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五章 逍遥王

  “本宫让你们滚!”那双原本脆弱的眸子,突然变得好似是要吃人一般,又是一掌过去,这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欧阳逸仙脸上。
  “啊!”欧阳逸仙一身参绿色锦衣,“你这姑娘好生无礼!”
  他捂着脸,泪蒙蒙的样子,“在下看姑娘……”
  “……”长吸了一口气,影凭本一肚子的火,可目光触及到欧阳逸仙的眼神,便突然觉得无力,闷声不响地直起身子,挺直了胸一步一步地走去。
  身后,欧阳逸仙的声音还隐隐可以听得见,“哎呀,在下攒了那么久的路费啊,不知被那姑娘打到哪里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影凭离开后,百里凤烨也跟着走了。
  他那一路,竟是朝景枫的书房去的。
  还没等百里凤烨进屋,景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朕已经等你很久了。”
  景枫负手而立,背对着百里凤烨,而景枫面前正是挂着欧阳逸仙的那几幅图。
  “百里宣呢?”百里凤烨神色凝重,“他去了玉沉之后,人,到哪里去了!”
  “笑话!”景枫仰头大笑,“你老子去了哪里,你做儿子的不知道,竟问起朕来了。”
  “你不说也罢!”百里凤烨浅声一笑,伸了个懒腰,万分慵懒地躺倒在景枫的椅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竟眯起了眼睛,完全一付很快便会睡着的样子。
  景枫也不恼,这才将对着画纸的身子转了过来,正视着百里凤烨,“红袖招与忆冰楼有什么关系?”
  百里凤烨依旧合着眼睛,闻言,也没睁眼,不温不火的说道,“能有什么关系?凤烨还想问你呢,凤烨只是一个小小的堂主,哪能知道那么多事?也不想知道太多,你说不是?”
  说罢,百里凤烨动了动身子,似乎觉得那样的姿势睡觉不是很舒服,干脆将脚也直接抬到了景枫堆着秦折的桌子上。
  “百里凤烨!”得到那样的答案,景枫面上也没有丝毫不悦,目光从那画上移开,正值午时,阳光颇为刺眼,一半的光线从门缝里透了进来,百里凤烨正好躺在光线的分界处,整个人在光线里,一明一暗……
  景枫盯着那光影,竟是一点深浅也看不出来,拂了拂身上的龙袍,景枫随手一脱,随意地便将那龙袍丢到了地板上。
  百里凤烨虽没睁着眼睛,可却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一样,“怎么?真要让位于凤烨?”
  景枫也拉了椅子,坐在了书桌的另一边,正好面对着百里凤烨,“昆华宫?你查到了?”景枫虽是寻问,可是,语气里却说不出的肯定,“与景阑有什么关系?景渊留给景阑的究竟是什么?”
  百里凤烨和景枫对于自己的父亲都是直呼其名的,在这一点上,两人倒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你想知道?”说到这里,百里凤烨突然睁开了眼睛,狭长的带红的眸子,一下子变得锋而锐利。
  那样的眼神,换了景枫之外的任何人恐怕都是不能直视的。
  便是景枫,在这种目光下,也颇有些不自在,两人带着杀气的对望了好一会,景枫一声嗤笑打破了僵局,“关于昆华宫的事,朕想知道,可是,关于二皇兄的事,朕不想知道,知道了也是不知道。”
  “好一个糊涂皇帝!”百里凤烨凤眸之中带着一股不轻不重的蔑视,“若是这样便也罢了。”
  景枫仰头哈哈笑了两声,随手指着地板上的龙袍,“朕是华褚的皇帝,与龙袍无关,今日,无论任何人穿上他,朕皇帝的地位都不会改变,你……信么?”
  百里凤烨翻了个白眼,对景枫的雄心伟业半分兴趣也没有。
  “百里凤烨,你也太小看朕了!”边说着,景枫边批阅着桌上的奏折,“朕若是这么容易让你挑拨,当年,朕也不可能在二皇兄手里活下去,同样的,到了现在,无论景阑手里拿着什么,有多大的资本,而他……做为一个情种,只要朕做好他的二皇弟,他也是永远不会与我作对的,毕竟……菀清可不是他永远都护得住的,而且……那个人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要帝王位的隐士。”
  他说景阑是隐士,语气之中甚至带了一些敬意!也许,他和景阑的兄弟之情是伪装的,可是,这却并不有碍于欣赏。
  百里凤烨带三分阴柔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倒是你……你与景阑也算是不错的朋友,竟亦把离间计用到他的身上。”景枫提着蘸了朱砂的毛笔,半天不知道如何落笔,想来那份奏折颇让景枫头疼,“也不知我那二皇兄知道,可会伤心。”
  百里凤烨又是一个哈欠,摸了摸鼻子,一脸的无害,“谁让他千好百好,和阿樱走的那么近……虽然他有菀清,可是,他占用了凤烨与阿樱在一起的时间,活该,只可惜没挑拨成功。”
  景枫抽了抽唇角,对于百里凤烨这……神奇的理由,表示无言以对。
  他说阿樱,那样的语气,叫景枫不由自主的便皱起了眉头……
  毛笔上的朱砂还始往下滴,掉到了纸上,直把奏折都晕染开来,而景枫依旧提笔不动,甚至不知道笔上朱砂已落。
  百里凤烨细眸微微眯,看似浅笑而未笑,看似亲和却锐利,他讨厌看见景枫这个样子,若不是他从来便可以将情绪隐藏的很好,恐怕……这么一会,他早已经掀桌了。
  景枫楞了好一会,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了,这一晃神,他才发现了那奏折上的一滩红色,沉着脸将毛笔搁到了笔架之上,不阴不阳地看向百里凤烨,“朕当时可没好好见识一下你那冶魔血脉,百里凤烨,你想试试不?”
  一握拳,百里凤烨咬着牙关,将那些已经有些变红的指甲深深地藏进了掌心里,随即便笑了起来。
  越笑越开心,景枫不动,看着百里凤烨浅笑,好半天之后,这也笑了起来。
  御书房里,两人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爽朗,若非知情,恐怕……必会以为里面那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
  不知什么时候才收的声,百里凤烨盯着自己那一身红装,“你想见识,恐怕,到时候凤烨血洗你整个华褚皇城!”
  “好大口气!”景枫回了一句,“朕还真想见识见识。”
  “景枫,青龙……别打夏樱主意,否则……”百里凤烨没有说下去,眸中甚至生出一丝疼意,压低了声音,“你若規见识了……若还能活下去,凤烨保证那将是你一生的地狱。”
  那股血脉已经越来越没办法控制了……
  百里凤烨自己也会隐隐带到害怕。
  冷笑了两声,“是朕的恶梦?或许吧……可是,若真是那样,便是你百里凤烨的无上刑!”景枫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你说是也不是?”
  百里凤烨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凤烨懒得与你废话,百里宣呢?”
  景枫见这红衣男子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态,心情颇好的样子,慢悠悠的说道,“朕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一遍了么?你自己的老子都不知道哪去了,朕又怎会知晓?”
  百里凤烨眯了眯眼睛,刚才还拨剑怒张,不过片刻又恢复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轻飘飘地拂了红袖,缓而优雅地重新做回了椅子上……
  “你为什么护着天涯?”景枫批完最后一张奏折,突然直起了身子,手肘撑到了桌子上,从另一边将半个身子都伏了过来……
  盯着百里凤烨的眼睛,“那个人该死!”
  景枫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可见,对于天涯的怒气,已经积得很深了。
  脑子里又一次想起天涯盯着他说,他从来没有见地夏姑娘那样的女子时的目光……
  那么澄澈,那么干净,做为一个躲在暗处从来没有办法直面阳光的影卫,他有什么资格呢?
  他凭什么敢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他凭什么就能……
  “该不该死还不是你说了算的。”百里凤烨笑了起来,“反正今天不是才第三天么?离子时还有好大一会,你的人还是有机会杀了他的。”
  顿了顿,百里凤烨接着又说道,“凤烨只护天涯三天,三天后,他的死活与凤烨无关,到时候,你可以随时下手。”
  百里凤烨轻飘飘的说着,甚至有些怂恿的意味,似乎就是知道景枫一定不会去动天涯的。
  他答应过夏樱,对于其他人,他景枫可以出尔反尔,可以随时翻脸不认,然而,独有答应过她的事,他居然……居然想要做到他开口说过的。
  夏樱……
  夏樱!那也是一个该死的人!大概是午时的太阳太大,景枫竟觉得格外的烦闷。
  “再去加派人手,务必把天涯的人头给朕提回来。”景枫语气不好,“朕必将之挫骨扬灰!”
  明面上御书房里只有景枫和百里凤烨两个人,可是,百里凤烨知道,景枫的命令绝对不会传不出去。
  “呵……”百里凤烨干笑两声,“也不知派的人是宫廷的侍卫,还是空锡楼的杀手!”
  景枫重重地在桌上锤了一下,并没有理会百里凤烨,只是自语道,“那样的影卫必须死!”
  “百里凤烨……你以为你护得了他?”
  “冤枉啊!凤烨可好好的在这里……可一直没有分身的技术。”百里凤烨越笑越甜,“对了,你们那不是还有个朱雀么?凤烨可就在这里通知你一下,凤烨早就想找机会做个东,请个客了。”
  紫硫与暗辰之间隐隐的关么,景枫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也颇觉得头疼,只要一遇上暗辰,交待朱雀做的事,他十件里可以错八件!
  “想抓朱淮,百里凤烨,你还没这个能力!”景枫微微一挑眉。
  “凤烨没办法,可是有一个人可以啊!”百里凤烨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当心没从暗辰嘴里套出什么,倒叫暗辰把朱雀也请到忆冰楼去。”
  “北歌的味口倒不小,只是……担心被撑死!”
  “楼主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百里凤烨眉眼弯弯。
  过了这么一会,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帛书,“这里面是归海修黎画的地图!要的话,把百里宣的消息告诉我!”
  景枫扫了那帛书一眼,“玉沉……能把一个人藏起来的,怎么也不可能是龙椅那人,你说是也不是?”
  顿了一顿,景枫凝住了神色,“好,朕告诉你,若朕说……百里宣是被司白带走的!你,信么?”
  闻言,百里凤烨身上不由的一僵……
  司白怎么可能带走百里宣?司白,做为空锡楼的玄武尊者,百里凤烨一直想不出来,他找百里宣究竟想做什么。
  可是,百里凤烨却无端觉得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一定不可以有的。
  老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天明已近,雪山上那些白雪的光线开始加强,晃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明明适才还寒冷刺骨,可是,这么一会,老冉身上已经湿透了,上面全是汗水,他刚这么一歇下来,衣服上的汗渍立刻凝了起来,冰冷地贴在后背上。
  “他奶奶的!”老冉呸了一口,缓缓地将秦紫幽从肩膀上放了下去,“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秦紫幽的一张脸也变得雪白,每哈出一口气都凝出一道白烟,“酒!”
  她淡淡地开口,冲着老冉说了一个字,这才又将头扭到一边,看着白茫茫的雪花。
  老冉从腰里摸了又摸,这才找到了那两个酒葫芦,老冉随便摸了一个,直接递给秦紫幽,那双已经冻的有些发紫的手轻轻了地接了过去,正要喝……秦紫幽突然一皱眉头,把酒葫芦停到了嘴边,怎么都没有送到嘴里面。
  难得老冉在这会儿还有时间去看一下秦紫幽,一顿,他一拍大腿,白了秦紫幽一眼,“你们女人就是穷讲究。”边说着,老冉边把另一个葫芦递了过去,“我喝过的怎么了?有那么嫌弃么?呵……爷爷都没有嫌弃你呢。”
  这一次,秦紫幽将余下的小半壶酒全都喝了下肚。
  哪怕与这两个人在一起,可是,最为紧张的却还是天涯,喝了秦紫幽的血以后,他身上的毒的确解了大半部分,然而,这么一会死命的奔跑,那些余毒依然没有完全消除,站在四面都不靠边的雪山上,天涯随时都担心会有人追来。
  打了个哆嗦,“他奶奶的,爷的衣服都结冷了,不冷死也活不长了吧。”老冉抱怨起来。
  前几分钟还汗流夹背的人,现在,牙齿都已经开始打颤起来,短短几分钟内,他便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见天涯谨小慎微的模样,老冉咳了一声,走过去拍了拍天涯的肩头,“你说……你是怎么得罪的青龙?”
  从易天玉过后,到现在,他们已经逃过了三匹杀手。
  “我看他,青龙是一定要把你杀死的。”老冉跺着脚,哈着手,恨不得把满山的雪都点一把火热起来,“按理说,你就一个小小的暗卫,再了不起,找十来杀手也差不多了,奶奶的,这他娘的是几百号人啊!”
  天涯不说话,眉眼微微往下垂了一下。
  悄悄地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天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索着……
  在这样逃命的时刻,秦紫幽居然发现……天涯的眼神竟是如此的……安详,那是一种从内心得到的宁静,他静立在那里,隔着一块牌子,便开始了一场心灵的旅途。
  秦紫幽心口一疼,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态……
  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熟悉。
  仿佛……他就在这里,仿佛,有那么两个人轻易重合在了一起一般。
  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秦紫幽发白的脸色微微有些异样。
  老冉往嘴里灌了几口酒,又看了看秦紫幽,“我看啊,你们两个是不是让人再上来些,我怕……”
  “不可以!”没等老冉说完,秦紫幽便非常坚决的拒绝了,“楼里面的情况并不乐观,我不同意让任何人过来!”
  “可是……”老冉张口。
  “没有可是!”秦紫幽一下子打断了老冉,这个不会任何武功的女子,这么一吼,居然让老冉都有些悻悻地。
  秦紫幽放软了语气,重新开口道,“我们俩足够了,无论如何,撑一天就过去了,我一定会完成楼主的任务。”
  天涯也摇了摇头,“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笑着,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空一般的豁达,“若二位有难处,随时可以离开,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我相信我可以活下去。
  虽说是这么说着,但是,天涯已经动身了,想要离开老冉和秦紫幽,可是,刚一动,老冉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想去哪?奶奶的,你看不起爷啊!”
  “没!”天涯连连摇头,“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你跑什么!”老冉一拳砸到了天涯身上最深的伤口处,“这人不是还没有来吗?再说了,你没听紫幽说拼了命也不会让咱楼主失忘吗!”
  看进那男人的眼睛,天涯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嫌弃他拖累他,心口不由的一热,他习惯了恶意的揣度,现如今好像有某种东西正在试图改造他一般,仿佛要将他之前那二十几年塑造好的一切通通毁掉,然后再重新拼整一样。
  闷哼了一声,天涯捂着伤口,又道了一声“多谢”便果然没有再试图离开了。
  秦紫幽坐在雪地上,合着眼睛,不说话,老冉走过去拍了秦紫幽几下,“你干嘛呢?”
  拍了几次之后,秦紫幽一直不说话,老冉便觉得无趣了,转而又去与天涯说话。
  还没休息了一刻钟,秦紫幽猛然站了起来,“来了!”
  “妈的!”老冉暗骂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将秦紫幽抱了起来,“快走吧!实在不行我就叫人了!”
  “不可以!”老冉手上一疼,竟是被秦紫幽篡住,老冉一惊,从没想过,秦紫幽竟然会有那么强的力气,“我不允许!”
  她的眼睛睁的很大,这个紫衣女子其实一直是很安静的,她很少会去那么强烈地反驳一件事,老冉被那样坚定的眼神看着,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来了,来了!”秦紫幽连说两个来了,语气一声比一声更紧张,弄得老冉和天涯的心都跳得不行,老冉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嘴皮子还没打开,便听到坐在他肩膀上的秦紫幽一声笑了起来,随即浅然说了句,“完了!”
  这听这两字,老冉心头就是一抽,紧接着便发起火来,“你开什么玩笑!”
  止住笑容,秦紫幽看着天涯,声音也渐渐平缓了下来,“他们已经把我们围住了!”
  “没闻错吧你!”老冉的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虫子了。
  刚一问完,老冉也立刻意识到,秦紫幽说的不错,他们已经被包围起来了,通过内力,老冉已经很清楚的可以听到那些脚步之声了。
  最先进入眼中的是紫硫,那人依旧抚摸着手背上的紫色的蝴蝶,眸眼间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压迫与警告的意味。
  “嗨!”紫硫的目光定在天涯身上,很欢快地朝天涯摆了摆手,“又见面了!”
  说着,紫硫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起来,“昨晚见你还趴在地上当一条虫,现在恢复的不错嘛,都敢用剑指着我了。”
  没多长时间,天涯、秦紫幽和老冉身边已经聚起更多的人了,有一些天涯认识,有一些,竟是天涯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空锡楼的人杀手。
  “朱雀,楼主只下令要我的命!”不知不觉便将老冉他们护在了身手,天涯举着长剑,目光里全是无畏,他知道,他不死!
  天涯微微笑了,他想起那个女子捏着龙渊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便和夏樱做出了一样的动作,淡淡的扯了扯唇角,天涯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手上的剑仿佛带了那个玄衣女子的眸光,天涯在周围的杀手中扫了一眼。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