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作壁上观,阵法概图

  “我只管破阵,其余的事你来干。有别人看上了七窍铃珑心,出手争抢的话,这架你来打。进了铃珑池里头遇上任何危险,你顶在前头挡刀。若是取道果或者其他宝物的时候,有任何别的考验也好禁制也罢,只要不是阵法,全部你来搞定。”
  轩铁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方然,方然毫不示弱地迎着他的目光看了回去,理所当然地继续补充:
  “你看,你富有一整个轩家,固镇城舟里头破天尉这一等级的强者如林,武力之煊赫匪夷所思。若是你都搞不定的敌人,或是连你都扛不住的危机,我上也是徒劳。
  “我终究只是个商会头子,一身承意境界的修为来的全是机缘巧合,比不得你们轩门行伍生死厮杀出来的本事。吓唬吓唬人可以,真要打架,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再说了,我一个小人物,看到你们这群世家子弟就发抖。若是不省下来些余力自保,万一你拿到了铃珑心之后翻脸不认人,我连逃都没力气逃的。
  “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我交情不深……呸,说起来就没什么交情,我还杀了你的人,拂了轩门行伍的脸面,什么时候你要找回面子我一点也不奇怪。防人之心不可无,反正我除了破阵,就是不出手。”
  轩铁衣听得方然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深深吐出一口气来。眼前这起于渊默的罪民商会头子,说起话来倒是滴水不漏。大利于前还能不被冲昏了头,记得给自己留一条身后路,难怪能够在那等穷山恶水里头杀出来一条血路,走到今日的成就。
  轩帅对于方然的一应背景都有查探,但具体详细到什么程度那就不得而知。事实上荒野上的一个寂寂无名的势力,说实在的也无甚可查的东西。
  轩铁衣收起对方然的好奇,转头看向火尊者。他还记得十年前仗着泼天修为追杀这玩火的老头入灵海七万里的事儿,刻帅印之木岂容他人染指?
  只不过时过境迁,那昔年只是一个道初境迟暮修道者的老头子,如今也踏入承意一境,这便令得他不容小觑。
  轩铁衣问道:“火尊者的焚世净焰,天下无双。若是有敌来犯,轩门愿以伏雷木换火尊者出手,如何?”
  “伏雷木?染劫雷而生的至正神木?这东西你们轩家也能搞到?上回有异兽灵海之内破地入天引动劫雷降下,是什么时候?在哪?”
  火尊者问完,笑眯眯地盯着轩铁衣。伏雷木沾染劫雷,是引雷火感悟另一种上三品之火煌雷苍焰的材料,只一小块便能使中六品火焰历劫重生。
  轩铁衣没看出来他的火早已不复当年?也对,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谁会去细究一个老不死的嘴里啐出的一口痰呢。
  若是火尊者心动,接了轩铁衣的话茬,拿了那一块伏雷木,淬炼出来一丝煌雷苍焰,呵呵,往后想再求一块伏雷木继续淬火,又得付出何等代价?
  火尊者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是骂上了娘。轩门也是挖墙脚不遗余力的主,真当老火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肚子里?再说了,煌雷苍焰很神异吗?老子现在的焚日龙炎可是一点也不遑多让。
  想要淬炼煌雷苍焰,说不得就得下半辈子都给轩门卖命。火尊者一想到那森严的行伍规矩,就感觉到浑身不自在。留在荒辰不美吗?十八连星域上哪找这么多的龙涎龙须甚至褪下来的龙鳞去。
  须知小嗷可比轩铁衣好打交道太多,虽然尊贵为真龙一族的末裔,这条白龙脾性却和火尊者再对付不过。一老一小在商会里头的时候,没少干出来结伴跑去花狐岭野狐狸们的住处扒窗缝的勾当。两个流氓瞒的极好,他俩修为境界更是远远压过那群狐狸,这事儿可就连方然都还不知道呢。
  火尊者阴惴惴一笑,等着轩铁衣回答。
  轩门轩帅哪能不知道火尊者那一问的盘算。知晓了时间地点,他日后自然可以亲自去那片灵海里头寻机缘。神禽异兽破地入天,劫雷过处危机四伏,轩铁衣手头的伏雷木是族中一位叔辈拼了九死一生弄出来的。劫雷过后,神禽异兽蜕变,留在那片灵海里头的好处得有多少?如轩家这样的豪族吃过一茬之后,余下来的一丝雷韵,也足够火尊者受用。
  见轩铁衣陷入沉思,火尊者沉沉地接着说:“老火我只管主事一人安危,只要不惹上主事,那无论何等危机,恕老火我爱莫能助咯!”
  轩铁衣面不改色,平和淡笑,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只是煌雷苍焰这等机缘,过了,便不知道何时才能再遇到了。”
  火尊者噗呲一笑,说的干脆果断:“轩帅还是顾着自己破冲盈的机缘好了。老火小人物一个,这辈子能摸到中六品的火,就满足了。上三品,嘿嘿,不敢想,无福消受!”
  轩铁衣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知道再多说也是徒费口舌。他转身离去,离去前说道:“距离铃珑池还有两天的路程,那处秘境周围的环境有人绘制过概图,我稍后会差人送来,以供你参详。顺便,若是这两天你二人有什么需要,也直接吩咐那人就好。”
  言毕,轩铁衣推门离开,铁甲岑岑然作响,铁血之气隐而不发。
  待他走远了,火尊者笑得一脸谄媚,对方然恭声道:“老火我对主事忠心耿耿,可不会为了一小段伏雷木就给轩铁衣当狗去。呵呵,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肚子里的杀意藏的好,可瞒不了老火我。十年过去了,修为涨了,藏杀气的习惯却改不了。主事,咱们后头的路上得防着点,谁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方然道:“问题不大,就算他有什么盘算,也得等到破开了铃珑池外天地大阵,才会对你我不利。天地大阵,少见的玩意儿啊,不晓得和阵道真解相比,能够有多大的提升。”
  火尊者敬畏地看着方然。丹阵二道任何一道,想要修至极高境界,都少不了积年累月的枯坐苦悟。九成九的这两道中人,被一道符篆笔画或是一道炼丹的工序困死一生,实在是屡见不鲜。
  但这些门槛在方然身上却是仿佛不存在一般,那些品级高到吓人的丹药,和繁复到了极致的阵法,对方然而言简直易如反掌,就像吃饭喝水一般。
  这也就算了,偏偏他一身杀力也同样惊世骇俗。同为承意,火尊者甚至不敢说能在方然手下走过十招。老不修甚至相信,即便是轩铁衣,半步冲盈的境界,真要一对一厮杀起来,方然也有法子打一个起码五五开。
  藏拙藏拙,嘴皮子底下吃点亏不打紧。
  轩铁衣所说的铃珑池周遭环境概图很快就被人送来,三尺长宽的素宣上头,一笔一划工巧至极,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笔。火尊者隐隐有所猜测,画下这概图的人,在阵法一道上面也有着不浅的造诣。
  跟了方然这么久,火尊者多多少少也懂了一些阵法上头的门道,他边端详着那幅概图,边咂舌道:“啧啧啧,外围画的真是够细致,只不过这越到里头越粗略,再往里……这画的是他娘的狗屁啊这,照着这张图去破阵,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坑死在里头。主事,你说轩铁衣……这是没安好心啊!”
  方然也在看那幅概图,他所能够看出来的东西远超火尊者。
  “也不算是。铃珑池外围的状况勾勒的细致无比,想来也耗费了那位阵师不小的心神。里头的那些阵纹被外侧所遮蔽,看不真切也算正常……”方然顿了顿。
  火尊者疑惑得问:“有什么地方不妥的?”
  天机轮盘墨迹流转,方然伸出手指点了点概图上的几个位置,说:“阵眼多半在这几处其中之一,画图的人估计有所感悟,但是却刻意画的模糊了一些。”
  “怎么讲?”火尊者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压低了声音问。
  方然意味深长地笑着道:“难怪轩铁衣不放心用自己家的阵师,这名阵师的本事本不至于如此粗陋。画图只画到这地步,藏拙了。轩铁衣是怕到时候这阵师再动手脚,坑死了他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轩帅?”
  火尊者冷笑了几声:“嘿嘿嘿,大家族的腌臜事,说不清道不明哟!”
  “无所谓,主要是看看上古那位大能的遗泽,瞻仰一二。也许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留下来,比如说这一层天地大阵,倒是比什么铃珑心乃至道果来的重要。”
  方然没有说出来的是,从这一幅概图中,他看到了和荒辰洪范九畴大局颇有些类似的地方。洪范九畴大局乃是上古帝墟所用,尊贵无比也沉重无比。留下七窍铃珑心的那位大能何等人物,一想到他生前身后之名,想到那一片赤诚,再看到这周遭用以拱卫的天地大阵,方然猜测,里头绝不会只留下了有一两滴心血这么简单。
  问题便在于,轩铁衣对这一点知晓多少?
  火尊者试探着问:“主事,你说,轩铁衣会不会真的过河拆桥?”
  方然轻轻敲着桌子,似笑非笑问:“你在担心?”
  火尊者沉思着说:“那里头肯定有不少好东西。总不能好处真的全让轩铁衣得了去……”
  方然手底下动作不停,一副闲适的模样,道:“事不可做尽,话不可说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火尊者一竖大拇指:“这话妙!有至理在里头!此话当中见地着实非同凡响,可言其义之人可谓人间龙凤,拿禅宗的话说,便是再世文殊,智冠十地菩萨!”
  方然敲桌子的动作停了停,看着火尊者说:“这话不是我说的。”
  “……但再妙的话,也不及主事十分之一。试问天下有谁可如此山崩于前而不动色,面对着轩门都敢说让其缘分断尽。此等胆识此等魄力,世所罕见。老火我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方然敲了火尊者贫瘠的脑门一记:“够了,少拍马屁。有这工夫不如记一记天地大阵外围的走法,这等大阵瞬息之间变化万千,等真进了阵,有什么突发状况,我不见得有余暇护你周全。”
  火尊者露出来一个赧然甚至堪称乖巧的表情,安安生生坐到桌子边上,看着方然写写画画,一脸认真,那模样丝毫不逊色于跟着方然学写字的展沐。
  轩铁衣来到固镇城舟九重高台之上,其下有三十六破天尉,三百六十破海尉,破云尉更是不计其数,齐齐肃立于高台下侧,垂首听命。
  从破天尉队伍当中,先前在甬道之内见过的轩十一出列抱拳,道:“距铃珑池尚有一天半的路程,破海尉有斥候回禀,已经发现总共四波人在靠近。看天舟前行的方向,与我们的目的一致。轩帅,要不要……”
  轩十一眼中寒芒闪动,一身杀气腾腾,只要轩铁衣一声令下,点齐人马,十八连星域当中,便是天王老子,他也敢举兵戈相向。
  轩铁衣坐在九龙盘云黄玉大椅之中,波澜不惊,道:“无妨,铃珑池外天地大阵威能莫测,他们若是有本事破了大阵,也算是一大助力。若是没本事,死了也就死了,和轩家无关。”
  轩十一抱拳应是,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
  轩铁衣吐出一个字,“说。”
  “是。轩帅,把破阵的可能性压在那小子身上,是不是有些草率了?那不过是一个罪民,就算得了泼天的机缘,能有阵师出身的白先生可靠?铃珑池事关重大,若是方然力不可及,以他罪民之身,纵万死亦难赎!”
  轩铁衣平静道:“白堂镜出身上圣书阁,即便早已经和符天书分道扬镳,但是那群书生的算计不可不防。若不是我曾查过方然的底,这回不也差点被王开霁利用了?迟怀归挖出来了这么号人,能用便用就是,迟家当家长子的眼光,不会太差。”
  “是。”轩十一应声,然后再度追问,“得到了铃珑池里的东西之后,那个方然和火尊者,如何处置?”
  轩铁衣安坐片刻,缓缓道:“既是阵师又是丹师,修行定然不易。给他一个机会为轩门做事,若是执迷不悟,再做处置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