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近乡
因为环境和温度的关系，山上的树叶都是一水的苍翠。放眼望去，十里铺青，非常的赏心悦目。
荒野上狂暴的灵力掀起猛烈的灵暴，激起强风，在断离阵的阻挡下，能够吹入荒辰谷的，就只剩下了堪堪拂乱头发的强度。
这样的风吹拂在满峰苍翠上，树叶飒飒作响，枝桠摇曳，看上去如同一片片海浪一般起伏。
无论是旧时渊默之野，还是龙殁之地的地下，这都是绝难一见的景象。
方然和羽前辈走在这样的树林之间，望向四面八方，就可以看到被枝叶所掩映的一座座低矮木舍。
这都是各个部族之人亲手搭建起来的。
从没有过用树木搭建房子经验的他们，一开始尝试的时候，很是走了些弯路。后来在商会成员的帮助下，方才学到了正确的方式，然后就这么搭起来了他们自己的住处，一间又一间，遍布在每一片树影当中。
这些上古遗民是阖部族迁移而来，有着比荒辰商会旧成员们更加完整的部族结构。
所以这个时候，还能看的到有孩童成群结队在林间追逐打闹，还能看到一些屋舍之间有人出入忙碌。
一些屋舍之间有炊烟升起，想来是想尝试用不同的方式来备一顿餐饭。
在看到方然的时候，他们笑容满面地道一声：“见过主事。”
之前那“上仙”的称呼也早就被方然换掉了。
然后看到在方然身侧站着的羽前辈，也热情地打个招呼。
有几个小孩子跑过来，一个追着一个，围着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转几圈，然后不小心在他纯黑翎羽大氅上面留下来一个脏手印。
大人当即呵斥道：“咳！瞎胡闹什么？”
然后转向羽前辈，带着歉意说：“对不住，小孩子不听话，欠打。实在对不住……”
更远处的树影之间，隐约有白色巨影闪动，影子上面……似乎还骑着一大群小孩子，嬉闹声镇天响。
更响的是家里大人的叫骂声：“吃饭的时辰不吃饭，跟着白板到处瞎胡闹！那是咱们的龙神大人，你就骑着跑！不怕到时候讨媳妇的日子下大雨？！回来看你姆妈收拾你不！”
小孩子们大呼小叫：“白板哥，风紧，扯呼！”
白影翻腾，瞬间就消失在林子深处。
方然脸上差点就没挂住。
他回头看向羽前辈，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不知何时，那种颓丧和不安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常柔和的表情，似乎还带着极其细微的笑意。
“我破关转醒之后，发现自己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有一个场景一直没忘。”
羽前辈淡笑着看向自己大氅上的脏手印，轻轻地拂过，却没有带下来一丝灰尘。
“那个场景里，还年幼的我和族人们一起，这样切割猎物，劈开柴火，帮着大人打下手烧饭做汤。后来突然有一天，域外邪魔降临，族人们有的战死，有的被域外邪魔所杀死，活下来的没几个，集结起来，去投奔更大的部族。
“在更大的部族里，也是不断这样的战，不断这样的牺牲。族人们不断死伤，我认识的人也就跟着不断地换。
“我会射箭，所以每次他们都护着我，因为只有我才能伤到距离最远的高位阶魔头。但护着我的他们，却不断地陨落。
“我的箭射的越来越准，能伤到甚至杀死的魔头也越来越强。更多的人聚集在我身边，同我一同对抗着域外邪魔。偶尔能守住一个地方，就多停留一段时间，更多的时候守不住，于是就从一片焦土，转移到另一片焦土。
“再后来，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能够守住的地方越来越广阔，能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但是域外邪魔却从来都如附骨之蛆，从未远去。能想得起来的记忆里面，再没有眼前这种大家都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当年……”
羽前辈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一种怀念的目光看着那些嬉笑怒骂的人群，看着略显出来凌乱但是又充满了烟火气的屋舍。
方然轻声说：“荒辰会保护他们的，我……会保护他们的。”
羽前辈笑着摇摇头：“不，他们是在征战中生存下来的部族，不会拒绝战斗。域外邪魔还没有彻底被驱逐，那么每一个人族，都不可能回避战斗。”
方然对羽前辈的这句话表示赞同。
说实话，他也能够感觉得出来，上古遗民们的血管里面，流淌的依旧是为战斗而生的血液。
哪怕是在荒辰谷，已经脱离了地下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他们依旧延续着传统，到达了年纪的孩童，立刻就开始了严格的训练。
而且因为灵力更加充足的缘故，这一段时间，孩童们身上展现出来的潜力，也都远超当年在地底下的时候。
就在此刻，山脚下的大片新开辟出来的演武场里，就有着一组组年纪各不相同的少年人，正在互相角力，或者熟悉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攻杀之法。
随着他们一举一动，灵力一缕一缕落在他们身上，持续不断地强化着他们的体魄，淬炼着他们的筋骨。而资质更好一些的，更是有灵力缓缓沉淀在他们的经脉当中，成为他们未来破境之时的底蕴。
羽前辈欣慰地看着这些场景，说道：“气势上倒是和昔年所差无几。”
他想了想，从大氅上面拂落一根漆黑翎羽，抵在眉心。周围的灵力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扭曲，而那片翎羽外侧，就隐约有微光闪动。
“近刀远矛，这是当年部族里面打基础的刀法和矛法，算是我勉强还能回忆起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都是很基础的东西，不过胜在足够扎实。”
将翎羽递给方然，方然慎之又慎地接过来，按照羽前辈的示意，将其抵在眉心。
立时，就有三篇武技出现在了神魂之中，如同羽前辈所讲，一者为讲刀，一者讲矛。
多出来的一篇，则是淬体的总纲。不但有如何淬炼肉身的法门，也同时有一些能够辅助淬炼和恢复的草药方子。
这三篇武技都很粗粝，但是非常的实用，毫无一星半点的花哨。能看出来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可以让习练者以最迅速也最扎实的方式，提升自己肉身的强度和攻杀的技巧。
而且方然还能看出来，这三篇武技所讲的，固然是极其基础性的东西，但是其中的很多内容有着提纲挈领一般的重要性，可以被延伸出来无限的可能。
用这三篇武技打下基础，之后便可以承接各种不同的对应法门乃至道典。若是以天机轮盘解析并且推演，化入道韵，那么就更是可以直接演化出来下一步的修行法门。
以此为根基，方然甚至可以将荒辰已经有的那几部道典武技做一次分解和融合，构造出来最适合商会的一整套传承。
甚至以其中那篇淬体武技为基础，方然还能更进一步提升不坏金身的强度！
练法和打法尽数补足，这……几乎可以称得上开宗立派的基石！
羽前辈的这三篇馈赠，价值难以估量！
方然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对羽前辈抱拳行礼道：“多谢前辈授道！”
羽前辈摆了摆手：“一些很浅显的东西而已，不必在意。”
浅显……方然心里面尴尬地一笑。
果然是上古时候活下来的大强者，随手拿出来的武技，虽然粗糙，但是立意极高，甚至令得玄门之内的许多收藏都相形见绌。
不过，这也从另一个方面显示出来，数万年前的人魔之战时，域外邪魔是何等的可怕。
拥有这这种层次的武技，人族依旧战的无比艰难。可想而知，能够将人族逼到这种程度的那些魔头，强悍的程度到了什么样的一种程度。
……
前丘贸城。
镇守府。
“计大人，玄门最近新的杀伐任务就是这些，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不叨扰了。”
“有劳黄老板。黄老板慢走。”
“哈哈哈，告辞！”
“告辞。计某还有公务处理，便不远送了。”
“留步，留步。”
一个显出些富态的身影，自镇守府书房之内走出，便有下人前来引路，带着他离开了府院。
书房之内，唯余下一名脸堂方正，威武不凡的男子。
他目送着那位黄老板离去，直到城防大阵传回来信息，黄老板已经走出了镇守府大门，他才开口道：“从这些杀伐任务里面，看出来什么了吗？”
书房里面除了他以外，本身并没有第二个人。随着他的问话，却有一个声音凭空响起：“方然斩武望齐永言的那一日为分界，玄门新录杀字列任务共七百九十三，目标在渊默的十七。这十七条任务里，三个目标是护花使。其中两人身份直接被点明，最后一人……计云师弟，那所谓的被人寻仇的贸城巡城镇守，恐怕便是你了。”
千情谷护花使，也同时是前丘贸城巡城镇守，计云！
虽然被叫一声师弟，辈分上看起来，那个没有现身的说话人比这位镇守计云还要高出来一头，但是计云却像是完全无视了二者的辈分差别。
他冷笑道：“只凭着区区几个字的描述，你就能确定下来是我？迟怀归调走的卷宗只是我预先准备好的，他又怎么可能从里面看出来什么马脚？”
对计云的语气丝毫不为所动，那声音依旧是平静无波地传出：“你是谷主花了大代价培养出来的，是我们打入渊默里面最有价值的一颗钉子。所以虽然只是疑似，但这在我们看来，也需要报以足够的谨慎。你，不能重蹈齐永言的覆辙。”
“齐永言不过是一颗棋子，而且是一颗自己把自己走废了的棋子。你拿我和这个废子比？”
那声音淡然道：“这倒不至于。只不过事关重大，武望分舵失守，谷主大事被天心禅子和方然打断，虽然……接下来对方若有报复，则不可不防。”
“哈！”计云极其无礼地一声大笑，“报复？谁来报复？迟怀归？天心禅子？还是那个狗屁罪民方然？”
那声音道：“都有可能。最有可能的，应当属方然。”
“呵呵，不过是一介罪民，狗屎运不错，抱上了锦云贸城镇守刘坛和天心禅子的大腿，侥幸掺和到了坏谷主大事的摊子里面。这种人，也配让我来防备？”
“……方然出手破坏了不少谷主的事，虽然他境界不高，但是战力非凡。有传言说武望贸城那一战之后的第二天，迟怀归曾经亲自拜会过他。若是两人曾经达成了什么协定，例如借玄门之手来刺杀门中栋梁，也是有可能的。”
计云面色阴晴不定。
他身为镇守，知道的比门中其他人多一些。
渊默之主和方然的商定，只局限在极其有限的几个人之间知道。查千情谷一事，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也是做得非常的隐蔽。
但是一些风吹草动的事，毕竟瞒不过他这么一位巡城镇守。
“若是你，你打算怎么办？”计云问道。
那声音过了一会才又传出来，不疾不徐道：“护花使打入渊默高层，这件事极其重要。若非必要，尽量不要自曝身份。玄门任务说的含混，有可能是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也有可能只是在试图激你出来。你可以选择抽身离去，也可以选择不为所动，当做与此事毫不相关。”
计云冷冷道：“呵呵，我还有第三个选择。”
“……说来听听。”
“方然……坏了谷主不少事，对吧？”
“不错。”
“就当是这条任务是针对我的，既然是发布给玄门，出手的，自然是方然，对吧？”
“没错。”
“那就好办。以我为饵，诱杀方然！”
“……如何诱杀？”
计云坐直了身体，手指一下一下敲着面前大案，说：“他想来杀我？那正好。将所有的护花使召集来，在府内布千莲蚀天阵。他敢入府，以此阵法直接腐蚀掉他的皮肉！你，我，还有其余四位师兄，共六尊道初，在阵法辅助之下夹击，为谷主灭一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