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财帛动人心
本来,今夜是有家宴的,但是此刻,整个孙家内外的防务,蓦然变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孙家家主孙如松,动用了几乎全部的护卫,将大宅守备得滴水不漏。
这种情况倒也不算稀罕,按照天禄的习惯,只有在接待极其重要的贵客的时候,才会动用这种程度的护卫力量,为的便是给对方营造出来一个绝对安全的氛围。
许多生意是见不得光的,和客户约在府内商谈交易,没重兵护卫,谁知道会不会半路杀出来个不速之客?
所以这种布置,也没有谁会觉得太过突兀。
孙家前一阵子还得到了一颗极品通窍丹,这种等级的丹药,甚至配得上更加严密的守备。
不过在北书房里,却只见孙如松连带着自己的独子孙潭,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一身长衫被汗浸湿了又干,留下一道道白色汗迹。
他们跪拜的,赫然便是白天刚刚逃窜到天禄浮陆的计云和情千隐。
计云的面目隐藏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影当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情千隐则是倚坐在大椅当中,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眼中却有一抹极淡的寒意,隐而不发。
他看着跪伏着的孙家父子,用听起来最为柔和的声音说:“刚才吩咐的,听明白了吗?”
孙如松将身子伏的更低,连声答应道:“明白了,明白了!外表上不要显出来异常,一应生意照常做。去寻几个干净的女子,有修为的为先。然后就是收集尽可能多的灵石,中品为佳,上品最好。若是有固元丹一类的丹药……多多益善!”
说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孙如松就又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这几件事,除了表面上一切如常以外,别的……没一桩是容易的。
找几个女子?喜坊多的是。但是还得有修为在身,这样的女子,在天禄之内,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之后?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就给绑来,供眼前这两个可怕人物消遣?
灵石……下品灵石,孙家不少,但是眼前这两个人,看不上。
中品灵石,孙家全部的存货,此刻就堆在计云的脚下,供他吐纳。
至于上品灵石,整个天禄能不能凑出来半箱子?
最后一个固元丹,倒是每年都会在寿坊流通那么一些。好的年份里,品质不论,全坊走的量,能有近五十颗。
但今年不是好年份。
下等品质和中等品质的固元丹,估摸着全坊里,走量走了能有三十颗。
上等品质的,一颗没有!
要多多益善,这让孙家上哪多多益善去?
但是,孙如松根本不敢对这样的要求,说半个不字。
面前二人所散发出来的威压,是实打实的陆地神仙的威压!
四步,道初!
这几乎是天禄浮陆上,众人所见过的顶格的境界。
就孙如松所知,也就每年来浮陆收一次例钱的那几位,有着道初境界的修为,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而常驻天禄浮陆里面的各家族,是没有道初这个层次的强者的。他们的底蕴,他们所能接触到的武技法门,他们所能够真正占有的修炼资源,太过有限。
一个浮陆而已,能有什么产出?
没有物产,就没有积淀。
没有积淀,就产生不了足够强大的修道者!
所以眼前的计云和情千隐,只是稍微流露出来了一丝道初强者的气息,甚至连血莲道韵都没有展现出来,就让孙如松父子,放弃了任何抵抗的念头。
听了孙如松毕恭毕敬的回答,情千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记住了,千万别想着玩什么小花样。我知道你们心里面,还在想着天禄的巡守。但是相信我,若是拿不出我吩咐的东西,在巡守到来之前,先被抹杀的,只会是你孙家。”
孙如松磕头如同捣蒜:“不敢不敢!我哪敢去想对二位仙长无礼的事情!能为仙长办事,那是我孙家祖上积德,修来的福分,尽心尽力都还怕不够,哪里敢动歪心思?”
情千隐做出大度的样子,一挥袖子,说:“不必惊惶。我相信你孙家能做到寿坊头一号家族,该有的脑子是有的。”
“有的,有的!”
“你也大可以放心,我师兄弟二人,不会白拿你们的东西。待到我要的东西都备齐了,自然会赐下上乘道典《血神典》。循此道典修行,足以一路直入道初。甚至再往上一步,承意境界的那片天地,你的造化到了,也不是不能想的事情。”
“血……神……典?一路……直入道初?承……承意?”
这下子不只是孙如松,就连一直跪伏着不敢说话的孙潭,声音都在颤抖。
血神典!
名字,是凶戾了一点。但是,那可是能直入道初的道典!
不是武技,是道典!
天禄浮陆这么多年以来,什么时候有过天上掉道典的美事?不……根本就没有见过道典这种层次的东西!
武技秘籍,一年一年下来,早已经拍卖了不知道多少了,但是道典,前所未见。
现在,这么一部可以一路修行到道初境界的东西,就摆在了自己面前。而道初一步,仙凡相隔。
这是足以超凡入圣的大机缘,这是上天给予孙家的福泽!
虽然现在孙如松自己才是武极中境,他儿子孙潭也刚破入武师上境,但是只要有这么个盼头,就比没有要强千倍,万倍。
当即,父子俩跪伏在计云和情千隐二人身前的姿态,愈发的恭谨,愈发的驯顺。
“孙家,甘愿为二位仙长,效犬马之劳!”
“不错,不错。”情千隐连连点头。
他屈指一弹,两滴血气就自他之间飞出,落在了孙家父子二人的脑顶百会穴上。
一阵青烟升腾,孙家父子二人骤然觉得自己体内的气血,奔行的速度何止快了一倍?
随即而来的,是仿佛从头顶汹涌灌下的澎湃的生命力,这异常旺盛的生命力使得他二人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现在全身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甚至孙如松额发上面生出来的那斑驳的苍白,都转瞬之间变回了漆黑的色泽。
至于他脸上浅浅的皱纹,也是瞬息之间就平复不见。父子二人乍一眼看去,从表面上几乎要让人觉得是年轻的兄弟二人。
“谢仙长赐福!”孙如松重重磕头,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孙潭有样学样,也是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把地上铺着的青砖都砸出来一道细密的裂痕:“谢仙长赐福!”
“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仙家手段。你二人识大体,所以我就先馈赠与你。有了这道馈赠,你二人接下来的行事当会方便许多。”情千隐显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千万,别让我失望。记住,我怎么给你们的,自然就能用同样的手段再拿回来。”
“不敢不敢,绝不让仙长失望!”
“不错,下去吧。”
孙家父子二人,毕恭毕敬地退下去了。书房之内,唯余下计云和情千隐二人,在摇曳的烛火之下,二人身上的阴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看上去就仿佛某种邪祟正要破壳而出。
烛火一阵晃动,显出刚才一直隐于昏暗之中的计云的脸。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
但是苍白之下,又泛起来着不正常的赤红。
赤红之色如同烟气一般氤氲翻腾,这正是他道心受损,难以压制住自身道韵和气血所显出来的景象。
他脚下堆积着的,便是孙家几乎全部的中品灵石。从这些灵石当中汲取了灵力作为补充,计云才能够维持住自己现在的状况。
“唉……可惜了。若是孙家的这颗极品丹药,是固元丹,怕是只需要一颗,我就可以彻底回复万全,连道心都可以暂时平复。”
情千隐摇头道:“哪有那么好的事?极品丹药出产一颗,就已经极其不易,哪有正好就是你需要的那颗的道理?天禄浮陆……以前都看不入眼的小地方,现在没想到,竟然要在这里耽搁这么长时间,寻找资源恢复实力。”
计云深吸一口气,脚下灵石里面,一大片都在逐渐褪去光华,变成了最为普通的石块。
他说:“不过好在这里的人,都够蠢。给一丁点肉,不,就给闻个肉香,就能把身家性命拿出来。若是没有孙家,恐怕我也不能这么快镇压住伤势。”
情千隐低沉一笑:“是啊,蠢,也足够无知。燃血秘法,烧的是他们自己的气血,透支的是他们自己的潜能,却还千恩万谢,以为是神仙手段,让他们平地升仙。”
“呵呵,血神典倒是的确可以给他们,但是没有那么多生灵血气,没有那么多纯阴之气,怎么可能练的成?我很是好奇,等到他们意识到这一点,那种绝望和无力感笼罩而下的时候,该是如何的美妙!”
情千隐不再说话。
自己这个师弟的性情,已经越来越有了师尊的那种阴戾。也难怪师尊花了大代价,费了大心血,也要把计云塞到渊默贸城镇守的位置里去。
这样危险的一个人,真的占据了足够高的位置,对于千情谷能够起到的作用,绝对难以估量。
但是……
“方然……”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情千隐一把捏碎了桌子的一角。
计云伸手拍了拍情千隐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我们不是彻底甩脱他了吗!在天禄做好补给,等你我都恢复了,接下来就一路回去堂口,把方然的真正实力,和他身具圣息的事,全部传讯给师尊!到那时候,师尊亲自出手,他方然再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老老实实被灭杀肉身!然后再以搜魂之法,找出来他所有的秘密!”
“说的在理。当务之急,恢复要紧!纯阴之力,上品灵石,还有,若是有上等品质的固元丹最好,只要能弄到,就让孙家不惜任何代价!”
……
曹家。
宴请的宾客早就已经告辞了,顺带着谈成了一桩不小的买卖。虽然不够补齐被孙家倾吞掉的那三成,但能补回来一点是一点。最起码先让今年的账面上,不要显得那么难看。
但现在,一门父子三人,连带着不喜欢应酬、刚刚从演武场里面结束了修炼回来的幺女,一共四人,脑袋里面根本没有余暇去想关于刚才那买卖的哪怕半个字。
曹明义的脸色最为正常。说是正常,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曹家当代家主曹清堰,素有千杯不倒的美誉,大婚那年一个人喝翻了三十个知客。但他此刻,身形摇摆,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还是他边上的曹明仁伸手扶了一把,才重新站稳脚步。
哪怕身形不稳,曹清堰也没敢去碰桌子。
桌子上面摆着十个白玉瓶和一个木匣子,价值……比现在整个曹家上下全部的家底加起来都要再值钱个好几倍。
滚到桌子底下,万一碰到个桌子腿,砸了白玉瓶,那就相当于砸了好几个曹家。
谁敢?
稳住身形,三人一起看向了一直默然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幺女曹明婉。
十六岁的曹明婉,一门心思在修炼上,凭着家里面过手过的一部《五蕴剑诀》抄本,年纪轻轻修到武极初境,放眼寿坊同辈之人中,也绝对算得上可圈可点。
她很清楚自己父亲和两位兄长这一眼的意义——极品通窍丹,开拓经脉,并且可以重复服用,效力不减。
这十颗丹药,若是真的昧了下来,那么她几乎一定可以步入武极巅峰,大圆满可期。
只要有一星半点的机缘,从五蕴剑诀里面悟出来一丝道韵,那么,立时就能破入道初。
这……是千载难逢的大机缘。
是以,虽然曹明义早已经抛开了不该有的念头,但是出于对自己这天资聪颖的妹妹的关切,他还是强忍着不安,把家里人召集到了一起,商议对策。
自己妹妹的修行路已经极其不易,他实在是难以就这么让这个机会,白白错失。
只要有一星半点的希望,他就不能放弃!
然而,曹明婉缓缓摇了摇头。
“答应人家的,就得做到。昧良心这种事,我和我的剑,都做不到。”
曹清堰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有些艰难地说:“不是咱们的……咱们,还是不能贪的……”
在曹明义的屋内,随手把玩剑胎的方然,倏忽间流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