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哭魂院生死书
“嘶……”
铃珑阵外见过一面，悲道人和方然提过一句，说是哭魂院镇鬼门关，生死断出了问题。
知晓方然要去小须弥山拜会禅宗的大德们，他请方然帮忙求讲经首座的木鱼，借以镇压生死断的裂隙，助哭魂院把鬼门关的运转拉回正道。
小须弥山之后，方然被敖烬的后手拉入沉睡，再之后有人上荒辰谷趁火打劫，被谷里头那群他们口中的“罪民”反杀。
接着就是方然一路高歌杀到了上圣书阁。
“生死断的镇压出了问题？”方然心里头嘀咕了一句，很快就又打消了这个猜测。
他隐约记得沉睡的时候，有听到天心禅子说过一句，说是小须弥山并没有送去讲经首座的木鱼，取而代之的是，讲经首座亲自移驾，去了一趟哭魂院。
不过，按着悲道人当时的说法，鬼门关生死断的那群徘徊不去的亡魂，可是受不了讲经首座那等斋庄中正的浑厚佛法。
野鬼孤魂的，本就是趁着生死断出问题逃逸了出来，未入轮回，根脚极浅，如无根浮萍。
这种存在，哪怕只是讲经首座的佛念残相，怕是都够让他们就此魂飞魄散了。
总不能是小须弥山好心办了坏事……
悲道人还是一脸悲戚的模样，看不出来喜怒哀乐……不对，看不出来喜怒乐才对。
他这张脸，永远的哀……
方然将悲道人迎了进来，干笑道：“道长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悲道人说道：“嗐，上圣书阁被你打穿了这件事，早就在玄门的情报网里头传开了。哭魂院的人也有玄门成员，打听到这一点不难。”
“生死断……怎么样了？”方然试探着问。
悲道人回答道：“没想到讲经首座法驾亲至，生死断的裂隙被他老人家以大神通大手段补全了。”
“不是说那些孤魂野鬼受不了讲经首座这一级别的佛念？”方然疑惑道。
“唉……不入天境，哪里知道天境的威能？”悲道人叹一口气，像是自嘲一般，“讲经首座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初来哭魂院的时候，佛息尽敛，看着就像是寻常的一个小沙弥一样，不显山不露水。
“直到他说是为了生死断而来，展露出来煌煌佛念一角，这才吓到了老道。本来若只是他的木鱼前来，倒是能镇住生死断，不过收敛渡化亡魂的事情，还得要折腾上不久。
“他老人家法驾亲至，起水陆道场，一来渡亡，二来镇怨，三来补生死断。呵呵，天境之威，是我井中观天了。”
方然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八地境大德，口吐莲花可令顽石点头飞鸟礼拜的存在，又是禅宗讲经首座，对于佛理的理解，还超出了旁人的想象。
不过一想到哭魂院这种地方，道馆里头起了佛家水陆道场，方然怎么想都觉得这画面极是诡异。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干嘛还一脸悲怆？”方然没忍住问了一句。
“贫道修的是人间悲苦，相由道生……”悲道人想了想，“方主事若是看不得这张悲苦脸，那贫道就给主事笑一个。”
他满脸所有的褶子都在往下垂，此刻嘴角却是开始往上勾起，做出来一个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方然立刻就感觉到心里头发毛，连连道：“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哦。”悲道人脸色更加愁苦了，“这一回来，到不全然是为了谢过方主事请动讲经首座这件事。”
“还有别的事？也对，无事不登三宝殿，是关于心典的？”
悲道人又露出刚才的那种笑容，方然赶忙拦他：“别……别……别笑……说正事。”
“哦哦……”悲道人揉了一把脸，“心典对神魂大有裨益，哭魂院顾名思义，本就是依托鬼门关研习神魂的。院里的道友从玄门带回来了心典的前两页，对我辈的修行大有助力。
“贫道这回来，是厚着脸皮向方主事求全本心典的。心典补足哭魂院七情典，相当于是将这一部道典再度推演完善。
“当然，哭魂院不白拿心典。”
悲道人从袖子里头拿出来了一卷白玉做筹金丝为缕做成的玉简。
“这是生死书。三千大道，无生混沌，混沌出生死，贫道腆着老脸自夸一句，生死书虽然不是道典，却是自古以来对生死二道诠释最为深入的经典。
“方主事来上圣书阁，为的是寻找化离殿的位置，化离殿远在灵海之外，道韵破碎，等闲大道已经难以作为屏障，护你横渡其中。
“生死二道不同，这两道从未破碎，也决计不可能破碎。没有比生死两门规矩更大的规矩。”
方然缓缓深吸一口再吐出，这生死书来的正是时候。
他慎重地从悲道人手里头接过来玉简，入手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一种更加浩渺高远的律动。
这种律动，甚至隐约之间有和天机轮盘上的墨迹共鸣的倾向。
须知，在此之前，天机轮盘解析、吞噬诸般灵力、魔念、乃至书楼道韵，都是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视角。
生死书里头包含的意蕴，竟是到了这种地步。
反手取出来九页心典玉板递给悲道人，方然沉吟道：“心典和生死书比，还是分量有些不足……”
“哈哈，理也不能这么说。”悲道人刚露出笑容，想到了什么，又赶忙把脸拉了回去，“方主事是为人间行事，哭魂院一门上下极是敬服。这生死书，权当是哭魂院为剿灭域外邪魔出一点力吧。
“另外……”
悲道人从衣袖之间取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木匣，方然猛然间睁大了眼睛。
制成木匣的木材之上，透露出来极重的阴冷之气。并不是三九寒天甚至万载玄冰的那种冰冷，而是连神魂都仿佛要冻结的那种不似人间之物的感觉。
“这是……”
看着悲道人谨慎小心的动作，方然的问话也不由得轻了一些。
悲道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小心地布下来一道同样阴沉悲戚的道韵，然后打开了木匣。
木匣当中，寒蚕丝织就的垫布之上，摆着一块拳头大小琥珀质地的珠子，而在珠子当中，裹着一朵花瓣朱红如火、如针倒披向后翻展弯曲的花。
“奈何花？”
悲道人点点头：“正是。奈何花不经放，用琥珀脑裹住，可存半月，再置于天阴木芯制成的匣子里，再延半月。
“一个月内，奈何花开如火不败，一个月后，任你有神仙手段，也难挡其凋零。生死便如是。
“采下来封入琥珀脑装进天阴木芯匣，用了半日，贫道赶来用了两日半。”
方然接过匣子，由衷道：“多谢……”
这样一来，五方五行莲，奈何水上花，逆魂术，就都有了。
“总算是……全部都收集齐了啊……接下来，只要按照逆魂术当中的法门，布下魂体相合之术，就可以让姐姐重新复苏了。嗯，制成阵基，用阵法承载就可以，这一步，对我而言，却是最没有难度。”
悲道人等着方然回过神来，小声问道：“那一位呢？”
他问的是羿皇。
铃珑阵前斩殷商末君的时候，悲道人就表现出来了对于这一尊古帝人皇的熟悉。
“在东山小屋上。我带你去见一见他？”
悲道人犹豫了一下，说道：“倒是不用叨扰。知晓羿皇无恙，贫道就心满意足了，哪里敢再去扰他老人家清静？”
他遥遥冲着东山的方向长揖及地，态度极是谦卑恭敬。
保持了躬身弯腰的动作整整九个呼吸，悲道人才直起身来，对方然道：“那便不久留了。我得把心典带回去，助诸位师兄完善七情典。这要不了多久。
“七情典完善之后，哭魂院忙完鬼门关前的善后事宜，就会入世降魔。域外邪魔一类，倒是正好被哭魂院克制。”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悲道人挥了挥袖子，道了一声“珍重”，最后再望了一眼东山那一处密林当中，然后踏入灵海。
方然目送悲道人离去，身后穿来飒飒的脚步声。
“羽前辈。”
羿皇微微颔首，脸上显出来追忆之色。
“我想起来这个道人了。”
方然回头看着羿皇，脸上显出来八卦之色。
“我记得那阵子我刚刚从沉睡当中苏醒，残魂残魄尚不完整，四下里逡巡往复，找昔日曾去过的旧地、寻访旧人。
“那时候经过一片浮陆，浮陆旁边沉着一艘天舟，上头的人似乎都被海匪所害，留了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身形纤瘦，躲在了杂货堆里逃过一劫。
“我的大道为阴，鬼门关前最适合滋养神魂，于是就顺手把那个小孩子送到了哭魂院，让他们代养。
“他倒是还记得我。”
方然了然。
“生死二道的确玄妙不可测。”羿皇突然换了话题。
方然反应了一下才跟上思路，问道：“化离殿真的在灵海之外的破碎道韵之间？”
羿皇点头：“这么些年探查下来，确实如此。但是十八连星域何其广阔，破碎的道韵更加繁芜如海。知道它在其间，和能够寻得到具体的位置，完全是两码事。”
方然点了点头，这就和瀚海遗珠是一个道理。珠子就在海里，可海那么大，不得要领，是决计寻不到的。
“你从书楼的典籍当中寻到了什么？”羿皇问。
方然梳理了一下思路，回答道：“确实有一些蛛丝马迹。旧帝墟破碎的位置，约莫和现在十八连星域在曜日这一侧的分野，成一个这样的三角形……”
他比划了一个角度，心说上古没有好的算学，阐述起来这些东西果然还是不太方便。
指尖的位置对应中心曜日，双臂肘尖指着的便是十八连星域分野和旧日帝墟可能的遗址。
羿皇沉思了片刻，显出来一个无奈的笑：“原来是这样吗，我早早陷入沉睡，不知后世事，倒是落入了盲区。”
“嗯……”方然接着比划，“旧帝墟破碎，就算这么多年来漂移无方，但是既然苏妲己还能够在星域当中落下棋子，想来距离也不会太远。”
他指了指靠近十八连星域的这一侧。
“多半化离殿是冲着这边漂来的。人魔一战之后，人族巅峰战力下降，所以只要有一道薄薄的破碎道韵做屏障，就足够阻拦住人族继续向星域外侧探查的步伐。苏妲己并不需要置身世外太远。
“按着星图来看，最靠近的位置应该是三品星辰广阳和一品星辰玄洪，广阳是大族们拿来当猎场和子弟历练的星辰，玄洪……似乎天境以下，都难以入内。”
羿皇若有所思，说道：“在你昏睡的时候，我从广阳星上，正好猎杀了十几头域外邪魔……”
“嗯……”方然挑了挑眉梢，“那多半就是刚从灵海之外进入人间的。
“广阳星灵力雄浑，他们横渡破碎道韵会有极大的损耗，需要灵力补给。之所以选取三品星辰，恐怕是这些魔头难以承受一品星辰玄洪上面的灵力，这样看来，他们的实力最高不过地境。”
和他从书楼典籍里头抽离出来的线索倒是契合。
羿皇眉头微微蹙起：“没想到，只差一步。若是我当时再深究下去，说不定可以逼问出来这些魔头来的路线。可惜。”
可惜全杀了……方然心里头补了一句，但这也不能怪羿皇。
在没有现在的线索之前，抓到域外邪魔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一刀剁了算球，早杀一个就少一个魔头祸害人间。
方然心头一动，再催动剑意幻化出来一方星图，标记上这一段日子一来，人间魔乱的那些区域。
羿皇看向星图，片刻之后，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
身后传来响动，老刀圣蚩尤也凑了上来，身上的骨片随着他的动作，丁零当啷作响。
他盯着星图，抬手比划了一下说道：“虽然看起来区域各不相同，但若是以广阳星为中心画圆，却是正好能将这些地方全部都囊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