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夔兽
总堂浮陆,重新变回了一副仙家胜境的气派景象,就仿佛刚才如雷传音百里,一莲怒破灵海的景象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围的灵海缓缓荡漾,浅处的和风软浪掩盖了深处的危机四伏,在浮陆周围一片没有灵海阻挡的区域里,干净得就连一小块碎石头都见不到。
“堂主,那方然会不会是知难而退,不敢前来了?”一名护花使望着刚才那道莲火冲击的方向,问情绝义道。
那里许粗的光柱,拥有着足以灭杀任何一名护花使的威能,就连情绝义自己都绝难抗衡。堂口盘踞在这处浮陆上已经有了些年头,被莲火灭杀的,无论是灵海凶兽也好,还是不长眼上门找茬的各方势力或是野修也罢,总有不下百八十个。
每次看到这莲火的轰击,都会使得浮陆上的千情谷弟子发自内心地产生出来敬畏之情。
这是堂口赖以自保的手段,但若是拿来攻杀,也是无往不利。
传说在山门核心的那处秘境所在,大阿罗莲台阵的威能更是十数倍于堂口里面的,当真是攻则无坚不摧,守则固若金汤。
情绝义的目力远胜护花使。莲火落处,陈尸着的是那个巨大无比,被他抱着宁可杀错不可错漏的心态,防备着是方然突然袭来而灭杀了的异兽残骸。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骨目鱼,不是会在这附近出没的异兽。”
“骨目鱼?”有护花使知道这种异兽,立时便反应过来,“堂主的意思是,这可能是方然有意放出来,试探总堂防御手段的?”
“计云说,方然一路缀在他的天舟之后,丝毫不遮掩行踪,稳定维持在三万里之内。这点距离对于天舟而言,并不需要航行太多时间。若我是方然,此刻看到如此巨大的一座浮陆,应当是按兵不动暂时旁观,等待守备疏漏,然后趁虚而入。”
“堂主说的是。但是在见识了总堂莲火之后,属下以为,他多半会溃退而逃。一座浮陆,且是如同总堂现在防备的浮陆,不是他小小一个商会首领所能吃的下来的。”
另一名护花使也说道:“总堂的防备,足够令哪怕承意境界的强者都心生畏惧。一个道初,哪怕是暗中还有别的手段,甚至如计云所说,身怀圣息,也不太可能选择强攻吧……”
三名护花使彼此看了一眼。话是这么说,但是总感觉心中并没有那么踏实。按说对方哪怕厮杀的实力强绝,但这可是大阿罗莲台阵,方然再能打也是虚妄。除非他真能够拥有六步乃至七步的手段,才有可能扛着莲火靠近堂口,对总堂造成一些威胁。
看着计云刚才那副模样,整个人失魂落魄,道心崩溃,他们又偏偏觉得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就好像方然真的有什么手段,可以攻破大阿罗莲台阵一般。
情绝义掂着手中的大印,说道:“方然……此子不可以常理度之。一个废脉能有今日的成就,必然有所仰仗。当初攻杀荒辰的是天雷门,方然死里逃生之后,直接入渊默之野,过天绝岭,一路拔了天雷门十几个营地,所杀不计其数,更是连斩其将领、掌旗使。这还没完,更是直接追杀到了万通贸城,跨大境界斩杀天雷门两位统领。最后就连情七都死在了他的手里。彼时,他还只是一个武极……”
情绝义说的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在众位护花使的案头压了不知道多久。
但在此刻的场合下,被情绝义如此说出来,就有了一种别的感觉——
如此相像!
也是入灵海,一路追猎袭杀。
只不过案头上的记录是直接覆灭了天雷门,此刻方然的目标,换成了千情谷的渊默总堂。
总堂会不会步天雷门的后尘?
这……不是无稽之谈。
当时方然以一介武极身,单骑入渊默之野的时候,有谁想过他能够直接掀了天雷门一片分野?
且后来迟怀归率其余三部试图碾压荒辰,这里面的细节自然没有传出来多少,但是千情谷也查到了一些粗浅的情报。
风部直接被悍然斩首,统领成了荒辰商会钟鸣泰破境道初的踏脚石,雨部电部被星夜袭杀损失惨重。
最关键的是不可一世的迟怀归,大败而回,方然也同时破境道初,且在那之后,迟怀归对荒辰非但没有继续报复,反而大有交好的架势。
这样的人,的确需要谨慎对待。
“现在想想,似乎直接招惹了他的人,都在被有计划地一批一批被灭杀?……此子简直心狠手辣。”
情绝义听到了背后三名护花使的窃窃私语,冷哼一声。他本来是想让手下人不要心存轻视,结果没想到一番话下去,的确是没人轻视了,却反而隐约有一种畏惧的心理开始产生。
他厉声道:“再如何,方然也不过是一个道初。难不成能有法子破了大阿罗莲台阵?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们三人保持戒备,注意防备四周灵海当中有没有什么人试图潜行偷入总堂!”
“是!”
……
灵海深处,真武舟在不断起伏搅动的怒涛当中随意飘荡。
按照龙母的话,这灵海深处,的确盘踞了不少有些本事的异兽,但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和真正的深处比起来,依旧只能算得上浅处的一片小水洼。
小水洼里面,必然不可能有大害出没,有的只是除了皮糙肉厚以外,就没有别的什么可取之处的寻常凶兽。
这种凶兽就和骨目鱼差不多,最多承受一击千情谷堂口大阵的轰击,根本不能指望它们来帮忙攻破浮陆。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气势让方然都能察觉到危机感的,但是等他们赶过去,本能感应到危险气息的这些凶兽,也早都已经弃巢而逃。
毕竟龙母真武舟现在散发出来的是真正的龙威,虽然极其淡薄,但是对于这些没什么灵智的凶兽而言,就是绝对不可抵挡的存在。
龙威迫近,不跑难不成等着被下酒打牙祭?
小嗷倒是开心,遇到任何凶兽,他都是直接冲出天舟,先以威压慑服,然后一爪子拍死,拖回来挂在船后面风干。
此时的龙母真武舟,正面看威严无比,背面看……就像一艘晒渔船。
这要不是亲儿子转世,龙母早就一巴掌拍死了算球了。
“娘亲啊,要我说,咱们这是还探索的不够深!”
小嗷说话的语气一片严肃,但是龙躯却伴随着一阵古怪的盘动,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说正经事情。
方然假装没有看到,反正不是自己亲生的,学坏了不关自己的事。
“探索太深的话,很有可能会直接遭遇超过应对能力的异兽。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事实在要不得。”
海上莲生任务时候遇到的那庞然巨物,一条触须下来的威压就令龙母直接爆发速度瞬间远遁,完全没有要与之抗衡的想法。这样的异兽若是这回再遇到了,可就不敢保证还能全须全尾从它手下逃生了。
龙母回过头来看看方然,龙首微颔:“最后这句倒是有点意思。”
方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是自己抄来的,转过头接着道:“先贴着外围转一转,而且距离千情谷堂口太远了,怎么把找到的异兽引回去,也是一个麻烦。”
小嗷龙躯盘旋,四只龙爪做出戳、挖、挠乃至掏的动作,唯恐天下不乱地说:“这有啥麻烦的,让嗷去,保管嗷到兽随,别说去个千情谷堂口了,天涯海角都能去得。”
按照他爪子的最后一个动作,倒是的确有这种可能。
只不过更有可能的是那异兽直接发狂,在被引到千情谷堂口之前,就先把方然和龙母真武舟给撕了。
说话间,又往灵海深入了不下万里,龙母轻声提醒道:“有东西。”
能让龙母这么提醒的,就只能是方然所希望遇到的那种实力足够强横的异兽了。
不需要方然指挥,天舟顺势划过一个弧线,一头扎入了一侧正腾起一道万丈巨浪的惊涛当中。
如此巨浪,也完全没办法撼动天舟。龙母真武舟稳定地在其间穿行无阻,妙到巅毫地借着外界灵力浪涛拍击之力,不断提升着速度,一直到那些虹色的灵力都被拉成了一条条耀眼的丝带。
然后非常突兀地,龙母真武舟停了下来,正好被夹在了两道如同逆卷而上的灵力瀑布当中。
就好像身处一道窄窄的裂谷之下一般。
“就在前面?”方然试着感知了一下,什么都感觉不到。
不愧是龙母,这么一尊上古的大强者,哪怕只余一缕残魂,在灵海当中也依旧是如同主宰一般的存在,远非现在的方然所能企及。
龙母也不答话,只是贴着一侧的灵力瀑布向前移动,速度则远没有刚才那样迅捷。
不过数息,方然发现,周围逆卷的瀑布之上,色泽就已经由最初七彩斑斓如霓虹掩映,变成了单调的带着一丝铁灰色的沉滞的蓝。
这是水属道韵之中混杂了一丝雷属道韵,其中又以水为主导,方然一瞬间觉得有点眼熟。
龙母用更加轻的声音说道:“应当是一头夔兽。”
“夔?”方然回忆了一下,这是一种牛首单足的异种,出入伴随风雨,吼声如雷。
而且他也知道这种眼熟是哪里来的了——这艘真武舟的核心就是一颗夔心所炼制成的熔炉。
“大概是什么实力?”方然询问道。
龙母稍微沉默了一会,以龙族独特的感知力扩散出去,在不惊扰到那头夔牛的前提下做了探查,然后说道:“对应人族的境界,应该只有承意巅峰左右。这不是一头血统纯正的夔兽,但是血脉也足够令它拥有夔兽才会具备的威能。”
换句话说,那是够强,强到足够去给千情谷堂口造成可观的麻烦。
要知道类似这种异种异兽,境界是一回事,实际能够造成的破坏力是另外一回事。生于灵海当中的异兽大都有其独特的神通或是本能,真正打起来,光那一身粗皮厚肉就足够同境的修道者头疼。
“就它?”龙母纤细优雅的龙首看向方然,挑了挑眉。
方然点头:“就它。”
然后看向小嗷。
小嗷爪子上挂着一串肉,正大口啃着,冷不防被方然这么一盯,一口肉没嚼就吞了,喉咙鼓起来一大坨,然后好半天才咽了下去。
“啥?”
“你刚才说的,让你出马,嗷到兽随。这回也不用天涯海角,拉稳了仇恨一路引到千情谷堂口就可以。”
小嗷眼睛吧嗒吧嗒眨了几下,一脸的无辜,而且看起来无比的懵懂,一副没听明白方然说什么的样子。
龙母冷冰冰看了一眼装傻充愣的小嗷,凝出来一只巨大的龙爪,一把捏住小嗷的龙躯,打开舟腹舱门,往外面一丢……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熟练得让方然心疼。
“我龙族男儿,言出必行。去!”
百般不情愿地,小嗷扭动着龙躯,逆着灵力裂隙溯行而上。龙母真武舟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以防备万一。
行不太远,就看到一片灵雾背后,一个高大足有千丈的巨大身影,正盘踞在虚空之上沉睡。
铁灰色的身躯表面如金如石,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山峰耸立。身躯的一头是一个巨大的头颅,看上去和牛首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覆盖了厚重的鳞甲,就连牛角上都密布着鳞甲的纹路。足有百丈余长的牛角极其夸张地向两侧突出,再骤然弯折向上,透出一股子惊心动魄的力量感。
身躯的另一头,就真的只是一只如山峰般粗壮的兽足,肌肉虬结,鳞甲同样一路蔓延而下。
可以想来,被这么一只蹄子蹬那么一下,怕是一片大地都要被彻底轰碎。
和夔牛如此巨大的身躯相比,小嗷简直就像是粘上去的一根白毛一样,纤细不值一提。
但是,这不妨碍小嗷一颗熊熊燃烧的作死之心。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夔牛身躯上的某处,一爪子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