应的脸本来就已经很苍白了,那一掌下去,脸上的红印子尤其的鲜明!
  “六指!”夏樱凝眉,欲言又止。
  “六指怎么了?”景枫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用力地想了一下,脑子里有那么一股若隐若现线路,可是,却并不清晰,夏樱试图抓住那条线,却完全摸不到边迹,连从哪里去想,都是茫然的。
  “我……”顿了顿,夏樱方接道,“我不知道,可是……应该有什么,却被我忘记了!”
  景枫没有深究,“别想了,记不起来便不算什么大事!”
  “也是!”夏樱点头,表示赞同景枫的说词。
  透过瓦片,且玄那道仿佛能把人活活缠死的目光突而又飘了过来。
  夏樱特别不喜欢被这少年盯着的感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个人……”景枫神色也颇有几分凝重。
  夏樱一直等着景枫对且玄做个评价,可是,说了那三个字之后,景枫便示沉默了下去,不再作声,夏樱只好追问道,“怎么了?”
  “……”景枫的眼睛没有离开且玄,却缓缓开口对夏樱说道,“空锡楼查不到他的资料!他到司徒府之前的一切都是空白的,而且他对司徒无敌的说词却没有一点不可信。”
  夏樱长呼了一口气,“的确不是一个人简单的人!”
  夏樱一眼便可以看出来,司徒府与屋子里的那些江湖人是没有一点关系的,可是,如果这样,那么,且玄又是怎么与江湖连到一起的?他做的这些是否瞒着司徒无敌。
  正思索着,赵启突然朝绑住梅答应的椅子上踢了一脚,“梅易之呢?你即是梅易之的孙女,那么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赵启一把抢过郭议手中的匕首,重新抵到了梅答应的脸上,“如此娇滴滴的脸,破相了多可惜!”
  “不……我不知道!”梅答应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那刀上,“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赵启又踢了椅子一脚,拔高声音吼道,“说!梅易之在哪!”
  梅答应这会儿已经抖得跟秋风中的枯叶一般了。
  景枫眯住了眼睛,侧着耳朵,也很想知道梅易之的下落。
  夏樱按了按太阳穴,恐怕……他们不知道,在她身上,一直都放着另外一块北冥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