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魔气背后
他们的神魂当中正在天人交战，最为纯粹的那种如同走火入魔般的狂乱一瞬间就笼罩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魔气……”
巫翳周身的巫鬼翻腾，她身上的妖异符篆陡然间明灭不定，如同有生命一般开始自发流转。两者辅成之下，她的目光最先变得稳定。虽然其中还有难以自持的混乱，但终究还是恢复如常。
影若烟和火尊者也早有防备，一者身后蛟龙神魂代以分担压力，一者直接以法相镇压己身，都勉强维持住了神智的清明。
方然第一时间祭出来黄粱埙，呜咽声中，三人的目光更加清明了几分。
巫翳惊魂未定地低声道：“幸好只是魔气的残余，且并没有魔念掺杂其中……不然，只是这一个照面，怕是就得走火入魔，化成傀儡。”
方然将黄粱埙丢给火尊者维持，自己上下打量着这魔气。
“没有魔念？”说着，他便以天机轮盘攫取了魔气一角。立时一股疯狂而凛冽的狂风就在神魂之内暴动，被天机轮盘镇压住。
如同巫翳所言，这魔气可以称得上纯粹至极，就和最为精纯的灵力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性质决定了它无法被修道者吐纳利用。
虽然没有魔念掺杂，但如此巨大的一幅魔气悬垂在洞窟尽头，仿佛瀑布一般，就彻底遮蔽了前方的通路。
焦黄色的魔气当中还翻腾着吞噬一切色泽的黑暗，这黑暗给方然的压力，又要更胜于焦黄色的魔气。
沉重、狂暴。
两者混杂，就连方然自己，都不敢以身犯险，直接穿透不知多厚的这层魔气而过。
若是他所料非虚，那么这魔气背后，要么就是刀圣镇压地魔的手段，要么，就干脆是地魔残骸本身。
别说是耗费心神破开魔气之后，就是现在灵力储备充沛状态下的方然，都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怖的危机。
并且方然还能感觉得到，他的刀阵和洞府的刀阵正在产生微妙的共鸣。这种共鸣当中泛起一阵不正常的不和谐感，就像是有某种东西在强行扭曲洞府刀阵，甚至在尝试侵蚀刀阵一般。
这种不和谐感全部指向了魔气背后。
不能再拖。哪怕危险，也必须继续前进！
心念一动，都天七煞诛杀阵中掺杂进来点点气运之力。向以气运之力浸染过后的诛杀阵中灌注入海量灵力，方然拼着榨干自己的灵力，也要强行破开这魔气。
然而羽前辈却拍了拍方然的肩膀，轻声道：“我来。”
方然一愣。
他的打算本来是自己破开魔气，为羽前辈造出来一个进入其中的通道。
哪怕他自己气力不济，但以羽前辈的修为境界，足够阻止李长天继续干扰洞府刀阵运转、甚至还可能顺带恢复刀圣对地魔的镇压。
破开魔气，对于灵力乃至道韵的消耗都是巨量，羽前辈刚才峡谷一箭就消耗了大量的灵力，不能在这里白白浪费。
然而不等方然再拒绝，羽前辈就接着沉声道：“我来破开魔气，镇压外围魔念。阻止李长天和地魔的事，你来。”
这下就连巫翳三人都觉得奇怪。
火尊者更是直接出言问道：“羽前辈，主事的境界，恐怕不足以镇压甚至灭杀地魔吧？”
在见识了羽前辈那惊绝一箭之后，他就很明智地把对他的称呼从“老羽”改了回来。
境界，很多情况下就是辈分。
羽前辈摇摇头：“方然无法镇压地魔，但我有一种感觉，真要一劳永逸地灭杀地魔，非他不可。”
“不能镇压……却能灭杀？”
方然深深看了羽前辈一眼，他从对方的目光当中看出来了完全的信任。
羽前辈是真的如此确信，而不是随口敷衍。
迎着方然的目光，羽前辈察觉到方然的迷惑，一字一句缓缓道：“你有我所没有的，而刀圣昔年，也不曾有。”
气运之力。
方然了然。
巫翳说过，能够重伤甚至灭杀域外天魔的几样东西里，有她的巫鬼。但最为有效的，还得是人族的气运之力。
方然沉默着点点头，退开几步，把地方让开给羽前辈。
羽前辈踏前一步，正面站在翻腾如瀑布一般的魔气之前，气势慢慢发生着改变，一如刚才在峡谷中射出那一箭的时候。
魔气……一瞬间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就像是察觉到了有极大的威胁迫近！
一缕缕魔气像是要从本体上脱离下来一般，凝聚出来一道道尖刺，锋芒毕露，蓄势待发，令人浑身发寒。
其中嘶吼的哀嚎声，同一时间升腾了起来，就像是无数人正在发出诅咒，诅咒着站在魔气之前，渺小如同蝼蚁，却又透出来不可抵挡的气势的羽前辈！
层层叠叠的黑色翎羽大氅随着魔气的动荡，也缓缓起伏，看上去就如同一身羽翼正要张开。
他的手缓缓抬起，手心之中悬空浮着的，赫然便是先前所收的扶摇箭。
只是此刻的扶摇箭，比在算先生手中的时候，威势强了何止百倍？
箭身旋转，速度极慢，却再明确不过地带动着周围的灵力都在绕箭汇聚，有若百川归流。
羽前辈左脚微微后撤，再度摆出来了一个拉弓的步法，然后手一引——
扶摇箭落入无形长弓之中，光华骤起！
威势一时令人惊惧！
魔气瞬间就如同一锅沸水一般，爆开剧烈的风压。
风压之下，方然他们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而羽前辈静立原地，寸步不退。
黑色翎羽大氅在狂风之下向后扬起，如同寒鸦展翅！
一个简简单单的字从羽前辈口中吐出——
“落。”
扶摇箭直接从他手中消失不见，即便是方然以天机轮盘视之，竟然都没有捕捉到这一箭是如何击发。
太快！
然后，一种极其别扭的感觉蓦然间从方然心中升起，似乎在羽前辈击发这一箭之前，扶摇箭，就已经射出，并且命中……不，洞穿了魔气！
一个巨大的豁口凭空出现在魔气之上，阔超十丈，其深更是不知几何。
内里黑暗笼罩，早已经超出了目力所及！
在豁口内壁之上，魔气不断继续挣扎翻腾，试图重新补全这狰狞的伤口，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阻止，呲啦呲啦发出来像是被烈火烧灼的难听声响。
“趁现在！”羽前辈拉弓动作不改，断喝一声。
毫不犹豫地，方然在前，影若烟火尊者紧随他后，巫翳压阵，四人向着魔气豁口处疾掠而去。
刚一破入这豁口，方然就感觉到了一种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的撕扯的力量，只是这力量并不是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作用在神魂之上。
身后羽前辈一声冷哼——
“止！”
立时，这撕扯之力瞬间也平息下来，唯余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令人绝望的寒冷。
确认了影若烟三人情况一切正常，方然直接对周围魔气开始了建模解析。
这是地魔散发出来的魔气，解析它们，就相当于在对地魔进行解析。
必须要尽可能收集到更多的情报，哪怕只是通过通道时所能解析到的这微不足道的一点。
更加狂乱的恶念，随着方然开始建模，如同溃堤一般涌入了他神魂当中。
即便有天机轮盘镇压神魂，方然此刻身上的气息，也变得阴沉而晦涩，令人没由来地就感觉到一阵恐惧。
“方然！”影若烟担忧地低喊一声，“你没事吧？”
“没事。”
他的声音都已经有些喑哑低沉。
巫翳迟疑着说道：“他应当没事，我闻不到他被污染的味道。”
她的目光又获得了焦点，并且此刻一直聚焦在方然身上，没有转移注意力。
过了不知道几息，又或者是几个时辰，众人周身那种不适感陡然散去。
穿过魔气！
魔气之后，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山洞，山洞内……
一道恐怖刀意，悍然斩下！
这一刀来的极其突兀，完美地卡在了方然一行人刚刚从魔气当中步出，还没有完全把握到新环境的这个关键点上。
早一些，则只会斩落在魔气之上，刀意要被魔气化去大半。
晚一些，以道初境界的反应速度，已经足够做出反应。或挡或避，有着数不清的应对方式。
唯有此刻，这一刀落下的时机，几乎到了完美的境地！
嗵！
一声巨响传来，方然连退，几乎要撞在了后面紧随而来的三人身上！
火气与蛟力齐至，一人一边撑住了方然的后背，然后——火尊者与影若烟，也在这巨力之下，难以抗衡地重重退出几步，方才站稳身形。
而方然，缓缓放下挡在身前的青鸾剑。
青鸾剑上，已经能够看的到一道极其明显的裂痕。
剑身后面，方然身上玄金之色闪动，其上一道细长裂痕，正在缓缓愈合。
在魔气当中的时候，方然就已经做出了防备，早早运起不坏金身，同时横握青鸾剑，将防御做到了极致。
绕是如此，这一刀，依旧不可抵挡地伤到了他！
这是刀圣洞府内最核心区域，刀意最为凝实的地方！
以此斩出来的这一刀，沉重无比，锋锐无比，一招面，便展露出来了恐怖的威力。
方然面色凝重地抬起头，他看到在前方不远处，李长天眼神高傲地看着自己。
看他的眼神，明显是对于这一刀没能当场斩杀方然而觉得不爽。
在他身侧，立着的是一根约莫二尺高的石柱，石柱之上，刀意符篆明灭不定，一直向上蔓延，然后环绕在李长天按在上面的左手之上。
“洞府阵基……”
阵道高深如方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石柱是何物。
李长天傲然一笑：“不错。没想到，此地竟然是上古一尊大能所留。此间刀意之精深，更是到了我前所未见的程度。”
他看着方然，周身有无数刀意环绕，如同细小的羽毛包裹住他全身。
语气一凛，李长天一字一顿道：“天！命！在！我！”
环绕在他身侧的刀意，划破空气，音声不绝如同裂帛。
每一击，都有着不下于方才那一击的恐怖力道！
嗵嗵嗵嗵嗵！
刀意和兵刃接击之声如若擂鼓！
这些刀意，至少有八成是落在了方然身上，其余两成余波被余下三人尽数抵挡。
但方然，刀意轰杀之下，双脚在地上犁出来两道极深的沟壑，不坏金身之上，更是印满了细小白印，乃至与极薄但极深的伤痕！
天机轮盘开始了修复流程。方然身上的伤看着可怖，但是凭着他一路修行而来淬炼到近乎极致的肉身，这些伤并没有伤到根基。
麻烦的，是与李长天已然连接到一块的阵基！
紧赶慢赶，终究是被他先了一步！
李长天轻蔑笑道：“能让成师点名击杀，你果然有些本事。但是这又如何？我已经执掌了洞府，此间无数刀意尽在我掌，你挡得住一刀十刀百刀，挡得住千刀万刀吗？！”
锋芒汇聚！
方然缓缓伏低身体，摆出来一个起手式。
对于李长天所说的他已经执掌洞府这一点，方然是不信的。
以已经被方然解析出来的刀阵之威估算，李长天若是真的完成了炼化阵基，那么根本就不用在这里和方然浪费时间。
整座洞府，无处不可落下致命刀意！
一刀刀意足够斩杀！
但此刻，李长天催动的刀意强则强矣，和刀阵所能演化出来的刀意，相差何止如若云泥？
最关键的是，彻底执掌了洞府，此间风吹草动都无所不查，但，李长天……
他对于这里镇压着的地魔，没有丝毫的警惕！
方然呼出一口气，调整着气血的奔流。
玉珏落下丝丝寒气，灵动无比地和空中落下的刀意撞击在一起，发出叮铃当啷的声声脆响。
在他背后，百战道韵缓缓化出，那如同老猎人一般的苍茫身影，摆出来了和方然现在一模一样的架势。
百战道韵玄戮剑，出！
在他身后，巫翳难以自持地惊呼一声：“这样的道韵……”
李长天面沉如铁，从牙缝中挤出来半句话：“没想到……”他转而冷笑，“也好，煊赫自生，这样的神魂，才配为我的藏天剑，注入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