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V196
她转回头,脸上挂着认真的神色,对着慕冬道:“所以殿下——月会常圆的。”
慕冬望进她通澈的眸中。
心房某处坚固的防守轰然倾塌。
直至多年以后,他仍旧清楚的记得,在这样一个月夜里,有人极其认真的告sù
了他这么一句话——月会常圆。
——
由秦越带领的一支大队伍浩浩荡荡地于凌晨时分临近了国公岛。
夜里江面上起了白雾,又加上太阳还未出来,以至于秦越他们船上悬着的那面绣着大红色的“秦”字大旗,完全看不清楚。
且在慕冬的授意下,此次他们前来援助,并未有提前给北堂烨传信。
换句话说,国公岛这边儿,还陷在无望之中。岛上的粮草越发紧张,从昨天起,甚至有了吃不饱饭的现象。
就连起初信心十足的北堂烨都隐约有了不确定,不知dào
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甚至他已做好了若今日再无消息,他便传信与北堂天漠商议对策。
守在码头入口的士兵一发xiàn
了动静,即刻吹响了号角。
号角声一响起,整个国公岛都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武平年差人准bèi
了战船,带上了一百个弓弩手。前去探看情况。
待进入了隐约可视的范围内,武平年站在船头,厉声道:“来者何人,竟敢私闯国公岛境内!速速停下,否则休怪弓箭不长眼睛!”
刚刚睡醒的秦越刚从船舱里出来想看一看大概到了哪里,算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吼给彻底吼得醒了神。
前方掌航的士兵来报,“将军,好像是武平年武副将。”
“嗯,知dào
了。”秦越伸了个懒腰。几日没刮胡子,脸上和下巴处隐隐冒出了青色的胡渣来,显得越发老成。
武平年的坏脾气,是众人皆知的。他在城中也有耳闻。
说来两年前,武平年还同他二叔家的四儿子打过一场,最后还险些闹上了公堂,只是那时他跟在刘严霸后头在国公岛打仗,对此事的内幕也不怎么了解,只是他那二婶没少在他耳畔嘟囔着,交待他有机会一定要教xùn
教xùn
这武平年。好给他那小堂弟出一出气。
秦越琢磨了琢磨。还是觉得不为难他的好,毕竟自己怎么说也长了武平年十多岁,传出去岂不是叫人家耻笑吗?
想到这,他才绝了捉弄武平年的心思,上前提高了嗓音道:“我乃昭勇将军秦越,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相助北堂将军同抗外敌——还请阁下通报北堂将军一声!”
蓄势待发的弓弩手闻言无不大惊。
当真是昭勇将军前来相助了?
“快!将船开近一些。”武平年眉心也是剧烈的一跳,但哪里敢随随便便的相信。
待船又近了一些。他看清了那面在江风中飘动着的旗幡,武平年才大喜于色。
太好了!
认清了形势,武平年赶忙恭敬地行礼,“末将武平年,参见昭勇将军,方才得罪之处还请秦将军勿怪!”
他倒是不记得早年有跟秦越的亲戚打过一架。
大许是日子太久,加上他打过的架又实在太多,所以便没能每一场都记得清楚。
“参见秦将军!”
见武平年开了头。算是给这事儿打了包票,众位弓弩手们才齐齐搁下了武器行礼。
“报!”
有士兵喊着急报小跑进了主帐之中。
“出了什么事情?”曲向千一愁眉紧锁。抬眼朝着那疾奔而来的士兵问道。
士兵声音里挟带着过于激动而特有的颤音,“启禀北堂将军,曲副军,秦将军带了整个西营的兵力和大批粮草赶来了!”
北堂烨手中的书信陡然而落,既惊且喜地抬起了头:“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武副军亲自带人去勘探的,错不了!”
北堂烨起身,“好!快快起号擂鼓相迎!”
“是!”
——
是夜,国公岛上一片欢腾。
好菜好肉相继端上席去。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的光辉,正如慕冬所预料的那般——先前的绝望有多深,现如今的士气便就有多高涨。
“哈哈,现在让老子去西宁那里将他们一窝端了,都不是事儿!”有老兵开始吹嘘了起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
西营里来的士兵多数都是第一次来国公岛,也都围了过去,是想多了解一番这里的地势和战况。
北堂家军这边也乐于充当前辈,极有耐心的讲解着。
偶尔会开上几句玩笑,两营倒也相处的和睦。
“以后就靠诸位多多照料了!”
“日后咱们都是要一起出生入死的,不必如此客套!”
“就是,以后都是兄弟!”
因有战事在身,都没有饮酒,秦越喝了口热茶,望着四周,忽然想起了往日同刘严霸在国公岛的日子。
彼时多亏了刘严霸的赏识,他才有机会坐上副将之位,后来立下了不少功劳。
没有刘严霸,或许就没有现在的他。
可转眼间,他还都没来得及报恩,刘严霸已经……
秦越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回神之后,他说道:“西宁现在这位皇帝,虽是年少,可做事非常之风行雷厉,且诡计多端——上回我和刘将军便是中了他的障眼法,日后,还得多多小心啊!”
北堂烨赞同地点头,正色道:“西宁此次用兵诡测,丝毫不讲究章法和常理,这才叫人防不胜防。”
时而夜袭,时而乘着恶劣的大雨天进攻,甚至有一次,是在受了重创之后的三个时辰忽然杀了过来,有时在众人屏息守了几天几夜后都不见踪影。
总之,没有任何规律可以依循。
一次两次的倒还好应付,但回回都是事发突然,叫你永远猜不到他什么时候会进攻。
人总要休息,总不能十二个时辰所有的人都死死地守着,总要轮流值守,次数多了,未免真的叫人无从防备。
“这位年纪轻轻便突然掌权上位的新帝,的确不容小觑。”
有关他的传闻,更是多如牛毛,多数都是说他宫变逼死了先皇,取而代之。
且他之前活活逼死了清宁郡主和华玉公主一事,更是给人们造就了一个心狠手辣,冷血的修罗形象。
秦越将一杯茶喝完,忽而道:“几位可方便随秦某去粮仓一趟?”
“去粮仓?”北堂烨万分不解,“去粮仓做什么?”
“殿下说了,有厚礼要送给北堂将军。”秦越一脸的神mì。
“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还需得来这粮库里看?”北堂烨一挑眉,在心中思量着。
秦越呵呵地笑,“说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是太清楚。”
他自己押送来的,什么东西他还不清楚?
武平年在心里嘀咕着秦越在卖关子。
看守粮库的几个士兵见来人忙行礼。
秦越似乎有些疲累,打了个哈欠吩咐道:“你们几个,到外边守着去吧。”
几个士兵并未急着离开,对北堂烨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北堂烨见状,道:“去外头看着。”
“属下遵命。”
秦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久闻北堂家军对北堂家忠心不二,果真不假。
怪不得宫里那一位,这回绕了一圈来卖这个人情,之前还让他特意去北堂府跑了一趟。
秦越行在前头,指着最里面的数百口大木箱道:“都在这箱子里了。”
武平年没能忍住出声问道:“这里头不都是米粮吗?”
那上头板板整整的贴着四方红纸,大黑笔写着“粮”字,右下角有宫中的印鉴。
“是粮食没错,里头估计是掺了其它宝贝也不一定。”秦越抱臂,含笑看着北堂烨。
武平年听得实在摸不着头脑,什么叫错“估计是”、“不一定”,这不是摆明了故弄玄虚吗,在心里腹诽了几句,武平年撇了撇嘴干脆不再搭话。
曲向千扫了那些被钉得严严实实的大木箱子一眼,望向北堂烨道:“这既是殿下送与北堂将军的礼,北堂将军何不打开来看一看?”
北堂烨若有所思的一凝神,提步上前。
他将腰间的佩剑取下,剑刚一出鞘,便寒光耀眼,刃如秋霜。
这把剑乃是深埋在地下聚集了冰冷之气的寒铁所铸就,可削铜剁铁。
北堂烨后退了两步的距离,剑落之处,似有寒光飞溅。
一口结结实实,里里外外被铁钉钉的死死的大木箱,从正中间被一分为二,向着两侧倒去,粮食如沙粒一般漏了一地。
北堂烨垂眼望去,瞳孔顿时一阵跳跃。
武平年怔愣半晌,“这,这粮草里怎会放着这些?”
就连秦越也意wài
了一瞬。
曲向千蹲下身来,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一把沉重的铁弓,握紧了弓臂,他将耳朵凑到了弓弦旁边,手指拨动,牛筋制成的弦即刻发出沉稳的铮铮声响。
“好弓!”曲向千两眼开始迸发出光芒来,“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是采月弩,是从辰国传出的一种弓弩利器,射程要比寻常的弓箭远上一倍都不止!前几年,先皇曾有意跟辰国商谈采购事宜,却被辰国国君婉拒——看这弓臂上的纹路,应是咱们王城的平记铸造房所出!”
北堂烨弯身去看,果见那弓臂右下方烙着一个“平”字。
又开了几口箱子,无一例外,除了粮米之外,都藏有兵器。
弓弩,刀剑,枪戟等无一不是最精。
“有了这些,定能如虎添翼,对战事更是大大的有利!”武平年握住一杆长戟,神色带着激动。
秦越颔首,后望向北堂烨道:“秦某携西营前来的消息之前并未声张,就算西宁得了消息也只怕部署不及。眼下,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北堂烨定定的点头,与其被动,不如趁着现在主动出击。
“事不宜迟,曲副军,即刻吩咐下去,今晚子时,随我夜袭西宁军营!”
“属下领命!”
——
虽已几近六月,但凉州城的夜里却是极寒的。
夜色中的凉州城更显荒凉。除了东府街两侧还有光亮笼罩,别的地方几乎就是漆黑成片,光秃秃的田地里横隔着久旱的沟壑。
看到这副光景,定没人想象的出,就在四年前,这里曾是经济繁茂,人人安居乐业的一方乐土。
东府街尽头的右侧,林立着一座刚修葺过的新府邸。
在两侧悬着的宝华灯的照射下。朱漆秒就的匾额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大字——允亲王府。
府邸规模不比在京的允亲王府,但也不失宏伟。
殿阁亭台应有尽有。
偏殿后的一座三层楼阁在月色的照耀下萦绕着淡淡银辉,显得不甚真实。
那第三层高阁之上,有翠衣女子凭栏独自而立。
眼下差一刻钟不到子时,玉盘般的明月正悬在她的头顶。
凉州夜里起的冷风跟汴州可以说是有得一比,吹在脸上像是冰刀刮过的疼。
她眺望着远处的夜景,神色略显肃然,眼神像是一滩死水,似乎毫无知觉。似眼前的所有都填不进她的眼中。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她正对着殿阁之中,有人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攸允端坐在房中,透过半开的窗子遥望着她。
虽然隔得很远,但他依旧可以想象得出她此刻的表情。
因为,自从来了凉州之后,她就再没露出过一丝笑容来,说话也是能免则免,白日里很少出房间,深夜才会出来站在栏边发呆。同之前活泼明朗的无邪模样。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换。
“对不起。”
攸允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眼中尽是愧疚。
有些事情,当他后悔的时候已经是无法回头了,所以他只能选择继xù
下去。
“王爷,这是刚传来的密保!”有一抹黑影现入他的视线,躬身将一笺信函递到他的眼前。
攸允信手拆开,眼神顿时一变。
是明尧之的亲笔书信——信上详细地交待了粮饷被劫的经过。包括那些来历不明,个个都不同寻常的山贼。
可这些,攸允看在眼里不外乎就等同于他在为自己开脱。
“简直荒谬!”他沉声吼道,将手中的书信攥成了粉末。
他紧咬着牙,“明尧之……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
被山贼劫走?这分明是天方夜谭!
区区山贼竟敢动朝廷的兵马?
那些兵器是他费了多少苦心才找到的制造图纸……找的王城最好的锻造师……费时四年已久!
他现在竟然告sù
他被山贼给劫走了!
“啪!”攸允的瞳孔开始趋于暗红,手边的桌案应声断裂。
跪在地上的黑衣暗卫见状大惊,“王爷息怒!”
攸允腾然起身,一把握住那暗卫的脖颈。将人甩出几丈开外的距离,直直地冲撞上了墙壁上。
落地声响起。那暗卫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王爷……”外面的守卫听到动静忙赶了进来,看清状况后无不大惊。
待攸允抬头之后,更是吓得几人直直后退了几步。
昔日看似温文尔雅的允亲王,眼下竟是睁着一双异于常人的嗜血红眸!
“清理干净。”
攸允调匀了内息,自他们身旁走过,径直出了房间。
“王爷他……”其中一个守卫余惊未了的道,声音有些发颤。
“咱们什么都没看到——都别瞎说!”
“……没错……什么都没看见。”
几人还来不及踏进房里去收拾,便被几个铁甲蒙面人自背后抹了脖子,半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均是没了呼吸。
攸允去了西苑。
西苑在允亲王府里等同禁地,寻常若有下人误闯,便只有死路一条。
一来二去,这西苑便成了诸人的忌讳,平日里提也不敢提。
凉州不比王城,地偏皇帝远,吴其也无需过分躲藏,而这座院落便是他如今的栖身之所。
吴其正盘腿坐于亭中的蒲团之上,紧紧闭着双目,一头银发绑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衣袍,远远地一看。竟是有几分道骨仙风之感。
除了那一张皱的已辨认不出本尊长相的老脸。
“王爷若是有事,还需等上一刻钟再说。”
攸允还未能走近,他便出声道,一双耷拉着的眼皮还是紧紧地闭着。
吴其一皱眉,脸上的皮肉里忽然拱现了无数条游动的黑线,一条条黑线极快的穿梭着,转眼间就如黑雾一般,遍布了他的全身。
他屏住呼吸。伸手点住了右肩上的穴位,紧接着,双指落在每一道死穴上。
最后一道穴位被封死,他脑袋一歪,人没了呼吸。
若是不将身体各处置于死状,蛊毒齐齐发作,他将必死无疑。
攸允冷哼了一声,知dào
他面上假死,但各处知觉都还是在的。对着他道:“你说璐璐是乘黄宿主,可现在,却是什么进展都没有,包括那什么乘黄神兽也无踪迹!依照本王看,这根本是你信口开河,无中生有,有意蒙骗本王!”
半晌,有骨节噼啪作响的声音在亭中响起,吴其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自蒲团上站起了身来。
他凝望着亭外的攸允。展开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声音依旧刺耳非常,“王爷说是老夫蒙蔽王爷,那林小姐喝下蛊毒却无事,岂不是说不过去吗?”
攸允徒手指向他,脸上无不是危险的气息,“谁知dào
这是不是你玩的把戏!想要本王继xù
相信你,你可能拿得出真zhèng
有说服力的证据来!”
他现在。谁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