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魔临
不然，为何此刻他整个人的脑袋都是昏沉一片，像是被人从后脑勺敲了一闷棍，耳朵里头也传来嗡嗡的轰鸣声。
这才多久……初见方然的时候，他才武极巅峰，是一个尚未超凡脱俗的寻常武夫。
当然，确实是比寻常武夫能打，即便他迟怀归那时候……那时候受了暗伤。
可三步能在五步面前打得有声有色，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结果一晃眼，方然就已经站在了冲盈巅峰，坐望天境。
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方然自然不知道迟怀归在想什么，他在年轻的渊默之主面前晃了晃巴掌，带起来一阵小风。
“怎么了？又想起来千情谷主送你的那个姬妾了？”
迟怀归老脸一红，憋了半天，从牙缝里头挤出来几个字：“要不是我打不过你……”
方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头落下来烧火棍一样的剑胎。
“……算了。我得承认，当时及时收手，与你交好，这是我活到这么久以来，做的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方然坦然点头，比了个拇指：“果然有鸿羽兄的胸襟。”
鸿羽是谁……名字好熟……
迟怀归反应了一会，然后：“？？？”
知道方然顺手帮他亲爹迟鸿羽破了境，但是当着他这个人家儿子的面，直呼一句“鸿羽兄”……
迟怀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方然劝慰他道：“没事，鸿羽兄说了，咱们修道者各论各的交。”
看到迟怀归脸色稍微平缓了一些，他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当然，你要是执意喊我一声叔，那我其实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答应。”
“你做梦。”斩钉截铁。
方然境界提升得不讲道理的快，迟怀归心知肚明，在这一点上再纠缠下去，他吃的亏只能越来越大。
“不过，还是得道一声恭喜。”迟怀归拱了拱手，带着诚挚，“今日之后，荒辰就算是真正有了自己的一片基业了。”
这千里的浮陆，配上刀圣洞府拱卫，加上洪范九畴大局做护山大阵，十八连星域比他有牌面的，屈指可数。
冲盈境强者定鼎千年基业，而方然更是几乎板上钉钉的会破入天境……
星域之内，很快就要横空出世一个荒辰宗了。
“对了，脱罪籍的文书很快就会发下来，是家父一手推动的。”
方然笑道：“原本应该是迟老祖一力强推，现在换成了鸿羽兄主持，其他家没有话说？”
迟鸿羽当做没听到那三个字，摇了摇头：“没有。冷家坐壁上观，轩家力挺，符家少见地闭了嘴，这事情就无人再能撼动。”
“我以为起码符天书会拦一拦。不对……”方然想了想，“他派人来剿灭荒辰，怕是在他眼里，我们这一群人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差别。
“死人的事，他拦与不拦，都是一样的。”
看到方然云淡风轻的样子，迟怀归也轻松道：“不过是罪籍，都是拿来掌控凡俗的东西，说实话，对你而言，不过就是一张废纸。”
方然拍了拍迟怀归的肩膀：“这不是免得你们拿了我的丹药阵法之后，心里头过意不去嘛。”
不，我没有……迟怀归点了点头：“也是。”
他再度环视了一圈现在的荒辰“浮陆”，道：“千里浮陆，营建起来耗费巨大，我会再弄来一批物资，可以帮助你荒辰兴建扩张。
“若是要向外拓展商路，渊默之外的一些势力，许多都会认你手上迟家的巡抚大印。合作密切可堪信任的，我稍后列一份名录拿给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方然可以直接以力压人，或者拿出来一堆极品丹药阵基砸在对方脸上来打开商路，但是能借用迟家的渠道，何乐不为。
迟怀归这也是要向天下召示，他有了方然这么一尊强援。
覆灭了千情谷、斩落了血魔化身、帮了禅宗小须弥山如此大的一个忙、然后马不停蹄地灭了十几家名声在外的宗派……
想不蜚声灵海，都难。
这种战力强横到妖孽的一尊冲盈、未来的天境，拉拢来了，比他在渊默上头当这个渊默之主、小意经营十几年，带来的好处多出来不知道多少倍。
现在，就算迟怀归真个把一百零八座贸城的收成搞得一团糟，有方然“鸿羽兄”这三个字摆在前头，下一任迟家家主，也非他莫属。
虽然好像也没谁和他再争了……
二叔那一脉……已经凉了。
迟鸿羽心情好了很多。
“这片浮陆……叫做荒辰浮陆？”他问道。
方然考虑了片刻，
“对了……”方然问道，“你知道化离殿在哪里吗？”
羽前辈归来的时候，提了一句他所知的化离殿的概况，但是要想在涛涛灵海里头找到切实的位置，哪怕对于一尊古帝人皇也是一桩难事。
不然，他早就挽长弓杀上门去了，哪里会给苏妲己留喘息的余地？
“化离殿？”迟鸿羽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是旧日纣王宫里头的一处宫殿吗？我记得小时候去上圣书阁拜访，似乎在书楼里面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这是洪荒上古的旧事，所以就多留意了一眼。你找那地方干嘛？杀人？”
他丝毫不会往方然要去寻宝上头想，眼前之人又要提剑去杀人了恐怕才是正解。只不过化离殿这等所在，煌煌古迹，谁有那个能耐盘踞在内？
方然低声道：“杀一头天魔。”
“天魔？”迟鸿羽和迟怀归通过气，方然在小须弥山对抗的便是一头天魔。
一人一魔对抗的过程没人知道，方然最后虽然陷入了沉眠，但好歹是活着完成了对抗，那尊魔头却是死了，这就极是匪夷所思。
“是上古残留下来的魔头，纣王的那位宠妃，苏妲己。”方然补充道。
迟怀归愣神了几个呼吸，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他没可能没听说过。
此时听方然说出来这个名字，有一种传说照进了现世的不真实的感觉。
而且听方然的口吻……他这是有着十拿九稳的把握？真不真的且不提，一头天魔，还是一头完全清醒着的天魔，说杀就要去杀……这恐怕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干了。
“玄门里面没有任何记载？”迟怀归问。
不等方然回答，在旁倚着的暗天君说道：“玄门终究只是过一遍手，这些上古的典籍，一来并不会有太多人拿来寄卖，二来玄门也不可能过手一本就去摘录一本。势力庞大是一回事，留下来的东西却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哦……”迟怀归了然，“这样的话，恐怕还真得要去一趟上圣书阁了。起码我的记忆不会有错，化离殿三个字，书楼里面确实有典籍记载。上圣书阁轻易不会出售典籍，过了这么些年，估计那些典籍还在……”
然后他直直盯着方然，用一种很古怪的语气反问：“关键在于……你已经杀了上圣书阁两个弟子了，一个执戒尺人，一个抄书人……恐怕符天书眼里，你已是非死不可，他怎么可能会让你进书楼翻阅典籍？”
侍立在一旁的吴建章听完全程，这个时候插话道：“屠魔是大义，阁主……符天书，应该会知道轻重。”
方然袖着手，笑道：“不错。酸儒不是心怀天下吗，这事儿符天书会袖手旁观？大义当前，他拦我，说不过去。”
迟怀归像见了鬼一样，他哪能听不出来，方然这话里头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杀了你的人还要去你门内调阅典籍，偏偏用的还是这等大义凛然的借口，上圣书阁拿着为天下的大旗装点门面，怕是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人以同样的借口给反将一军。
“符天书绝对会不死不休的。天境阵师一怒，千万里灵海，都是他的战场。你剑意再强，不入天境，就永远不可能敌得过他。”
方然耸了耸肩，他背后一个暗天君，一个羿皇，一个蚩尤……硬要算的话，迟怀归他爹也能算成一个打手。
他帮了小须弥山那么大的忙，解了天魔复苏之危，请几个八地境的大德助拳，不过分吧？
上圣书阁除开符天书以外，还养了几个天境？几个都不够打的。
这便是战略上蔑视敌人。
……
一座被万年不散的阴影笼罩的大殿之内，无数人影绰绰。
但是这些人影又仿佛本身就是蠕动着的黑暗的一部分，微风穿殿而过，所有人影都随之轻轻晃动，就像是某种贴着地面蔓延出去的野草一样。
偶尔有衣袍摩擦的声音响起，人影头上笼罩着的兜帽一般的影子被扯开，显露出来混沌一片的面容，看不到任何五官和表情。
这种人影遍布整片大殿，明明大殿之内的陈设极尽宏伟、奢华，却被它们衬得像是在某片乱葬岗之内，阴寒刺骨。
下一刻，这些人影突然跪伏在地，向着大殿尽头的九重高台俯首跪拜。
有衣裙声猎猎，九重高台龙首阴影下的龙椅当中，突然浮现出来了一个穿着帝妃宫装的女子。她面容妖媚、却又透露出来高高在上的无边贵气。
正是方然被血狞狼狼心中的一缕残念牵引之下、曾见过一次的天魔苏妲己。
苏妲己慵懒倚在龙椅一侧，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龙椅另一侧却是空开的，像是在等待某个人一样。
跪伏的人影当中的一个突然站立起身，亦步亦趋行到了大殿中央，用一种沙哑空洞的声音说道：“以敖烬魔典所驯养的人族，前往攻杀荒辰的那些，已经全部身亡了。”
苏妲己用一只手支着脑袋，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果然是天道选中的人，哪怕是敖烬的魔念，也没法彻底扰乱他的神魂。”
这人影问道：“是否还需要再增派人手？”
苏妲己水袖一挥，柔柔说道：“增派多少人都没有用了。大羿回归，蚩尤脱困，除非地魔出动，否则只凭几个修了魔典的下等存在，已经难以伤到方然了。”
另一个人影长身而立，声音同样空洞：“尽是风烛残年，不足为虑。末将请战，奉方然神魂与天魔幻莲子于帝妃驾前。”
这人影说话时，大殿之内有诸般幻象降临，幻象当中便有方然被黑色潮水吞噬、撕扯成碎片，神魂逃遁、却被一只巨掌抓住的景象。
而伴着这幻象同时显现的，还有数种诛杀大羿、蚩尤、乃至荒辰谷众人的景象。
皆是虚妄，但看诸般细节，竟是一时间分不清楚孰真孰假。
“幻魔将恢复的不错。”苏妲己轻声夸赞了一句，“只是他的神魂有天道镇压，即便你恢复了地魔这一等的实力，也难以用道心种魔之法来拖他沦陷。
“事实上我已经试过对他种魔，可惜，只是徒劳无功。”
最初的那人影沙哑道：“此子神魂竟是如此异常……”
苏妲己笑道：“所以这半边龙椅，留给了他。”
“依帝妃的意思，地魔难以诛灭此子，岂不是说，非得劳烦帝妃亲征？轻离化离殿……不智。”
苏妲己道：“亲征倒是不必，他很快就会亲自来化离殿了。”
幻魔将谨慎地道：“即便如此，他必定不会是孤身前来。与他交好的人族天境不少，这些人，也是个麻烦。既然帝妃直言末将无法奈何方然，不如让末将先斩一些他身边之人，逼他一把？”
苏妲己突然笑了，花枝乱颤，宫装抖动，头上的凤钗一瞬间像是在振翅一般，下一刻便要翱翔于天际。
笑了好一会之后，她用无比柔情蜜意的声音道：“不用。他会孤身入殿的。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孤身入殿的理由。
“敖烬留下来的东西不错，所以人族不日便会烽烟四起，群魔舞于高台，生灵涂炭。当然，我可以一言让十八连星域战火重燃，也可以一言还人族一个清平。
“一切不过取决于，他究竟是要固执己见，还是乐意坐上另外一侧龙椅，与我共治人魔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