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一片混乱
他和禅宗关系匪浅，这么一群天舟压境小须弥山，那不就相当于是和他迟某人过不去？
粗粗望去，这些天舟都是经过特殊加固过的战舟，每艘战舟之上，都绘制着专门掳掠浮陆所用的落星大阵。
这种落星大阵落下时搅动地脉，脆弱一些的浮陆甚至只需要三五轮阵法轰击，便要从内部破碎开来。
此阵有伤天和，所以哪怕是穷凶极恶的海匪，也不敢轻易动用。
曾有丧心病狂的海匪为了立威，以铭刻了落星大阵的天舟直接轰碎了一块百余里方圆的浮陆，称霸一方，一时风光无限。
没想到这种行径直接惊动了数个宗门势力，在他们合力绞杀之下，所有海匪一起被斩了头颅，血祭了那块浮陆上的枉死之人。
落星大阵铭刻起来并不难，但是阵图却极少流传于世，但凡出现在世人眼前，那都是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将其销毁了的。
如今这里每一艘天舟上头都被铭刻了这样的阵法……这一群围攻之人，非但丧心病狂，更是蓄谋已久。
迟鸿羽回头看了眼方然，发现他定立在一片怒涛之巅，身形随着波澜不断起伏，脸上却一片平静。
“方兄弟觉得，这些人和魔化龙皇的苏醒，有关系吗？”迟鸿羽试探着问道。
其实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着答案。
方然道：“龙皇魔念激荡，最开始我们都以为只不过是复苏之前无意识的行为。但看现在这样子，怕是他从一开始，就在有计划地向外传递着信息。”
“传递信息？”迟鸿羽回忆起空相大师说起的当时的情形，“给谁？”
方然冷冰冰地道：“你觉得呢？”
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怀疑，围攻小须弥山既然是苏妲己的手笔，那么龙皇魔念传出，哪怕不是专门传给苏妲己一个人，苏妲己也一定是他想要通知的那些对象之一。
方然甚至有些希望这魔念就是冲着天魔苏妲己去的。
不然若是第二种可能，那十八连星域里头潜伏着的天魔，怕是不止一两尊这么简单。
迟鸿羽背后鸡皮疙瘩一点一点冒出来。
哪怕他破了天境，早已经能够肉身横渡灵海，些许天舟，轰杀起来根本不在话下，可谁知道哪一艘天舟里头就藏着那位苏妲己？
他这个七步抱元去挑衅一尊天魔，那不是以卵击石是什么？
“方兄弟，那咱们怎么办？要不先回迟家搬救兵？撑个十天半个月的，估摸着没有什么问题。”
方然道：“没那么乐观……以前有人挑衅过禅宗没有？”
迟鸿羽拽着自己的袖口擦了下脑门上的汗，仔细想了半天，憋出来半句话：“很久以前……好像……有……”
“下场呢？”
“下场？下场自然是被戒律院僧和小须弥山护山大阵轰得渣也没剩，冲入轮回了。”
方然冲着小须弥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阵呢？”
“阵？”迟鸿羽呆了呆。
他顺着方然的下巴看过去，才发现小须弥山竟是就这么坦陈在灵海当中，除了缥缈若无的佛唱以外，那小须弥山护山佛国大阵，根本没有半点被驱动的迹象。
要知道即便是禅宗宗门，本质上也是一座浮陆，彻底撤了护山佛国大阵，剩下的也不过是被佛法浸透了的山体而已。
一个两个落星大阵奈何不了小须弥山，但十个百个一起轰杀，总有地脉到达极限、进而崩解的时候！
“龙皇一直在蓄势。他知道自己苏醒的状态怎么样，所以只需要偶尔震动魔念，传出些许自己所在位置的信息，自然便有天魔接引。
“而禅宗为了镇住龙皇的魔念，却不得不日夜消耗佛念与之抗衡。时间一久，此消彼长。龙皇毕竟是上古走来的天境大魔，以逸待劳，禅宗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迟鸿羽咬牙切齿：“后山的那些苦行僧呢？”
方然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的剑意幻身出不了封镇石洞，只能感觉到魔念浩瀚如海，除开空相空闻空念空果四位大师以外，还有其余五位高僧一并协力，维持魔国。洞外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
小须弥山座座禅房之外。
宝相庄严的佛国被肆虐的黑气切成一块一块，一个个浑身魔气森森的人影狰狞穿行其间，和寺僧和来此听经的修道者不断交手。
一片白炽火光闪动，将三名围攻而来的魔化修道者烧成人形的火炬，可那些魔气却如同跗骨之蛆，竟是依附着这火光继续存在。
火尊者啐出一口火痰，边烧边骂：“娘的，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疯了似的咬上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云兮拔剑，将周遭百丈之内化为冰狱，把冲向她的魔化修道者冻结在坚冰当中，再一一斩碎。
她蹙眉道：“的确古怪，若本身就已经被域外邪魔侵染，不应该一直没有人察觉到。”
要知道，戒律院僧，可是仅凭着擦身而过，就能闻出来方然身上的那一缕魔气的。
现在混在正常修道者中间的魔化之人怕是不下三成，禅宗没理由察觉不到！
巫翳驭使着两头巫鬼在一群魔化修道者之间翻飞起舞，所经行之处，一具具被魔气燃烧至干瘪的身躯颓然倒下。
“这还不简单？道心种魔而已。”
“道心种魔？”火尊者瞪着眼睛，“在修道者甚至还未踏入修道之时，便以无上手段在他们心中种下魔念，和神魂融合，只待一朝孵化？真有这样的手段？”
巫翳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自然。”
沉默着绘制阵法的宸七补充道：“有是有，消耗却很大，相当于种魔之人撕下来自己的一片神魂，放入对方神魂之内，方才能够真正达到不为外人所感知的地步……要对这么多人道心种魔，种魔之人的神魂要多强大……”
巫翳道：“也不至于，你看这些魔化的修道者，几乎全是刚入道初。这说明能够被种魔的人，本身修为就不高，哪怕破境，也只堪堪四步。种魔如此多人，幕后之人做到这一步也许已经是极限。”
火尊者艰难地点了点头。
话是这么说不假，但是奈何人实在是太多了。
禅宗大开寺门，举办坛会，讲经传道，这期间汇聚到这万里小须弥山的人何止十万？
即便是三成的人魔化，那也足足有三四万修道者，且全部是破了道初的修道者。
凡夫俗子不够火尊者这样的杀坯放手屠戮的，可若是道初境修道者魔化，一身蛮力大到惊人，皮也厚到惊人，一些个同境的修道者的攻势落在魔化修道者身上，几乎留不下什么伤痕。
火尊者承意上境的修为，实在是无法做到一人敌千。
最关键的是，那些缠绕着的魔气，随着魔化的修道者被斩杀，流淌在地面之上，形成了一滩滩黑水。
这对于寻常修道者而言，便是一滩滩毒药。
就在火尊者几人眼皮子底下，已经看到数名修道者在斩落了面前敌人之后，被魔气喷溅到，然后惨叫着撕破面孔，最终也沦为了魔化的下场。
一队修为皆是道初境、但战斗起来可圈可点的修道者正缓缓靠拢过来。
看到有如火尊者这样的承意境修道者在，他们脸上显出来一丝喜色，快走几步就要来汇合。
便在此刻，队伍当中的一人突然出手，徒手贯通了身侧另一名队友的胸膛！
被贯通胸膛的修道者一脸的难以置信，出手之人甚至刚刚还在和他们品茶论道，对于佛法的精研不在他之下！
而此刻，对方眼中的黑气缭绕，却是入魔已深！
“刘兄……”
身受重伤的修道者话未说完，他口中的这位“刘兄”便抬起另一只手，贯入他已经极其可怖的伤口当中，两手交错拧开——
噗！
血溅如雨！
队伍当中一名女修嘶吼一声：“段郎！”
她长鞭如蛇，配着身后一道狂风道韵，卷起恶风扑面，将刘姓修道者绞成了一捧……黑泥！
黑泥四溅，片刻之后，这一行人……已是尽皆神智混沌，踏在了入魔的边缘！
火尊者重重叹了一口气，烈火落下，将这一队遭逢突变的魔化修道者，焚成焦炭。
远一些的地方，天心禅子悲悯合掌，念一句佛号，周身佛国显化，与汇合而来的一众僧众镇压邪魔，且战且退。
不是每一个僧人都有天心禅子那样的修为境界，可以稳稳抵御住魔气侵蚀的。
战不过盏茶，火尊者和天心禅子一行人这边，已是斩落了不下百名魔化修道者，可更多的魔化修道者正在涌来，如潮水上涨，吞没着孤岛。
有禅宗修为高深的寺僧守护、或者干脆就是后山苦行僧战斗的地方，那些魔化修道者固然是一茬一茬地被斩落。
然而一些没来得及和禅宗寺僧汇合的寻常修道者，下场便只有一个——被侵蚀，然后魔化！
也有寻常修道者同样赶来，但在看到先前那一队人的下场之后，竟是连结伴而行都不敢，彼此打量了几眼，纷纷打散队伍，散入小须弥山中。
天心禅子肃穆道：“派来这些人的幕后主使，当是蓄谋已久。时机拿捏的如此恰到好处，和魔躯的魔念动荡配合如此精准，灵海更是有人和他们配合……”
禅宗底蕴深厚，却也禁不住被这么算计，禁不住如此的猝不及防！
以天心禅子佛念之深，能感觉到，封镇石洞当中哪怕已经有了九位七地以上的高僧联手起浮屠佛国镇压，那魔躯的魔念依旧是不断地透传出来，像是一种无言的嘲讽。
今日禅宗不是往日禅宗，今日禅宗没了那下半册经书，再奈何不了铁了心要离去的那尊域外邪魔！
火尊者突然出手，扔出一把烈火，将一个从一座禅房里头冲出来的道初上境魔化修道者化成一个火人。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魔化的修道者，是在把咱们往封镇的石洞里头逼？”
云兮点头，素纱轻舞，卷起霜雪千丈，片片雪花皆是剑，斩落敌人不知凡几。
“那封镇石洞有古怪。”
宸七小声道：“会不会……是要让那里头的域外邪魔吃了我们？”
火尊者道：“不可能，石洞里头不是还有禅宗的高僧？有他们镇着，那魔躯翻不出浪来！
“只要浮屠佛国尚在，那域外邪魔哪能吃得到咱们？！”
被夹在众人中间、一直沉默无言的笙笙突然道：“那若是浮屠佛国不在了呢？”
她猛不丁开口，吓了众人一跳。
云兮目光清冷扫过笙笙，发现她并没有被魔气影响到的迹象，于是便问：“好端端的，佛国要如何不在？”
笙笙低头想了想：“比如……师父们都死了？”
火尊者嗤笑：“哈，谁能杀得了那些和尚？”
“不杀……若只是扰乱呢？”
扰乱了浮屠佛国，魔躯自然可以脱困。
最不济，也能传出来足够令人疯狂的魔念。
能够抵挡得了数万道初境魔化修道者的修道者，必然一个个都是强者。
越靠近封镇石洞，被魔念逼疯的可能性便越高。
这些强者再魔化，虽然依旧没有资格伤到那些高僧，但是仅仅令他们所维持的浮屠佛国出现裂痕，已是足够。
火尊者骂了一句极难听的脏话。
他回头看时，已经能够看到林木之间掩映着的半个洞口，洞口之中有煌煌佛念透出，但其中也有着并不那么恢弘的杂驳神念混杂其中。
……
灵海之中，和迟鸿羽并肩而立的方然张开双眼，表情严肃，开口说了几句话。
迟鸿羽一脸惊悚莫名：“疯了吧！道心种魔？！苏妲己为了今天，铺垫了多长时间？！”
方然半是思考半是迟疑：“万余年？她有太多时间。”
“这么大费周折……”
“不要小觑了上古传下来的那半卷天道自衍的经书……苏妲己的准备，多半也是因为有了经书镇压，才会拖到现在。”方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