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云泥之别
确认了迟怀归会以剑胎结算这一次的报酬之后,方然和他进一步商定了交接的地点,就在沿着计云逃遁的那条路线的方向上。
龙母真武舟速度极快,先一步到达,而迟怀归对于此次的交易也明显非常的重视,驾一艘轻巧灵动的梭舟,在方然之后到达。
云层之上,迟怀归带着一种肉疼的表情,将剑胎交给了方然。
下定了决心是一回事,舍弃这么个价值无算的宝贝,那是另外一回事。
迟怀归自己用不到剑胎,就连他背后的苍疏迟家,也是没人修剑道。
以兽魂为道韵的这一门修炼道典,走的都是近身短打的路子,武器什么的,实在是用不上。
不过剑胎之内玄奥非常,非得是修炼到极高境界的剑修佩剑,方才能够凝聚而来,纵贯十八连星域,都是数量罕见。
以一个剑胎,足够换来一尊强大剑修的友谊,若是拿出去卖了,也是能够拍出来一个天价的。
那价钱,足够让一些底蕴不怎么充实的小宗门,直接倾家荡产。
看出来迟怀归的心疼之色,方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都是你自己做的孽,早防备着千情谷,不就没这么多破事了吗?”
迟怀归还能说什么?
只能是欲哭无泪地点点头。
反正只要方然保持现在的成长速度,那就相当于先投资了一尊未来的大强者吧。
“诛灭计云和那逃遁的护花使的事,就拜托方主事了。”迟怀归不愧是执掌一星之人,很快就平复了心境,向方然拜托,“也不知道他们会逃往哪里,灵海广阔,他二人不死,我寝食难安!”
方然笑了笑,说:“还能去哪?丧家犬逃出了旧家,当然是要奔向新主人的。”
“你是说……他们会去寻找最近的千情谷堂口?”
“不然呢?随便找一个浮陆了此残生?”
方然开了句玩笑,迟怀归艰难地扯出来一个苦笑,那表情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他说:“千情谷的堂口之内,势必强者云集。若是纵虎归山,让他回到堂口,那么再想杀他,难如登天!”
别说是方然了,一个千情谷的堂口,就算是让迟怀归自己去杀,他也没那个实力,更没有那个胆量!
一个宗门的堂口,其中防护性的阵法,甚至还要压过贸城的城防大阵,根本没有可能破阵而入。
要知道,山门大阵和城防大阵本质的差别,就在于山门大阵能够借用的地脉更加繁多,阵法的品级,也更加精深。
这种看似简单的数量堆积,带来的是防御力成十倍乃至百倍的提升!
正面冲阵,根本不切实际。
既然计云等人是向灵海当中逃窜,那可想而知,千情谷的这堂口的山门,也定然是坐落在某一片浮陆之上。
要想攻破一座有阵法笼罩的浮陆,要么,就是一尊强悍到不讲道理的大能亲自出手,要么,就是驱使一座体量相当的浮陆,与之对阵,并且还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即便是后者,没有一整个宗门的后备力量做补充,也完全没有可能达成目的。
就算是有了什么手段能够绕过护山大阵,进入到山门内部,接下来面对的,将会是不计其数的强大修道者,以及同样连绵不断的大阵杀伐。
别说是要在里面杀一个人了,恐怕在找到要杀的人之前,闯入者就会被无穷无尽的攻杀,直接碾压成齑粉!
在山门之内,只要山门阵基不旁落,在掌阵之人的控制之下,其中的一草一木,甚至一缕空气,都会化作最锋锐的杀人武器。
天地,皆敌!
若是让迟怀归自己,拥有六步境界的修为,还得是少说六步中境乃至上境的修为,他可能还敢去尝试一下。
但五步承意的境界,面对着千情谷堂口的山门,简直就像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更不用说,方然他,还只是四步的道初。
实力和底蕴的差距,太悬殊了!
一旦计云逃遁到千情谷堂口,那就再也没办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这对于迟怀归而言,是最坏的结果之一。
所以他当下便是心中一紧,对方然正色道:“拜托方主事,务必赶在那叛徒抵达堂口之前,将其斩首正法!”
语气一顿,他接着道:“我知道荒辰商会正打算在万通贸城开设分会。万通贸城,几乎算得上是渊默规模最大的贸城。这样,我会专门划拨一名镇守与贵会之人对接,地皮、商铺、外围的人手等等,一应用度消耗,我一力承担!”
方然心里面一喜——迟怀归这么大方,这可是替他把大把的真金白银给省下来了。这个好,这个好!
他痛快点头:“我尽量在计云回堂口之前处理完事儿。”
“尽量……”迟怀归脸上抽了一下,感觉上,方然似乎……并不那么有底气的样子。但他最终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敢再拖延时间,告辞走人。
坐镇渊默,不能远离。在不惊扰到家族中的力量的前提下,他现在能够仰仗的,便只有方然一人。
立在梭舟舟首,迟怀归的视线没有目标地落在前方,一时间产生出来一种极其淡薄的无力感。
他这个渊默之主,这些年做下来,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眼见着迟怀归的梭舟消失在天际,龙母淡笑传音道:“你的计划,和迟怀归的想法,怕是不太一样吧?”
方然一笑,也不说是与不是,回到舟腹当中。
“走吧,慢慢追,不着急。”
巨大的龙首虚影隐去,龙母真武舟调整了方向,向着她留下来的那道追踪印记,轰然破云而去。
只一瞬间,就已经远远将渊默之野的大地甩在了身后,而外面的无尽灵海,迅速欺近!
这样的场景一开始见到,无疑是非常惊心动魄的一种绝景。但是见得多了,也就失去了最开始的新鲜感。
龙母控制着速度,和计云的天舟保持着极长的一段距离,保证不会被发现。
而方然则是盘坐起来,手里握着迟怀归送来的那一块剑胎,翻来覆去研究着。
剑胎大约一尺长,两寸宽,若不是有“剑胎”这么个名字,方然完全想不到这东西是以一把剑为原型,蜕变而来。
表面上看起来灰扑扑的,没有什么光泽,就像是一柄教书先生用的戒尺,并且还得是很长时间没有用过,被风化侵蚀得千疮百孔的那种。
不对……更像是一个烧火棍子,其貌相当的不扬。
入手的手感冰凉生硬,并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
重量倒是够沉,这么不大不小的一块,怕不是得有个百十来斤的样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拿来砸人肯定非常的趁手。
总而言之,粗一看去,这所谓的剑胎,完全看不出来什么玄奥的地方,扔在市集里面,也绝对是那种用来垫桌子角脚的材料。
充其量能被黑心的商人装在货物底层,用来压秤,欺骗懵懂无知的消费者。
方然暗骂了一句这样的黑商,强行把上辈子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扫出脑袋,然后试着凝聚出来一缕灵力,尝试渡入其中。
“……没有任何反应?不对,根本就没有能够渡进去?”
那一缕灵力在靠近了剑胎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贴着剑胎边缘逸散开来,连一丝一毫都没有能够落在其中。
“气运之力呢?嗯……也不行……”
玄紫色一闪而殁,重新被方然引回体内,这剑胎,还是灰扑扑地躺在方然手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魔气?也不行……”
小嗷在一旁探出来脑袋,眼珠子骨碌转着,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方然:“娘亲,都剑胎了,你为啥不试试剑意呢……”
方然一愣。
蠢了……
他虚心地接受了小嗷的建议,同时羞愤难当地建议龙母把小嗷挂在真武舟的桅杆之上,借灵海灵力淬炼龙躯。
龙母欣然采纳了方然的建议。
于是下一刻,小嗷就开始鬼哭狼嚎着,开始接受无尽灵海的冲刷。
抛开杂念,方然从太初镇辰剑意当中,分化出来极其精纯的一缕,试着向剑胎里面渡了过去。
这回,剑意非常顺畅地就融入了剑胎当中。
而且方然发现,随着这一道剑意的融入,那剑胎灰扑扑的表面上,似乎变得稍微多了一些光泽,形态上,似乎也变得更加狭长。
重量,也更加沉了几分。
随着方然不断向其中渡入剑意,这剑胎表面上变得越来越光滑,形状也越来越拉长,变得越来越像一柄剑。重量也是水涨船高,从最开始的百十来斤,直接暴增到足有千斤,甚至还在进一步的提升。
以现在的形态来估计,若是到了完全展露出来剑形的时候,那这剑胎的重量,将直接到达万斤之重。
这种重量的剑……也就只有力量沉重如同方然这样的道初才能驭使,换一个别的道初来,怕是光举起来,就已经要耗尽全部的力量了。
心念一动,一整道最为纯粹的太初镇辰剑意,直接轰入了剑胎当中。
立时,便有一种几乎要将方然自己都切裂的锋锐,透剑胎而出。
一道几乎看不到颜色的剑芒,顺着剑胎轰然释出!
剑胎所指向的那方向上,灵力瞬间就被切开!
龙母真武舟之内,一阵动荡。
在灵力被切开的轨迹之上,贴着舟内侧墙壁地板,浮出来薄薄一层玄金色的光华,将这剑意牢牢托举住。
然后,光华不堪重负,骤然破碎。
龙母巨大的龙首虚影黑着脸浮现了出来,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方然从她的双目当中看得出来,她被刚才那一下吓得不轻。
差一点,方然就要直接自己把自己辛辛苦苦改造的天舟给劈开两半!
龙母好不容易温养融合的不错的新身躯,也差点就要被方然给毁于一旦!
以剑胎所承载的太初镇辰剑意,竟然强横到了这种地步!
实在是匪夷所思!
数息之后……
小嗷停止了鬼哭狼嚎,看着身边的方然,开心地傻乐呵道:“呀,娘亲,你也被赶出来了!”
能不被赶出来吗……
龙母好歹也是活了几万年的老人家了,再多来这么几剑,心脏哪里受得了?
所以不如来真武舟外侧试剑。
他……是主动的……就算是吧……
这里还在天舟防护大阵的笼罩之下,同时也可以直接向着灵海当中挥剑,完全不用担心有破坏天舟的危险。
再次渡入足量的剑意,眼前那灰扑扑的剑胎,再度舒展剑身,形成了三尺三寸长,三寸三分宽,三分三厘厚的一把长剑。
整把剑形制极简,显出来一种类似于青铜材质的色泽。
剑柄饰层层叠叠的云纹,其下隐没着无数细小符篆,齐整排列,被云纹所遮蔽。
剑锷则是从剑柄延伸出来了两片厚重云霞纹样,云霞之下隐约有兽首潜藏,威势暗涌。
剑身每侧四面,共计八面,全部都有不知名的复杂纹样覆盖其上,带着一股特别的意蕴。
看起来,这剑胎,是有些年头了。
况且按照迟怀归说的,这是从渊默之野当中寻到的剑胎。考虑到渊默之野本身就是人魔一战的古战场,可能这把剑的历史甚至要追溯到数万年前,有着相当的年份。
“不过……按照袁罡说的,剑胎侍奉过的原主,都是强大无比的剑修。若是别人试图驾驭,多半会激起剑胎的反震甚至反噬……”
方然把手中的剑凑近了看看,随意挥舞几记。
锋锐已极,但是却没有预料当中的反震。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剑胎里面的印记,也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么一来,也不知道剑名是什么,更没法知道昔年的剑主人是谁了。”
屈指弹剑,剑身轻吟。
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剑舞无光,但是方然能够感觉得到,剑行的轨迹之上,那些灵力,尽数被切碎。
锋利的程度,远超方然的想象!
好剑!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
剑胎的剑形,是需要以剑意维持的。
当方然收回剑意,剑胎……立刻就变回了原来的灰扑扑的一根烧火棍的模样。
这也就意味着,大部分时候,方然都得挂着这么个烧火棍到处跑。
这和腰挎青鸾剑时候的形象……简直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