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V195
二人又是一阵寒暄。
北堂雪在一旁听得直打哈欠。
最后还是那掌柜的修为不够。败下阵来,他率先开口结束了这场寒暄,“辰公子、辰小姐快上楼上包间去吧,我这就吩咐伙计去泡茶!”
“好,麻烦掌柜了。”辰三点头道,对着北堂雪挥着手,“小雪。咱们走吧!”
北堂雪冲他甜甜地一笑,这笑让辰三后背直寒,有种巨大的不安感朝着他袭来。
下一刻,北堂雪清灵而又响亮的声音回荡在了酒楼大堂中——“知dào
了,二狗哥!”
辰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接收到掌柜的和几位伙计们打量的目光,辰三有些欲哭无泪。
他真的不叫二狗!
北堂雪笑着走近,一副乖巧的模样,”二狗哥。咱们上去吧。”
辰三唯恐她再多说,急慌慌的将人拉上了楼。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一个长相黑壮的伙计才咕哝着道:“这咋还跟俺的名字一样啊?”
旁边的一位调笑道:“就是,可你瞧瞧人家,再瞅瞅你,都是二狗,差别却这么大!”
“说来真是怪——这辰公子衣着华贵,出手阔绰,家里应也是读过书的,怎给起了这么个名字?”
掌柜的白了他们一眼,“你们难道都没听过一句俗话吗——贱名儿好养活!”
辰三此刻只痛恨自己是习武之人,听力太好,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
一进了包间,辰三便没好气的道:“二狗哥?也亏你叫得出口来!”
北堂雪见他憋气,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大半夜的被强行掳出来,任谁也不乐意。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楼外的夜色,对他的话采取了三不政策——不理不睬不吭声。
辰三明白她这是在有意气他。
想起自己还真是有正事来的,而且日后还需yào
她帮大忙,所以,搞好关系那是必然的。
想到这,他脸色缓和了不少。
不就一句二狗哥吗?他男子汉大丈夫的,还置于跟她一个小小女子置气吗?
辰三暗自给自己做着心理辅导工作。
端茶上来的,刚好是跟他‘同名’的黑壮伙计。
辰三一瞧见他就想起了二狗哥这茬,起身从他手中接过茶盘,道:“好了,我自己来,你且先下去吧。”
“好嘞。”二狗应下,出了房间。
北堂雪见状抿嘴偷笑。
这二狗哥不过是她随口一说,没想到当场还真有个叫二狗的。
辰三殷勤地替她倒了一杯茶。赔着笑道:“喝杯茶消消气。”
北堂雪打了个冷战。
见过变脸的,就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
“说吧,要问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呢,听说北堂小姐的母亲不是卫国人士,所以有几件事情想请教请教北堂小姐。”辰三转着手中袖珍玲珑的茶碗,好声好气地说道,就连称呼都从小哑巴直接晋升为了北堂小姐。
北堂雪听的却是一惊。
北堂天漠称交待过。他们一半是巫国人的血统不可为外人所知。
知dào
这件事情的,也没几个人,元盛帝一死,知dào
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辰三他是如何得知的?
辰三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保证道:“你放心,我并无恶意,也不会将这件事情泄露给其他人。”
“既然你都知dào
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的确是知dào
不少事情。包括你是……”辰三一顿,忽而笑出了声来,“你想诓我——”
想借此知dào
他到底知dào
多少。
这样小丫头,可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机灵。
“不是诓你。”北堂雪抬眼看他,“你既想从我这里得到消息,又什么都不想说,这天下怎会有这样的便宜事?”
辰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说的对。”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反正你迟早也都会知dào
我的目的——我知dào
你娘的身份,也知dào
你是这一代的月族圣女。”
他竟然对月族秘史都了解的如此清楚!
这些隐秘的事情,只怕连元盛帝都不知dào。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不重yào。”辰三摇头。“重yào
的是。我们现在需yào
合zuò。”
“合zuò?”北堂雪冷笑了一声,“你想借此要挟我?——若真如此,你真的找错人了。”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不是不担心的。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小到他出去大喊别人都不懂更不信他在说什么,大到。可以颠覆她的生活。
眼前忽然闪过,她初到这个时空里,在西磬江上的那个夜晚,月笙和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和血腥的场面。
若真的传到那个神mì
而又可怕的巫国,到时候会牵扯到多少复杂的东西,她真的不敢确定。
“我说你这个小哑巴,心眼还真是多——”辰三笑叹道:“我方才已经跟你保证了,不会同外人泄露。又怎会拿这件事情要挟与你?”
北堂雪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作声色。“那你所说的合zuò
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说是合zuò
,自然是各取所需。”辰三吹了一口热茶,雾气氤氲。
——
二人谈了近半个时辰之后,击掌为誓。
“就这么说定了!”辰三显得格外高兴,以至于让北堂雪觉得心里有些没底——他所提的条件,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但是,桃云山客栈里住着的奇怪父子,她确确实实是听阿庄和秦婶子说过。
且辰三也答yīng
了,若最后真的没有办法,绝不勉强她。
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
想到这,北堂雪才放下了心。
“待会儿人就该来了。”辰三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对着北堂雪笑道。
“谁要过来?”
“是这么回事,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办,便临时找了个人送你回府。”
“喂——”北堂雪不满地抗议,“你有经过我的同意吗?深更半夜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你随随便便找了个人,靠得住吗!”
“靠得住,绝对靠得住。”辰三笑嘻嘻地保证道:“有他在,保准你平平安安的回去。”
话尾刚收,便听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
有男子的声音随之问道:“辰公子?”
“进来吧。”
下一刻,门便从外面被推开,进来的是一身黑衣的高瘦男子。
北堂雪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来——肖裴。
全身上下萦绕着一种隐蔽的气息,似乎永远都没什么存zài
感。
肖裴瞧见她也是一愣。
辰三往他身后看了一看,亦是愣住。
场面一时有些古怪。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是摸不清什么情况。
北堂雪摸不清的是,慕冬的随从怎会过来这里。
肖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北堂家的二小姐深夜怎会跟八竿子打不着的辰三一起出现在这里。
辰三发楞的原因则是——“怎你一个人过来,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过来问一问辰公子是有什么要紧事……”肖裴讪讪地道。
“他有个屁事!”辰三愤愤地捶着桌子,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极不容易想给他制造个机会,他竟然还放他鸽子。
虽然,慕冬从没答yīng
过他会过来……
北堂雪脑子转了几圈,算是明白了过来。
合着辰三口中所说的那绝对靠得住的人,是慕冬。
她转头去看辰三,想撬开他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大半夜的喊宫里的那位过来送她回府,也亏他有这个胆量!
她一时有些庆幸,得亏慕冬临时有事,不然她可就真不知dào
该如何收场了。
想到辰三就这么私自做主。险些将她置于尴尬的境地,北堂雪未免有些忿忿不平,她噌地起了身,道:“你既然有时间亲自掳我出来,就必须得有时间亲自将我送回去,否则,我们方才的合zuò
,就算取消了!”
肖裴见状傻了眼——这底气十足的模样。哪里像是被人掳出来的人说出来的话?
还有那什么合zuò?
她一个大家闺秀,顶多是比旁的脾气胆量大上一些,怎会跟辰三这种身份的人产生什么合zuò?
难道……
……
肖裴眼睛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去便是!”辰三无奈的答道。
“这还差不多。”北堂雪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裙,道:“现在就走吧。”
辰三点头,神色有些寥寥无趣,自顾自的嘟囔着,“真是不懂得配合——活该你错失良机。”
肖裴见二人这就要出门。一时觉得很迷茫。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赶忙追了出去,问道:“辰公子,你还没说找我家主子——主子?”
肖裴话说了一半,却见大堂中缓缓走来了一个欣长伟岸才身影,端看那张万古无波的神色,不是慕冬又是谁。
辰三眼睛一亮,“我就说——”
他信里明明是有了暗示的,慕冬怎会看不懂。
北堂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被吓了一跳。
元盛帝驾崩前的那个晚上,凉亭中所发生的事情。就连北堂天漠她也没有告sù。
可是。却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并非元盛帝那一杯投了毒的茶水,而是慕冬对她不同寻常的举动。
不容她多想,辰三已拉着她的胳膊往楼下走去。
走到一半,辰三脸上挂着爱昧的笑,忽然道:“可还记得那日在添墨会,我曾说过要给你说一门亲事?”
北堂雪挣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不记得。”
辰三也不生气。自顾自地道:“那时候碍于你是订了亲的,我也不好拆人姻缘,这才没说下去,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是——”
说到这,忽然察觉背后一凉,正是北堂雪在狠瞪着他,他这才反应过来是踩到了她的痛处。
“……好好好。我的错,我不该提这些。”他赶忙低头认错儿。现在的北堂雪他可是丝毫也不敢得罪,一来是那个合zuò
他还指望着她,二来他还打算着撮合二人一番,若是事成,好卖慕冬一个大人情。
“我想给你说的这个媒啊,可是一桩大媒。”辰三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见北堂雪不愿意听,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附在她耳畔小声地道:“你觉得眼前这位如何啊?”
北堂雪闻言,脸色登时涨红。
她转回头,眼神犀利地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毁约!”
她在辰三紧拽着她衣袖的手上狠狠掐了一把,痛的他龇牙咧嘴的松开了手,骂骂咧咧地道:“你这个狠丫头!我好心一片,你倒恩将仇报!”
北堂雪剜了他一眼,“谁稀罕你的好心——”
见她转回了头,辰三眼里闪过一簇光芒,半倚在一侧的栏杆上,缓缓地伸出了修长的右腿。
北堂雪哪里有半分防备,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绊,惊呼了一声,身子猛地往前方倾去。
眼见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楼梯,北堂雪觉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只觉一阵冷檀香袭来,她整个人被稳稳地护进了一个怀抱中。
只这气味,她便知是何人,只觉心脏狂跳不止,就是不知是余惊未了还是其它什么缘故,脸上一阵红白交加。
辰三接收到慕冬危险的眼神,他无辜地耸了耸肩,眼中尽是邀功的意味。
“没事了。”
“谢,谢殿下……”北堂雪结结巴巴地答道,脸上的颜色比火烧云还要精彩。
慕冬甚少能有机会瞧见她这副娇憨之色,觉得既稀罕又可爱,一时便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要紧,更让北堂雪脸红心跳不已,她不知dào
是怎么从他的怀抱中挣了出来,大许是脑袋还在短路的缘故,也不知怎地就来了一句。“……我,我不是有意的。”
话刚说完,她便发觉了不对劲——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自己在假意跌倒,让他出手相救,好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慕冬终究没能忍住扬起了嘴角,颔首道:“我知dào。”
他知dào?
明明没有在做贼,但北堂雪还是觉得非常之心虚。
可这种事情又偏偏属于越抹越黑的那一类,她也不敢再随意开口。以免加深嫌疑。
辰三忍着笑,提步走近道:“好了,咱们就先出去吧。”
北堂雪此际已是羞愧的三魂七魄离了体,率先出了酒楼。
“打算怎么报答我?”辰三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折扇,在手心里敲了几下。
慕冬看向他,眼神有些冷意。
“怎么,这就心疼了?她又没伤着,我这不还是将人往你怀里推吗?”幸好辰三脸皮够厚,经得住这股寒意。还能面不改色地耍着嘴皮子道,“还别说,在恩将仇报这上头儿,你俩还真是有够般配的。”
慕冬见状,觉得俩人想的完全不在同一个上头。
“不要对她动手动脚。”
见辰三脸色古怪,他又补上了一句:“没有下次。”
待他转身出了酒楼,辰三这才不能自制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他不过是扯了她一把而已,怎在他眼里竟就成了动手动脚了?
人家小姑娘本人都没往多的方面去想,他在一旁看着,倒是介yì
的不得了。
这醋吃的。当真是无孔不入。
“这里离北堂府需得一个时辰有余。若要回去,我送你。”
见她静立于酒楼前方,慕冬出声道。
外面的冷意,让北堂雪略微平复了些杂乱的心绪,她闻言回了头,却不见了辰三的身影,只慕冬和肖裴主仆二人。
在这种情况下。哪里容得了她来推辞。
“麻烦殿下了。”
慕冬已经走近,“在外面,不必喊我殿下。”
“是。殿……”北堂雪不好意思地一笑,赶忙改着口道:“那我喊慕公子?”
“随你。”慕冬倒是不在乎这些称谓,亦或是不在乎她给的称谓,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问道:“现在就回去?”
北堂雪颔首,“嗯。”
答罢。瞳孔有光芒跃动。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无比的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同之前大有不同了。
慕冬见她出神,提醒道:“走吧。”
肖裴不近不远的跟着,抬头见前方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觉得这个画面完全可以被写入千古十大奇事之中去了。
慕冬的背影,是一如既往的笔直,但是明显的没有那么冰冷了。
见此,肖裴恍然一笑,算是证实了之前他自认为是不可能的猜测,心中的惊喜远远大于震惊。
这下好了,他这个仿若世外人的主子,总算是有了一丝寻常人的特质。
说来,北堂雪这并不是第一次跟他同乘一辆马车。
但心境却跟之前大相庭径。
若说之前是单纯的害pà
,那现在却是复杂的无措。
觉察到他刻意消减的迫人气势,北堂雪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一刻钟过去,她撩开厚重的车帘,一轮圆月映入眼帘,月色洒在夜色中,晕开了一圈圈的银辉。
“今夜的月色真好。”北堂雪嘴角现出笑意,轻声地道。
似乎,好久都不曾看到这么圆的月亮了。
大许是因为她近来看月亮的时候总是在想着太多的心事,以至于看完都记不得是圆是扁。
慕冬抬眼望去,望着挂在苍穹中的圆月,似乎想到了什么。
“明日终究还会是残月。”
慕冬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却叫北堂雪觉得似有千斤重。
这才想起,元盛帝驾崩不过是前不久的事情,换而言之,他才刚刚失去了一位亲人。
或许是慕冬向来平静,竟叫她潜意识的忽视了这件事情。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北堂雪顿了顿道:“还请殿下节哀。”
节哀?
节哀。
这些日子,他什么话都听了个遍,唯独没有听谁对他说过这两个字。
似乎所有的人都觉得,驾崩的人是一位国君,而非他的家人。
更甚者,觉得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先皇一死,也就意味着距离他登基掌政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