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再遇
扑哧一笑,那粉衫小宫女掩唇,“娘娘每天都要熬半个时辰,才能把衣服穿戴好的。”
“哪有!”司徒青怜满满的不服气。
“怎么没有!朕看着也是如此!”突如其来的男子声音好像把所有人都惊到了,院子中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景枫咳了两声,笑眯眯地盯着司徒青怜。
一屋子的人全都跪了下去,直呼吾皇万岁,只有司徒青怜没动,依旧高高地站在椅子之上,就连脸上保持的笑容也没有半分变化。
请安之后,院子里安静了那么一瞬间,直到景枫抬手,示意众人都起身。
司徒青怜转头回望着景枫,唇角慢慢地绽大,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显些把自己也给摔了,“臣妾哪有!”边说着,连垂头看了看自己,司徒青怜别了别嘴,一把从小宫女手中将梳子拿了过去,直到景枫身边,将梳子和簪子全都交到了景枫手里,“景若是嫌臣妾穿衣梳洗慢,那你就帮妾梳头啊!”
接过梳子,景枫微微笑笑,一边给司徒青怜挽发,一边去瞧蓝韵凌,“你也来了?”
“是,陛下万福!”没由来的,蓝韵凌一阵心虚,前些日子,景枫一直在查夏樱棉被中毒的事,多多少少与她有点关系,之前她一直觉得不会有人查到她的头上,可是,在见了伊尚里之后,她就不敢那么肯定了,伊尚果知道的那么多,不晓得她是否与景枫提起过,还有,连她是芸湘表妹的事百里凤烨也知道……
越想越觉得后背凉了起来!
“这可怎么了?”景枫一双杏目一挑,“这大热的天,你怎么直哆嗦呢,朕有那么可怕么?”
“臣妾不敢!”蓝韵凌干笑了笑,摸了摸额头,“臣妾没事。”
“对了,春雨说你是来找本宫拿腰牌出宫的,可是?”司徒青怜说着已经给蓝韵凌递去了出宫腰牌,“叫几个小厮跟着,可得小心些,宫外头可比不得宫里面。”
司徒青怜把令牌给了蓝韵凌之后,又转头去挽景枫的手,“怎么没穿朝服?”
淡淡地扫了景枫与司徒青怜一眼,蓝韵凌深吸了一口气,垂着头默默地往回退,看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她若是开口打破岂不是太不食抬举了?
蓝韵凌正要离开,却被景枫一下子叫住,“你要出宫去哪?”
景枫那双杏目只是轻飘飘地扫了蓝韵凌一眼,她突然就觉得后背之处生出了一股冷气,说不出来的怪异,景枫那样的眼神,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她总感觉,这个男人,好像……已经把她看得清清楚楚了,景枫的眼神不同于百里凤烨那种洞悉一切却处处透着不屑的目光,景枫的眼光像是带着血一般,仿佛随口便能将她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做的亏心事多了,又加上宫女们常常说能看见冉嫔的影子在夜晚飘来飘去,没吓着夏樱,却反而有些搅得蓝韵凌心神不宁,被景枫的眼神看得退后了一步,尽管她掩藏的很好,可是,她的脸色却还是有些泛白了。
“陛下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春雨挑着眉角笑道,“蓝昭容,你在想什么?”
蓝韵凌这才回过了神,目光四下飘忽,不敢与任何一个人的眼睛四目相对,“臣妾……”
她刚想好了说词,这才开了一个头,景枫却突然摆了摆手,显然已经没有兴趣了,“你去吧!”
福了身子,长长地呼出体内的浊气。蓝韵凌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你看!”哪怕已经看不见院内的情景了,可是,司徒青怜那软软糯糯地声音却还是传了出去,落到蓝韵凌的耳朵里,“这钗都歪了,你重新梳……”
景枫咳了两声,司徒青怜的声音突然变低了,有些报怨的说道,“不愿意就算了,谁准你来的?还打扰臣妾睡觉。”
这样大胆的语气没让景枫生气,反而把景枫逗笑了,竟好脾气地点头道,“好了,青怜,朕重梳就是了。”执着木梳的手突然就顿住了,景枫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竟不自觉地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司徒青怜亦是感觉到景枫的情绪有些低落,连忙改了一种语气,“你在想什么?”
轻声笑起,景枫重新替司徒青怜梳起了头发,“一起与朕出宫一趟!”
司徒青怜满是疑惑,揉了揉眼睛,好像这么一会真正清醒了过来,“好啊!”凝眉瞧着景枫,司徒青怜又问,“即是要出宫,你怎么不等等蓝昭容一起离开呢?”
景枫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冷冽了。
她没问景枫要出宫干什么。也不问他有什么心事,接下来的时候,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等景枫帮她梳好了头发,她便又安安静静地穿上外衣,知道要出宫,看景枫的样子也不想大张旗鼓的去,司徒青怜便挑了件春雨的丫环衣服穿着,末了拉过景枫的手。“好了,公子,奴婢准备好了,出去吧!”
看着司徒青怜的样子,景枫扑哧笑了一声,末了又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在你这,朕方才觉得舒心!”
两人边说着便朝着宫门走去,身后跟着不少侍卫,景枫回头,把他们全都打发了。
“还朕呢!”司徒青怜嗔怒,“公子,出去可别说露嘴啊!”说着,她掩住唇角,“还记得上次你微服出巡,无意说了一声朕,被无赖听到,居然讹了二百两银子,还差点被送到林太守那里去呢。”
她笑着提醒景枫那一件小事,可是,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
在那个人面前,他总能记得一个我字!许是……
在那个人面前,他只是一个男子。而对着她,他不仅仅是一个男子,更是一个皇帝!
景枫好一会没有说话,又过片刻,方道,“记得,好像也是五年前的事了……青怜,你居然还记得。”景枫也在笑,却没看见司徒青怜眼角的落没。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个时候,景枫当上皇帝还没多久,或许……那么久远的事方才是她最鲜活的记忆。
而此刻,拿着令牌的蓝韵凌却与梅答应碰在了一起。
这两个人之前没什么交集,梅答应也只是后、宫之中诺大花园的一株不起眼的小花,论位份,梅答应怎着也得给蓝韵凌行个礼,可是,不知为什么,景枫最近宠幸梅答应的次数多了些,导致有些人眼睛长在脑袋上。
到现在,除了景枫特别宠信的那几个人之外,梅答应见着谁都敢不加理会,更别说是这一直不怎么受宠的蓝韵凌了。
与梅答应对望了一眼,蓝韵凌做了个深呼吸,捏紧手中的令牌,便往前迈步了。
“哎呦!”梅答应突然尖叫了一声,慢悠悠地跌到了地板上。
蓝韵凌脚下的步子一停,没回头,却不自主地冷笑了一声。
“蓝昭容,本宫哪里惹着你了,以至于你要对本宫动手,这么用力地推搡本宫?”梅答应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样子,眼神里处处都透着小人得志的锐芒。
一声轻笑,蓝韵凌终是回头了,她居高临下地盯着梅答应看,那样子竟像是在瞧着一个死人。
“你,你……”梅答应气极,谁都知道,最近景枫有多么宠幸她,可是,她居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看,梅答应伸手指着蓝韵凌,“你给本宫转过去!”
蓝韵凌越笑越温和,她缓缓地伏下身子,冲着梅答应的耳朵,小声地说道,“你还太嫩了,就你这样,早晚也得死在宫里。”
说罢,蓝韵凌方才直起了身子,“梅答应即然想做在地上,本宫也不扶了。”顿了顿,蓝韵凌又道,“这皇宫里,份位可是分的清清楚楚,你就算再受宠,可也别太得意,总有人看不惯的。”
梅答应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好了!”蓝韵凌拍了拍手,“算是日行一善,今儿,可是本宫给你的忠告。”
梅答应缓缓捏紧了拳手,这蓝韵凌这样跟她说话,末了还敢说是给她的忠告,几乎是咬着牙齿的,梅答应冷声,“陛下已经答应给本宫连进三级,蓝韵凌你也不过一个小小的昭容,别太得意。”
蓝韵凌再次摇起了头,又叹一口气,“好好记着本宫的话吧,等你想通的时候,大概也离死差不了。”
这话落在梅答应耳朵里,完完全全便是挑衅,“你等着!”
翻了个白眼,蓝韵凌不再与梅答应多做纠缠,拿着令牌继续往前走去,谁料,刚才还坐在地板上的梅答应会突然站起来,一把抢过蓝韵凌的令牌,顺便又推了她一把,好在蓝韵凌反应不慢,这才没有摔倒,“你这是在干什么!”这一次,便是深沉如蓝韵凌也没压住火气。
“司徒青怜的令牌?”眯住眼睛,梅答应翻看着出宫令,“你刚才去见了皇贵妃?皇上也在?你们都干什么了?”
梅答应最开始的时候是去的御书房,听太监说景枫在司徒青怜那里,这才改道过来的。
“把令牌拿过来!”蓝韵凌伸手去抢,“你给我!”
梅答应咬着牙齿,还就不给了,“本宫偏不拿给你怎么样,你把本宫吃了啊?或者……去陛下面前哭去,看陛下帮你还是帮我?”
蓝韵凌突然替梅答应感觉到悲哀,她还真觉得景枫宠她呢。
“可怜啊!”不自主地便说出这么几个字,“你即喜欢这令牌便自己拿着吧。”
语落,蓝韵凌竟真的不再与梅答应争抢令牌,她这么一来,倒让梅答应觉得令牌发烫了,若是蓝韵凌去司徒青怜那里说上一声,她指不定还得面壁思过呢!
虽是这么想着,可是,若要梅答应主动把令牌还给蓝韵凌,她还真做不到,一咬牙,梅答应一跺脚,“本宫也出宫转转,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出了事还有陛下呢!”
就这么一个念头,梅答应还真就往宫门走去了。
“娘娘,您……您这是?”宫门口的侍卫伸手栏住了梅答应,“这是怎么回事?”
自怀里将那块从蓝韵凌手中抢来令牌举了起来,“出宫!”
侍卫疑惑,今儿是怎么了,早上百里凤烨离开,接着欧阳逸仙也走了,刚才,景枫和司徒青怜也打扮成公子丫环的模样出去了,他们那前脚才走,后脚这梅答应便跟了过去?
前面离开的那几个,多多少少还是改了行头的,再说,这皇族出宫,还就没有人穿得像梅答应这样的,她这要出去,一准惹眼,然而,这侍卫也不便多说什么,毕竟,她的确是拿着司徒青怜的出宫令呢。
“娘娘就一个人出去?”侍卫皱了皱眉。
“怎么着,本宫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还不行吗?”梅答应已经没有耐心了,提着一身广袖白裙便要出去,“给本宫闪开。”
这侍卫只得放行!
看着梅答应离开,其中守门的一个侍卫突然哼了一声,直捂着肚子,“哎呦,哎哟……”
“哎哟……”那侍卫连连叫了七八声,一声比一声还凄厉,这叫了好一会,那位领头的终于听不下去了,拿着长戟走了过去,“叫叫叫……你这叫的是怎么回事?”
“对不住了,头儿!”那连声哀叹的侍卫终于止住了喊叫,捂着肚子直摇头,“昨儿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疼死我了。”说着,他又连叫了几声哎哟。
“去……”领头侍卫一摆头,“该上茅房上茅房,该吃药吃药,你这么个叫法还得了,兄弟们都被你吵烦了,谁有精力站在太阳下,可别把其他人也叫得提不起劲来。”
干笑了两声,喊疼的侍卫连皱起眉头,“我也想去茅房啊,可……可这不是没到换班嘛,要被哪个嚼舌根的一说,我这职位还要不要!”说着说着,他喊疼喊得更利害了,“不行,不行……这回恐怕得拉在裤子里了。”
这话一说出来,站他周围的其他侍卫连忙掩住了鼻子,好像都已经闻到了臭味。
“滚!”领头的侍卫踢了他一脚,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摆手,“赶紧去,谁******会说,真说了你就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
“得咧!头儿,有您这句话就好办喽!”说着,侍卫朝领头的拱手,“我这谢谢您了。”
说罢,那侍卫跑也似的冲着跑开了。
谁也没有注意,明明宫里的茅房更近一些,可是那侍卫竟也是往出宫方向跑的。
一路跑去,好不容易离了宫门,那侍卫这才气喘吁吁地放慢了脚步。
抹了额头一下,便是一手的汗水,这太阳虽大,但如今已入了晚秋,就算再热也热不出这么个行头来。
这侍卫看着宫门口,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挣扎,可是,一想到家里的妹妹,他便只有咬住牙齿的份。
“不管了,豁出去了,总不能让阿爹把妹妹卖到那种地方去。”这么一说,他便再没有任何疑虑了。
他们守宫门的,除了身手不错,还得家世清白,并且,什么时候谁出去了,只能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提,否则,便是死路一条,况且,景枫经常出宫,对于这条禁令,管得更加严密,他轻眼见过泄露行程的人,是受了怎样的极刑才死去的,要在往些时候,别说五百两了,就是一千两黄金,他也没胆子泄露,可是……
家里出了事,阿爹不成气,妹妹又……那些人是算准了他需要银子,这才跟他提了那事的,不然,几千号守门侍卫,干嘛就只与他提这种交易呢?这不是觉得他只有这么一条路子不是?
想来想去,他还有什么办法,他只能走这一条路了,便是真出了事,查到他头上,能把妹妹救了,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来来回回地想了个遍,这侍卫一咬牙,眼中再没有任何一点迷茫了。
七转八绕地进了一个胡同,那侍卫四下看了看,见没有跟着他,这便一没声,从看似已经到了尽头的旮旯里一钻……
待起身的时候,他面前的哪还像个死胡同,里面明明是一个豪华的院落,阳光正好,几个男的围坐在一起,正在玩牌九。
“赵大哥,郭大哥!”侍卫喊了一声,可是他们玩牌九喊的更大声,将他的声音都淹埋了!
又一次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这侍卫提高声音,又喊了起来,“赵大哥,郭大哥!”
一这回,赵启和郭仪方回过头来了。
几个玩牌九的大汉们一见着他,全都安静了下来,院子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压得那侍卫连腿都在打颤。
“哟,兄弟你来了?”赵启的声音刻意压的很温和,“来来来,快坐,快坐,别站着。”
赵启很客气地把这侍卫扶了过去,“这咋一头的大汗,渴了吧?”
他这才一问,那边郭仪已经给这侍卫端来了一杯茶,“来,快喝点,江南的碧螺春,今年的春茶,尝尝。”
这样的茶闻着便是一股清香,若换成平时,他指不定得怎么小心品尝的,可是,在这个当口,别说这茶了,便是是景枫的御膳,放在嘴里也不一定会有什么滋味。
一口将茶喝完了,那侍卫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赵大哥,半月前,你说若是我给你们带来梅答应的消息,你便给我五百两,这话可还算数?”
“当然,当然!”郭仪连连点头,语气急促,好像害怕他会突然反悔一般,“自然算数,可是有梅答应的消息了?”
郭议问着,又冲着身旁的男人道,“九哥,快,去房给小哥支五百两来,不不不,八百两,去拿八百两来。”
又喝了一杯茶,赵启便从那个被郭仪唤作九哥的人手里拿过那一包银子,二话不说便递到那侍卫手里,“给你,数数,不够我再让九弟给你支二百两。”
提着那沉甸甸的银子,他知道,这些全都是妹妹的救命钱啊。
眼里突然有些猩红,这侍卫狠狠地一抹眼睛,咬住牙齿,捏着银子的手掌,青筋都突出来了。
“梅答应出宫了!”刚说说这么一句话,几个男人突然就顿住了,仿佛不相信一样,“出……出宫了?”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那侍卫也想不明白,她好好的一个后、宫妃子不做,怎么就会想起出宫这种事呢?
“是的!”好像怕他们不相信一样,这侍卫又强调了一遍,“她刚开宫,我便出来找几位大哥了,真的,她真出宫了,一个人,穿了一身净白的广袖罗裙,很好认的。”
郭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了一幅画像出来……
缓缓地在侍卫面前拼开了,赵启指着画面上的人问道,“也不知道宫里面有几个梅答应,你说的梅答应可是这个?梅易之的孙女!”
侍卫轻轻扫了一眼,“没错就是她!”这梅易之是谁他不清楚,那宫里面梅姓的妃子不少,可那封号为梅又只是一个答应的,整个皇宫也就只有他一个。
见侍卫那么肯定,赵启突然就笑了。
拍了拍侍卫的肩膀,“九弟,再去拿五百两去!”
等又一包银子放他手中的时候,那侍卫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手上的重量好像都是空的一般……
“多谢了!”赵启勾住侍卫的肩膀,“不骗兄弟们,以后还有你的好处,可是……”顿住,赵启的脸一下子便变了一个样,吓得侍卫一个哆嗦,手里的银子全都掉在地板上,他自己也给跪了下去。
侍卫的模样,把那些人都逗笑了,一个两个的直摇头。
“好了!”赵启又恢复了笑容,亲手将侍卫的银子一个一个地重新捡起来放在包里,又将侍卫从地上抚直了身子,“你爹妈妹妹全都在华褚,料想你也不会骗我,这些银子你拿着,给家里人都过些好日子,欠着的帐也都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