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帝墟碎块,古帝重临
铃珑大阵最中间的那一片楼阁只占据了很小的一片地方。
十余里方圆,甚至不能称作是一片像模像样的浮陆。那样子就如同是某片星辰崩碎之后,从碎石头堆里面,强行护下来了一角陆块。
靠近了看,还能看到这小小陆块边缘参差的断口,以及上头被撕碎扯开的建筑。
万载岁月过去,陆块之中却不见时光侵袭的痕迹。曾经在这片陆块之上奢华宫殿,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只十里楼阁,其雕梁画栋之穷极工巧,其用料选材之极尽奢华,连如同轩铁衣这样的世家豪门子弟,都觉得心神震撼。
固镇城舟之中,堪称一寸陈设一寸金,但眼前这一片破碎的楼阁,一寸砖石岂止可换十万金?
这只是十里遗迹,若是当年整片的宫殿,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填进去多少财力?
百里绍钧难以抑制地叹道:“别的不提,就是能拆几条梁柱回去,这趟也都值了!”
四艘天舟虽然飞速迫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踏上陆块。
能够延伸出来万里铃珑大阵,这陆块上头若说没有什么别的禁制手段,谁信?
隔着老远,百里绍钧目光落在台阶下方的一堆仪仗剑上。
“这……这每一样都是一件法宝?甚至看样子已经要化剑胎?这……这……”
百里绍钧嘴唇颤抖。飞星剑宫里头不是没有飞剑法宝,但是哪一把不是慎而又慎地被收在剑库里头,只有最为精锐的门人弟子,方才有机会踏入其中,求一把飞剑法宝认主。
眼下这些仪仗剑不要钱一般,堆得到处都是,简直就像是烂在地里的大白菜。
“不止是剑,你看那些戈、刀、杖……”
“这铺地的砖石,全都是整块的癸水碧髓?何等手笔!拳头大小的一块癸水碧髓,价值起码一百灵晶!这里拿来铺地?!”
“非时香果?琼台紫焰花?这是……三千年春秋柳?”水井眉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这些都是只有炼制天境的丹药才会用到的灵草!”
除开轩铁衣,其余三人对视一眼,目光骇然。
十里陆块,若是被哪家私吞,足够再造出来不下于他们背后山门的一方势力。
这只是堆放在最外面的凤毛麟角,不知道尚完整的大殿内里,又该是何等的穷奢极华,又该藏着何等的无上至宝?
没人继续说话,但是他们眼中炽烈火焰升起,早就暴露出来他们心中所想。
此间至宝,无论出自上古何方,价值何止连城,一分一毫,他们都不愿意与别人分沾!
轩铁衣毕竟出自家业更加丰厚太多的世家豪门,他回过神来,目光跨过残楼断阁,落在陆块深处,声沉如雷:“这些东西,你们共分九成,轩门只取一成。一成当中,包括那颗七窍铃珑心。”
其余三人心头一震,对,七窍铃珑心!那才是真正的至宝!
别的什么灵草道材法宝,若以丹道当中药材的君臣佐使作比,不过是佐使一类的物件。价值连城不假,有则锦上添花,无则……虽心疼,但尚且能忍!
这些东西一时乱花迷人眼,能够作为一方势力基石,可对于百里绍钧、秋元正以及水井眉这种已至冲盈的修道者而言,并非不可或缺。
真正对于他们来说的至宝,只有七窍铃珑心,以及此地可能会留下来的那位圣人道果。
七窍铃珑心,若真如传闻中说,是上古那位圣人心血所化,那便是君臣佐使中堪称君臣之物。以之为仰仗,天境唾手可得。
道果虚无缥缈,他人之道未必可合己身之道。到了他们的境界,若是那道果并没有比自己所走的大道玄奥太多,破己道转修他人道,风险太大。
不过如果那位圣人有着八步乃至九步的境界,这道果的价值,也不逊色于七窍铃珑心。
七窍铃珑心,继续推演自身之道。
圣人道果,破己道改悟圣人之道。
无非是如何选择的问题。
三人顺着轩铁衣的目光望去,在陆块正中间,一株古木盘虬卧龙,枝干之间自生苍茫之意,走势带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至正至伟。
远看时,枝干弯曲如同一双干瘦的手掌,这手掌当中,正捧起一团虹色流光,流光似是一团人心模样,跃动、呼吸……
只是远远看着,众人就有一种神为之夺,意为之引的错觉。
百里绍钧盯着那团流光思忖了片刻,缓缓道:“我感觉……这棵树,似乎已经要托举不起来七窍铃珑心了……这是铃珑心要成熟的预兆?”
秋元正谨慎地看了一眼其余三人,调整着自己的手臂,强行将刚才的伤势压下。
他说:“一滴心血就能化出来这颗神异之物,若是真的铃珑心本尊,该是何等惊世骇俗?也许那道果里头藏着的玄奥,还要胜过七窍铃珑心一大截。”
百里绍钧嗤笑:“怎么,骗别人去取道果,你依旧来夺铃珑心?自古灵物皆是如此,以己镇秘境中心,在最当间的才是最重要的。那道果也许神异非常,但是万里大阵拱卫的可是七窍铃珑心,道果终欠一筹啊!”
水井眉眼波流转,看看百里绍钧和秋元正,掩口轻笑。
她再看向轩铁衣,轩门军主目光灼灼,若有所思。
轩帅……这是等时机成熟,好出手夺宝?呵,半步冲盈终究不是冲盈,承意境修道者,究竟要如何在他们三尊真正的冲盈面前,以少胜多且还得以弱胜强?
她水袖飘飞,同样也是蓄势待发。沉水阁副阁主女流之辈不假,但一双水袖如索命的绳,缠死过不知道多少浪荡的登徒子。
水井眉笑笑,收回目光。以冲盈境的感知,她能够感觉道,此地似乎有什么磅礴而无可撼动的意志,正在一点一点苏醒。
这就是七窍铃珑心的神异?真是令人期待。
……
方然垂手而立,轩十一的话根本难以引起他的注意。
远观铃珑大阵,那片云霞已经逐渐变淡。旁人只道这是大阵被破开,七窍铃珑心行将出世的征兆。但是他却心知肚明,那位少师比干拼尽最后的心力,布下镇压纣王的大阵,此刻已经到了即将失效的关头。
帝辛地位尊崇无两,但他要行之事简直是要引狼入室。
找到天魔苏妲己然后重新营建朝歌?十八连星域得为他这点任性填进去多少人命?
等到七窍铃珑心燃尽最后一点光华,或者是轩铁衣这四人中,任何一人忍不住出手,帝辛就可以推波助澜,一举彻底破开封镇,重临人间。
轩十一黑色面甲之后目光冷厉,断喝道:“发什么愣?!破阵!”
火尊者面色一时阴沉如铁,轩十一如此斥责方然,便相当于是在抽他的老脸。
玩火的老头嚣张了大半辈子,敢对他用这种口吻说话的,除了轩门以外,几乎都已经被烧成了一把骨头渣子。
轩门,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他大袖之间火苗跃动,就等着自家主事一声令下,手中火和葫芦里的火,就可以尽数倾泻而出。
十八近卫周身杀阵骤起,黑色鳞甲表面有符篆浮动,轩十一警告火尊者道:“不要想着耍花样,破天尉的甲,防你的火,绰绰有余!”
方然抬手,指尖划动,似乎在绘制一个新的符篆。
轩十一面色稍晴:“识大体,这才对。”
方然低声道:“霍狄,拦他们三息。”
轩十一一愣,方然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要老老实实破阵的样子。
火尊者怪笑一声,笼在袖子里头的双手猛然挥出。
轩门破天尉十八近卫冲锋之势已成,他们周身毫光连成一片,势同怒蛟。十年前火尊者的火奈何不了他们,十年后依旧不能!
“不识抬举!”轩十一踏前一步,然而下一刻,他面色骤变——
“这……不是焚世净焰!”
“哈哈哈!给爷爷看清楚了,这是焚日龙炎,上三品的好东西!”
火尊者背后如浆白焰滔天,白焰再化出一个人形,将他背负着的葫芦托至半空——
“法相,焚日!”
烈火如天河倒挂,淌在露台之上,围成一个圆圈,将二人与十八近卫隔绝开来。火河烧穿重重甲板,也同时烧灼着轩门十八近卫护身毫光。
“破天尉,冲锋!轩帅令,若二人有所异动,立时斩杀当场!”
轩十一怒吼一声,气势和合再化黑蛟,他一戈拍下便是黑蛟一爪按下。轩门杀阵纵横十八连星域,纵岭精锐入破云,破云精锐入破海,破海精锐入破天,破天精锐入近卫,此间十八人,无一不是十数万里挑一之人,无一不是单骑就足以笑傲星域的杀神兵王!
轩铁衣舍十八近卫不带在身旁,为的便是应对这个变数!
黑蛟一抓,在火河之上撕开一道狰狞裂痕。
轩十一双目之中有血色泛起,十八人中他为爪牙,阵意加身,身在承意,堪比冲盈!
行伍冲锋,万千气势化作一个字——“杀!”
这是第一息!
轩十一此时的状态非同寻常,几乎是在燃烧气血强行拔高了境界。这种状态不能维持太久,但是却绝对够攻破火尊者的防御。
火尊者心中凛然,沉声喝道:“以为就你会玩命?!”
焚日法相有焰滴滴下,落于他双掌之上,双掌燃火,向前推出——
“炼狱!”
炼狱焚曜日!
轩十一冲破火河,黑蛟利爪与火尊者燃火双掌沉重地轰在一起,流火四溅。龙蛟之力,大到难以估量,火尊者连退三步,直至到方然身侧,然后堪堪止住退势。
“噗……”火尊者抹一把嘴角鲜血,“小杂毛,敢伤你爷爷?!”
他这一退,使得身前空门大开。轩门长戈丈余,轩十一只要再有一次突刺,便足以打断方然的动作,甚至更进一步,伤到方然!
这,是第二息。
“还有一息!”
焚日龙炎点点滴落,玩火的老头真要豁出命去——
“焚日熔城,焰化己身!”
冲盈境讲道韵法相化元真本我,火尊者此刻只是承意,却要逆天行事,强行将法相镇入己身!
“果然是一个老疯子!你这是自寻死路!”
轩十一长戈去势不停,面甲之下,泛着血光的双目同时燃起一片疯狂。轩门近卫是轩帅最忠心的鹰犬,面对着火尊者这架势,他根本不管不顾。
换命?破天尉最不怕的就是这勾当!
“死来!”
“……何苦。”
一个悲戚的声音传来,带着滑稽的哭腔。哭腔令人心头发酸,却又令人觉得说不出的好笑,就仿佛一个人边哭边笑,哭时如丧考妣,笑时又狂喜难当。
火尊者以疾风骤雨之势强摧法相降临己身,但法相的动作随着这一声悲叹戛然而止。焰浆滴落在他双手之上,焚烧皮肉,却也止步于此,难以继续熔炼筋骨。
轩十一送出的一戈同样定立原地,这精锐中的精锐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双臂如陷泥沼,再进一寸都是痴心妄想。
他一寸寸转过头去,看到悲道人肃穆而立。
“悲道人,坏轩帅大事,你必死无疑!”
悲道人的声音无喜无悲:“要是让你这一戈刺实了,悲道人才是必死无疑。”
他冲着方然的方向站定,然后一揖及地。
“悲道人见过羿皇。”
方然身后,辅首龙叩洞开龙宫殿门,龙宫殿门中搅动红云紫霞,红云紫霞化流云泻地,流云泻地铸九重云阶。
云阶之上,步出着黑羽大氅的中年人,中年人向着悲道人微微颔首,悲道人肃容再揖。
羽亓合起来是一个羿字,字形上有些差别,但无伤大雅。
羽前辈,亦即羿皇。
羿皇身上的大氅如被微风拂动,十八近卫所化黑蛟在微风当中骨崩皮裂,轩门杀阵溃散当场。
凡夫俗子见帝跪拜,十八近卫伏地不能起。
羿皇目光凝重,看着前方万里空谷。
“后世不肖,你忘了子契是如何辅佐文命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