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箭
灵力的雄浑程度和精纯度，决定了魔气能够被容纳多久，以及在这个持续的期间，又会造成什么样的损伤。
这相当于一直在经脉之中运转被灵力裹挟着的魔气，绝大多数心神都要用来控制灵力的形态。不然稍有不慎，魔气突破灵力，会如同大河决堤，直接冲垮经脉，后果不堪设想。
用这种法子，大概三份的灵力，才能勉强容纳一份的魔气，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魔气还会不断消耗灵力。
口诀当中也有记录如何削弱魔气造成的损伤的，但是在方然看来，这种防御，已经算得上是避无可避的最后手段了。
其余的篇幅当中，讲如何引魔气、护住心脉、保住神魂……
无比凶险！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甚至犹有过之。
但这正是方然所需要的。
他的经脉数目虽少，但是每一道经脉的宽阔程度都百倍于寻常修道者的，再加上他那雄浑到不讲道理的灵力，容纳魔气简直再合适不过。
“不对……”方然想了想，反应过来一件事，“以灵力包裹，是为了不让魔气伤到经脉……但我不在乎这个啊……”
他都开始吞噬魔气化为己用了，只要腾出来经脉让灵力驻扎其中就好，灵力什么的，不需要的。
至于之后的及时逼出体外，更是完全多此一举。
吞噬！吐纳！炼化！
本来就不长的一篇口诀，在方然这里被删减到了非常短的一小段。
加载……运转！
轰隆隆！
在山洞之内，魔气漩涡的汇聚变得更加狂暴，更加不讲道理。
这种场景，影若烟见过。
那是在方然正常吐纳灵力的时候才会有的景象。
但现在，周围充斥着阴沉冰冷的魔气，却也出现了这样的异状！
血魔前一刻还沉醉在魔气灌入血海当中的那种感觉里，这种感觉，令它觉得自己的力量在逐步增强，一种冲破当前等级的通透感正在滋生。
只要彻底通透，它就能摆脱血魔的等级，晋级成为一具初生的玄魔！
吞噬了地魔残留魔念晋级而来的玄魔，潜力根脚，都要远胜于寻常玄魔，甚至能够稳压过它曾效忠的玄姬。
一旦成就玄魔，它就可以不再局限于通过生人血肉来补充魔念，而是以更加玄奥的手段壮大己身。
那才是真正的山长水阔！
但是这种通透感，却在一瞬间消退下去。
没有魔气的补充，它的晋级，被打断了！
方然之前掠夺过去山洞内四成的灵力，积成了一团黑色冰坨。
但现在继续进一步在他周身聚集起来的，何止四成？
他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血魔和魔气通道之间，这也就使得进入山洞的魔气，绝大多数都需要先经过方然身边。
经过的那些，九成都被方然截流了下来！
并且不是沉积下来，而是完全没入了方然的体内，消失不见。
此刻的方然，就像是在魔气长河下掏出来一个无底深渊，滚滚魔气顺着这无底深渊就灌了进去，只有极其稀少的一部分逃开了牵引，落在血魔手里。
“这……不可能！”
巨大的惊讶之下，血魔甚至忘记了继续吞噬魔气。它的肉身之上还有着几道极其狰狞的伤口，却是迟迟没能愈合。
“你你你……”指着方然的手都在颤抖。
方然身具气运之力，三番四次破坏它的复苏，这它还能接受。毕竟，这是人族数万年前就一直在做的事情。
但吞噬灵力，且是以这种方式来吞噬……血魔见都没见过！
有那么一瞬间，它差点以为方然也如它一般，是某位大魔托生寄体，方才能做到这种吞噬魔气的事。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难以抹去地盘桓在血魔的魔念当中。
无论怎么想，它都不可能想到一个人族修道者，可以容纳这等数量的魔气，乃至于吐纳魔气。
那剩下的可能哪怕再匪夷所思，它都不得不考虑一下其中的合理性。
“你……尊驾……究竟是哪一尊魔主降世？”
不经意间，血魔已经用上了敬词。
方然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此刻的行为，的确是很有一具域外邪魔的模样。
浑身覆盖着阴沉的黑色魔气，正常的灵力波动被压制到了最低，气息阴森恐怖……
难为影若烟能信了自己，一直没有出手打断。也难为巫翳能够沉得住气，没有以为方然是什么魔头，趁他病要他命。
不过数个呼吸，方然所容纳的魔气，就已经超出了血魔刚才所吞噬的。
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越发阴森，越发令人绝望和不安。
虽然从他身上，还没有产生出来那种上位邪魔的威压，但血魔却不敢轻易试探。
它能够吞噬已经近乎枯竭的地魔魔念，换个方向来说，方然若真的是某一尊魔主降世，魔念觉醒，也同样可以顺势吞噬了它的。
所以哪怕只是疑惑，血魔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了，惑魂对他无效……修道者怎么可能不怕惑魂？只有我族魔主，才能视惑魂如无物！还有这魔气……这不是上古修道者的容纳，而是真正的化为己用！气运之力……这尊魔主的谋划，更要胜我一筹！不对……千情给我准备的，本就是和他同出一源的寄体，这……难怪，难怪！难怪他三番四次阻我，我这是……坏了一尊魔主的谋划？！”
越想，血魔心头就越惊！它甚至已经动了逃跑的念头！
已经取得了地魔魔念，通往玄魔等级的大门已经敞开，接下来只要安心躲在某处继续吞噬生人血肉，总有一天能够完全晋级。
没必要在这里犯险！
方然……不，以方然为寄体的某尊“魔主”，现在看起来也沉醉在这精纯无比的魔气当中，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吞噬”它，现在跑，还来得及！
这么一想，血魔的身体就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
虽然只是极小的一段距离，但也足够让影若烟他们产生出来无比惊讶的心情。
咄咄逼人的血魔，在看到方然吞噬魔气之后，竟然退了？
血魔用的是人的形态，所以它表情上的那一丝动摇和惊疑，也同时表现在了现在躯体的脸上。
“老火我没看错吧？血魔这孙子……怂了？面对着主事，它怂了？！”
火尊者想笑。
想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
他的法相骤然升腾而起，肆意散发着快意的情绪！
这个动作惊到了血魔，惊疑之下的它，再退了一步，再拉开一点距离。
紧接着，转身，焦油状的血海瞬间包裹了全身，人形的躯壳立时在融化在了血海之中！
逃！
不管怎么样，不管方然是真的魔主降世还是虚张声势，血魔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大半，久留无益。
所以，逃……
但，血魔所化成的一道血海，突然突兀地定在了半空中。
它的动作一直在继续，但是在所有人的眼前，在所有人的神魂当中，它的行动，就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定住了这么一瞬。
不，不是一瞬，甚至不是任何可以用语言描述的一段时间。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它的身躯定住的时间，可以称之为——一箭！
方然身后的魔气通道中，魔气已经变得极其稀薄，已经能够容纳一个修道者顺利通行。
若只是从外面射出一箭的话，更可以毫无阻滞地穿过通道，威势丝毫不减地击中目标。
羽前辈，出手了。
血魔艰难地回头，看到在通道的尽头，羽前辈的黑羽大氅正缓缓落下，他的双手正完成了一次拉弓射箭的动作，缓缓放下。
自他身前，一直到血魔的位置，一个截面浑圆的空洞，一路贯通而至。
血魔所化的血海，只要落在这个空洞之内的，尽数消失不见。
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笼罩了下来，血魔极其痛苦地嘶吼了一声。
这一箭，抹杀的不只是它九成的血海，更抹杀了它九成的魔念！
瞬间，它就被削弱到比第一次和方然对决之时，还要不如的程度！
而方然身前的那漆黑魔气缓缓消散，露出其下一双澄澈无比，带着淡然笑意的双目。
他算计好的！
真正的杀招，在魔气被吞噬殆尽之后，羽前辈的这一箭上！
血魔本身就是阴冷邪魔，但此刻，它却觉得有一种更加深沉的阴冷笼罩了它。
这是第几次方然阻了它的事了？
接下来还有多少次？
好在魔念不散，它就可以无限重生！
只不过……千情谷固然还存有它的一滴原血，但是为了这次吞噬地魔魔念，这一具寄体上，几乎倾注了血魔所有的魔念。
换言之，它必须先脱离刀圣洞府，才有可能继续重生。
好在，此刻只是魔念逃离，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它！
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魔气森森的方然，血海翻腾，血魔的身形，已然淡化。
然后……
嗵！
一声巨响，山洞的石壁上，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裂纹。
裂纹处，一片血海溃散着显出形态，然后极其艰难地重组在了一起。
“怎么会……”
血魔茫然地看着被自己撞出来的那片裂痕，非常想不通，为何自己会被挡了回来。
身后，方然以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看着血魔，说道：“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什么地方？
刀圣洞府。
为镇压地魔残留魔念而建。
镇压……地魔……
血魔极其艰难地转回头，血海拼凑出来破碎的躯体，面目呆滞。
它，还没有彻底消化掉地魔魔念。
洞府镇压地魔，地魔……在血魔体内。
镇压地魔，就相当于在镇压血魔。
而以血魔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突破得了刀圣的刀意。
最后一缕魔气被方然收在体内，他看着血魔，认真地说：“我曾经斩杀过一具玄魔，但那是逞了外物之利……”
血魔残破的面容上，表情变了变。
斩玄魔？你在开玩笑吗？！那是何等的存在，你怎么可能被你斩了？！
不……一尊玄魔，你是在哪里遇到的？！
但看方然此刻的神情，又是无比的认真，完全不像是在作伪。
血魔现在的心中，没由来产生出来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它觉得自己曾经肆虐人间许多年，又蛰伏了这么久，此番转醒之后，十八连星域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有些不认识了。
一个刚刚破入道初的毛头小子，竟然……大言不惭，说斩杀了一尊玄魔？！
作为玄魔玄姬的从属，作为第三血护法，它非常清楚，一尊玄魔，哪怕如它一般也是刚刚复苏，那种强横，也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族修道者可以应付得来的！
等等……方然刚才似乎说……逞外物之利？
难道说，他有什么法宝，是可以克制甚至斩杀域外邪魔的？
血魔目光一寒，看着方然缓步走来。
自方然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宏大威严的气息。
他说：“但今天，我想试试以自己的力量，彻底灭杀了你。”
魔气森森，其中却有人族气运之力的玄紫之色闪动，这种组合……无比的妖异！
坐观血魔所有的记忆，从来没见过这两种东西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冷！
魔念都要冻结的那种冷！
现在的它，几乎全部的魔念都投注在这里，若是被气运之力灭杀，就真的再也没有重生的可能了！
化作一道血光，在整个山洞之内左突右撞！
然而无论它从哪个方向试图突围，都会有无比霸道的刀意牢牢将他困在当场。
洞府刀阵！
方然对于洞府的掌控，足够困死区区一具血魔。
刀意逐渐缩小着范围，血魔可以活动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它惊惶道：“不！本尊可以降！本尊惑魂之术……可为尊驾笼络大量从属！本尊……本尊可以做任何见不得人的脏活，助尊驾所属荒辰，清扫霸主天下路上的一切障碍！气运魔气共生，尊驾可同时霸主人魔两界！”
方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听着不错。”
血魔脸上显露出来一抹窃喜——有救！
然而下一刻，方然那燃烧着一层气运之火的手，直接捏住了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的血魔的脖子。
在方然的虎口位置，小嗷的龙口大张，也一并咬住了血魔，将它牢牢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