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伏魔
雪白一条，小十丈这么长，不开口尊贵非常、一张嘴只知道食色性也的龙皇小嗷，没了。
浓重的黑色雾气像是一锅沸水，不断翻涌。
羯姬亲眼看着小嗷到了洞穴尽头、引动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幻魔阵，但是困住的除了寂寞，什么都没有。
就连大阵初起之时，小嗷扑杀向狰兽、撞在黑雾上面发出来的那声沉闷的轰鸣，都还没有彻底散去，回声在洞穴之内不断叠加，嗡嗡作响。
这就更让羯姬确定，那条白龙确确实实是存在过的。
就这么一分心一惊讶的当口，她用来隐蔽自身的阵法出现了些微的破绽，阴冷的魔念泄露出来，洞穴当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一大截。
地面之上，结出来一层薄薄的白霜，并且白霜的范围还在不断地向外蔓延。
夔兽和白板同一时间感觉到了这股魔念，联手绞杀了狰兽之后的两兽，回过头去盯着那团黑雾，凶性骤起。
白板最先按捺不住，张口喷出去一团粉色的毒云。
它现在已是半蛟之身，口中毒雾直指猛毒一道的真义，沾染着一星半点的龙气，亦正亦邪。这一口毒雾经行过处，洞穴里面生长着的一些灵草纷纷枯萎凋零。
蛇毒和黑雾接触的地方，两团云雾彼此交织，点点黑色粉色的结晶纷纷跌落下来，碎成一地粉末。
夔兽反应也是极快，它不敢直接用皮肉去触碰那团明显不对劲的黑雾，索性运起神通，头角伏低，双角之上电浆闪动。
沉闷的雷鸣从电浆内里传出，这雷鸣在狭窄的石洞之内反复叠加，越发震耳欲聋，却在夔兽极精妙的控制之下，没有伤到石壁一丝一毫。
整个石洞都成了雷鸣的共鸣腔，叠加了不知道多少重的雷鸣化作声浪，直接将羯姬秙姬藏身的黑雾，震成了碎云。
现身出来的羯姬，如白骨一般的一双手拦在身前，声浪被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拦在了身前三尺的距离，隐约可以看到在声浪之下扭曲的空气。
“两头畜牲而已。狰兽我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顾忌帝墟，石洞外面就已经拆了你们的骨肉，吞了你们的精血！”
魔音沙哑无比，和先前甜腻的声线判若两人。
羯姬挡住声浪之时，一直不做声的秙姬趁机出手。她的一双手臂，和她身形全然不同，骨刺嶙峋，一直垂到了地面。
指尖的骨刺在地面上面拖曳划过的时候，如同切豆腐一般切开一道道裂口。
“开！”
随着一声清吒，一只骨爪从下而上撩出，一把撕扯在白板盘起的身躯之上，一块脸盆大小的鳞甲，当即被她从白板身上扯了下来。
更细碎的碎骨块四下纷飞，四下溅射的这些骨块，就如同骨钉一般嗖嗖射出，钉入了坚固的石壁，只留下一个个黑黢黢的小洞。
一爪之力，强横至此。
而给她以骨刺划到的血肉，更是沾染上了晦暗森冷的黑腐之色，皮肉打着卷干枯、皲裂。
这是域外邪魔魔气的直接侵蚀，秙姬本就是老于魔毒一道的战将，这一击造成了触目惊心的创口之余，更是将她的魔毒渡入其中。
一击命中，后续的伤害连绵不绝，是极其阴毒的杀法。
她随手将扯下来的鳞甲扔到了一旁，遍生骨刺的爪子再化做手刀，从刚才扯出来的伤口里头直接贯了进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有着一种邪异的美感。
白板吃痛，如山一般庞大的身躯猛然绷紧，紧接着就在狭小的石洞里面不断翻滚。丈粗的蛇尾嗡嗡地空挥，偶尔砸在了将周围的石壁上，立时便是一片稀烂的碎石迸溅。
本来被夔兽控制得极好的雷鸣，因为洞穴当中的这变故，乱了共鸣。雷声不再如浪重叠，而是一次性发出来一串噼里啪啦的炸响，声音虽大，却再不复刚开始的那种破坏力。
秙姬刺中之后如同黏在了白板蛇躯上一般，骨爪在伤口之中一通搅动，她面孔如出水芙蓉一般艳丽，可是嘴角的笑容，却要多阴森有多阴森，令人胆寒。
乱搅完后再猛然拔出，骨爪上头的倒刺发出来咔嚓咔嚓的响声，竟是有超过半数都折断在了脸盆大小的伤口里头。
她几个起落落回了羯姬身侧，舔了舔指尖上沾染着的蛇血。
“皮糙肉厚，血的味道倒是不错。羯姬，这条白蛇我要活的。每天切这么几块下来，能吃很久。”
“随你。”羯姬浑不在意地随口应和，然后声音冰冷地低语道：“但是那条龙呢？！”
她不再看翻滚的白板。
秙姬这一爪子有多重、毒有多深，她和秙姬朝夕相对，了解极深。那条蛇光是要抵抗剧痛和魔毒，就已经自顾不暇，完全没有可能再来找她的麻烦。
而且，白板挣扎的时候，几乎将整个洞穴都翻了个天，夔兽也被它的身躯挡住，一时半会杀不过来。
羯姬一寸一寸审视着刚才幻魔阵笼罩的范围，眉毛一点一点蹙起。
“没有？真的没有！？”
声音凄烈尖厉。
她选定了这里布下幻魔阵，这条洞穴被她反复探查过不下数十次。
这确实是一条有些年头的人工开掘出来的洞穴，也确实曾经似乎有相当境界的强者在这里逗留过。
但是时到如今，里头可能残存的东西，要么早就被别的人带走，要么年深日久，附着的道韵灵力尽数剥离，失去了价值。
石洞四壁之上，也没有任何符篆残留。如同进门的那一片石壁一般，这洞穴的尽头，四壁光可鉴人，根本不存在能悄无声息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拐走那条白龙的阵法。
她虽然化为人形之后境界大跌，可是这么些年来的眼界，一点都没有折损。对于阵法的判断，她有着绝对的自信。
她白得透明的脸抽搐了抽搐，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这洞穴当中，有着某种连她都没能探查出来的秘密。
“晦气！”怒吼一声，正好白板吃痛挣扎的时候，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羯姬头也不回，反手一掌就按了下去。
这是纯粹以蛮力按出来的一掌，速度之快，在空气里扯出来一连串的音爆。
——嘭！
羯姬眼角跳了跳。
这命中的手感，不对。
她猛然回头，发现这一掌并没有按在那条白蛇的尾巴上，反而是轰在了一个人影的胸口。
这一掌足够崩碎一片山川，可是却连那人的衣衫都没能震裂！
战斗经验极丰的羯姬不做他想，掌心之中涌出来一片黑云，瞬间便将那个人影包裹了进去，紧接着便从黑云当中传出来了啃噬的酸涩声响。
“装神弄鬼！”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防住自己这一掌的，但是对于自己的魔云，羯姬有着绝对的把握。
这魔云便相当于是她本体显化一般，不受她人形境界的桎梏，能够维系的时间极短，不过数个呼吸，但是将一个人族化作一具骸骨，已经够了。
只是这一次，似乎和她预想中的不同。
黑云当中传回来的触感，并不是啃噬到血肉的那种微微有些阻滞、却依然弹牙的感觉，被包裹住的这个人，身上的防御力强到令羯姬悚然！
就像一口啃在了石头上！
更令她惊悚的是，自己喷吐出来半是本体半是魔气的魔云，竟是不受控制地在被削弱、减少。
那种感觉，就仿佛不是魔云在吞噬这个人，而是这个人，在吞噬魔云一般。
“你是什么人？！”
可以吞噬魔气……难道又是一尊未曾听闻过的大魔？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羯姬记忆里，也就只有龙椅上头永远高高在上的苏妲己！
“我？”声音平和，“我是方然啊。”
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羯姬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她抽手想要疾退，然而魔云当中如闪电一般探出来一只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握住她手腕的力量极大，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腕骨都产生出来了细密的裂痕。
魔云散去，方然目光冰冷地看着羯姬，他手下微微用力，握着的那一截原本颇为好看的手腕，应声折断。
羯姬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声音从齿缝里头挤出：“方！然！”
方然点点头：“苏妲己说了要我去化离殿，却不留任何前往的方法，倒是让我一通好找。”
他此刻说话的声音，不像是刚刚捏断了眼前人的手腕，反倒像是老友久不重逢，随意寒暄。
羯姬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尾椎一路攀援而上，直到脑顶。
这种感觉，让她难以抑制地颤抖了起来，没有被握着的那只手，几乎是下意识一般地再度轰出。
她要击退方然，起码让对方撒手。
一种发自内心的警兆在提醒她，距离方然，越远越好！
然而方然根本没有去防她的这一击，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扯，一股巨力几乎将羯姬整个手臂连同肩背的骨节全部都拉脱臼。
他也如羯姬一般探出来空着的那只手，两人探出的手擦身而过。
羯姬一掌却没有打在方然身上，而是尽全力拍在了自己被方然握着的那只手臂上。
咔吧……
以自断一臂为代价，她也要从方然的手中脱离出来！
但是方然的动作比她更快，在羯姬轰断自己手臂的同时，已经捏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手掌微微加力，轻微的骨节开裂的声音响起。
“倒是有点壮士断腕的感觉。”方然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赞许的神色，“再试试打断自己的脖子，看看能不能跑得了？”
他很怀疑，这些域外邪魔，就算是身首分离，也是可以活的。
左右不过是做个确认。
看到有涎液从羯姬嘴角滑落，方然微微松开了一点捏着对方脖颈的手，厌弃地换了个角度捏着。
“说说，苏妲己现在是什么状态？”方然单刀直入问道。
羯姬阴狠地盯着方然的面孔，眼前的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甚至连幻掩天机术或是其他的任何手段都没能来得及用出来，就已经几乎丧了小半条命。
“妲己娘娘高看你一眼，果然有娘娘的道理……”
似乎是认命了一般，她不再挣扎，嘴角微微翘起，竟是还有心思笑出来。
“……和娘娘共掌人魔两界的资格，不是随便谁都能有的。你看，娘娘没有告诉你化离殿在哪，你不一样找到了这里？”
方然眼睛微眯：“这里有通道通往化离殿？”
羯姬从喉头挤出来声音：“放开我，我带你去。”
“呵。”
方然冷冷一笑，从他身上，踏出来一道剑意幻身，反手一剑刺向了他身后的那片阴影。
凄烈的惨叫声响起，黑云散开，扑击上来的秙姬，被这道幻身一剑刺穿了一只骨爪。
剑意不歇，穿过骨爪再穿过胸口，秙姬整个身躯都被这一剑钉在了石壁之上。
域外邪魔生机极强，被这样钉住，秙姬竟是只如同受了小伤一般，双目怒视方然，似要点起火来。
“秙姬！”羯姬失声惊呼，“走！去通知其他人！”
被她这么一呼喊，秙姬骨爪向一侧拉扯开来，竟是拼着扯断一半手臂做代价，将自己的双臂都解放了出来。
她双拳向后轰出，将背后石壁砸得粉碎，身体也随之向后飞退，从幻身的那一剑上头脱离了下来。
秙姬望了一眼羯姬，咬了咬牙，合身向着相反的方向飞扑而出。
“去哪？”
阴影里，递出来一把挂着血污的脊骨长刀，秙姬这一扑，就如同主动将自己送到了刀口上一般。
噗！
再度被贯胸而过！
老刀圣半挑着长刀，一步一步向前，秙姬便被他悬在空中，又挑了回来。
“啐，老子一闻就知道，这头邪魔手底下，人命绝不下千条。你最好乖乖答话，还能混一个好死。不然，这两万年下来，老子琢磨过的屠魔之法，可是不少。”
佛光闪动，天心禅子落在白板身侧，用佛光拔除魔毒，也顺带安抚蛇心。
小嗷悬在白板身上，用爪尖划破龙鳞，在白板伤口上面滴下去一滴金色的龙血。
羯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沙哑道：“这都是你计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