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镇压之物
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刀阵在后面步步紧逼，只有继续深入才能够保命的样子。
而且，在方然看来，成北涂花了大代价武装了李长天一行，若说来了只是为了谋求一朵水行莲，他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海上莲生任务把他引到了这里，也绝对还有着更加深入一层的目的。
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是方然确信，有了羽前辈这么个变数，绝对的力量当前，绝大多数的阴谋，都可以当做不存在。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就只是他自己，也还有着足够保命的手段。
龙母真武舟还在天空巡航，为方然绘制出来翔实的洞府地形图。天机轮盘一点一点补全着这宏伟而恐怖的刀阵的全貌，在太初镇辰剑意镇压之下，神魂之内的刀意也完全伤不到方然。
大好刀阵，大好洞府，现在就放弃，怎么可能？
就算真的到时候出现了控制之外的危机，大不了乘真武舟绝尘而去，一瞬千里，也算得上最后的选择。
沉冤海已经被清理干净，展现在方然眼前的，就是一片比起刚进入时候低矮许多的刀峰。
此地的刀峰错落，透出来更加富有意境的刀路，其中蕴含的玄奥之处，比起困阵和通道更加精深。
刚才一瞬间的残魂狂暴之后，整个洞府之内的刀意似乎都收敛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聚拢到了别的位置。
不过这是好事，至少眼下穿过沉冤海的路，会好走许多。
已经知道此地主人乃是上古名号为刀圣的恐怖强者，方然也稍微和影若烟与火尊者二人解释了一尊地魔究竟意味着什么——
天地玄，此三等域外天魔为尊，血魔都只是其下的将与臣而已。
龙殁之地尚未完全苏醒的玄魔，需要掏空了龙宫最后一点底蕴才能斩杀，而与刀圣对战的，恐怕是一尊状态万全，盛极之时的地魔！
能斩杀这样的地魔，如此一尊大人物留下来自镇己身的遗迹，几乎是他一身惊天刀法修为的具现化。哪怕影若烟修剑，火尊者玩火，此地的意蕴之高远精妙，对他二人也是极好的借鉴。
方然手里抓着五灵盘，渡进去一道刚刚解析出来的刀意，这五灵盘便非常配合地指出来了刀意最为浓重的方向。
在保证这个大方向不错的前提下，他有意稍微绕了些路，选了刀意相对不那么锋芒毕露，且相对容易被影若烟所领悟的峡谷前进。
火尊者高出一个大境界，倒是不用在意这一点。
巫翳也很感兴趣地驱使着巫鬼四处翻腾，身形轻盈，和她通过之前的通道时别无二致。
这里的残魂虽然已经被净化，但是积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森森鬼气哪里是那么容易散去的？
加上长年被刀意所浸染，这些鬼气被她的巫鬼吞噬了，虽然比不上直接噬魂，但好处也是不少。
一时间，这座凶险万分的洞府的沉冤海，倒是成了几人磨练己身的一个所在。
也不知道李长天知道了这一点，又要作何想法。
只有羽前辈，沉默地走在小道间，看上去若有所思。
方然留出来固定的负载来解析刀阵规划道路，想到先前交手过的那玄魔，问羽前辈道：
“刀圣自镇在这里，那被他斩杀的地魔，遗骸……又在哪里？”
他推敲了一下用词，最终才用了遗骸这两个字。
从和血魔的对决中就看得出来，只是将和臣这种层次的存在，就已经可以滴血重生，传下来血魔典，直接化作千情谷一门之人所修的道韵，让这些人徒为自己做嫁衣，几乎到了不死不灭的诡异境地。
而玄魔……更是需要龙母几乎拼完了自己所有参战的子嗣，最终还得自己也以身镇压，才能让战局告一段落。
就这样，都还没能完全灭杀了。
玄魔多年以后再度开始复苏，差一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重临人间，以渊默之野为巢，逐步壮大己身，从而威胁到整个渊默乃至十八连星域的安危。
眼下一尊地魔，若是真的也能如血魔和玄魔那样……
不，方然几乎可以肯定，地魔这种层次的存在，若是没个蛰伏万年再苏生的把戏，于情于理上都完全说不过去！
遗骸，也只是虚指！
谁知道地魔留下的，会不会是一滴血、一片黑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不是不相信上古那位刀圣的强横，只不过，在见识了比地魔还要弱上许多的玄魔和血魔的诡异莫测之后，再如何高估和防备一尊地魔，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羽前辈看上去沾染着沧桑的脸色微微动容，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
方然疑惑道：“没留下来遗骸？还是……没有人知道？”
旋即他就反应了过来。
眼下已经过去了两万多年，亲历过人魔之战的，还活着的，那得是何等的一尊尊老怪物了？
若是再加上见证过刀圣和地魔一战的，怕是早已经寥寥无几，甚至可能早已经陨落殆尽。
这些恐怖的存在，自然不可能将当年所见所闻到处拿出来乱讲。
就算是有典籍记录，怕是也都在某些极其恐怖的大势力里面被束之高阁，轻易不会示人。
现在问，也没什么可能问出来啥名堂。
羽前辈低声道：“当年的战局，天星摇动，浮陆陨落。和刀圣地魔同等层次的，基本上都分身乏术，在各个地方攻杀救急，镇压一方。那时候的星域，比现在凶险万分。刀圣修为惊天，他长刀所向之处万物皆斩。别的人别说参与这一战，就连远观都是奢望。那一战打到最后，一人一魔几乎打入葬海深渊。在连大道都要破碎的深渊边缘，刀圣才最终斩出来了终局一刀，地魔也就此伏诛。”
“葬海深渊……大道破碎……”方然觉得，这两个词，距离自己还是挺远的……
羽前辈说的话不多，但是透露出来的那一战的凶险，却让方然连想象都不敢去想象。
如此看来，自己侥幸斩杀玄魔，实在就是在蜘蛛丝上面跳舞一般，险而又险。
只要当时出半点岔子，对于龙宫无上龙碑的解析慢上那么一息，或是玄魔复苏的程度再多出来那么一点，怕就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结局了。
“所以地魔陨落之后，很有可能坠入了葬海深渊？若是坠入其中，地魔还有可能复苏吗？”
羽前辈目光深邃，说道：“域外邪魔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也许刀圣真的彻底斩杀了地魔，也许地魔只是借伤遁走。事实上直到人魔之战最终尘埃落定，我人族……都还没有彻底搞清楚这些东西的根脚究竟为何。域外邪魔四个字，道不出它们本质之万一。”
“嘶……这么恐怖？和这些东西厮杀，真的是不彻底斩杀在眼前，就绝对没法放心啊……”
“但是，人族最终还是胜了。哪怕是域外邪魔，也不是完全无解。”巫翳催动着巫鬼，目光依旧毫无焦距，脸上的表情却已经生动了许多。
“不是完全无解？”方然好奇，“比如？”
巫翳回过头，视线穿过方然，说道：“比如巫家的鬼，和尚的经，道士的符，人皇的令。”然后她又笑了笑，意有所指地接着道：“自然，最重要的，也少不了人族的一口气。”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又获得了焦点，落在方然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方然感觉，就像是被某种凶残的存在盯上了一般。
这……是巫翳的能耐？或者说，这，是巫家的某种手段？
收回思路，方然把注意力放在了巫翳所说的最后一样事物，人族的一口气上面。
很显然的，这不会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一口气。
说白了，十有八九就是方然现在身怀的这气运之力。
而这也完全符合对战血魔的几次时，仰仗着气运之力，他所能做到的一次次翻盘，重创了血魔。
他试探着又问：“若是……若是有一尊血魔，或者是别的什么域外邪魔，寄体夺舍了身具气运之力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荒辰的气运之力，最开始是在方晴雨身上的！
而掳走方晴雨，也正是彼时多半已经被血魔所控制的千情谷主一手谋划。
当时方然不知道这些背后的关键，对于天雷门以及千情谷的目的，都有着极大的盲区。
如今经历了武望贸城一战，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方晴雨被千情谷主所看重，其根本，就是她身具气运之力。
巫翳淡笑着说：“气运之力与域外邪魔，势同水火。强行寄体，只会是两者皆亡。”
嗯？
这……和方然预计的不同？
然后他就又听到巫翳继续说着：“但是，若是能够以巨量的生人血肉神魂重铸魔魂，再以气运之主作为寄体，那多半是可以成功的。而且，一旦成功，诞生的就是一具身具气运之力的域外邪魔。”
不用巫翳接着说下去，方然也明白了。
这是以生人血肉神魂为桥梁，绕过极大的一个圈子，从而为域外邪魔破去了一个极大的威胁。
气运之力是无法磨灭的，人族只要尚存，就一定会有新的势力新的群体，因为强大的凝聚力而产生出来一缕或强或弱的气运之力。
所以，直接夺舍了一个气运之主，便可以一劳永逸，让血魔完全不用再惧怕气运之力。
甚至，更进一步的，若是血魔可以悄无声息地替代了这气运之主，那它所主宰的势力……恐怕反而会成为它进一步入侵此世的仰仗和鹰犬。
这个过程中，也就只有渊默，能够提供得了这么巨量的生人血肉神魂，让血魔能够瞒天过海。
不然，大肆屠戮如此巨量的生人，绝对会被人注意到。
这是万幸！
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寄体气运之主，怕是这人间，早就沦陷了！
方然身上，莫名就出了一身冷汗。
巫翳看到方然的样子，很是开心的一笑：“别害怕呀。哪怕真的有什么残存的域外邪魔，也终究没有它们全盛时期的实力。人族，有的是法子斩杀了它们。”
方然干巴巴地冲着巫翳咧了咧嘴，权当是也附和着笑了一下。
他心里面却是在嘀咕——这可是有一尊域外邪魔，直接冲着自己而来了！
武望贸城之内虽然破坏了血魔试图寄体天心禅子的谋算，但是他可不认为血魔就真的这么死彻底了。
千情谷一日尚存，就不能认为血魔不会卷土重来！
而且……有了千情谷这么一个差一点成功的范例，想必若是有同样复苏过来的域外邪魔，也绝对会尝试采用类似的方法，控制一个不那么显山漏水的宗门势力，然后在渊默之上，找一片分野大肆屠戮，进而达到寄体重生的目的！
千情谷，必须覆灭！
千情谷主，必须死！
巫翳有些惊讶，她只是刚刚说了那么几句话，结果方然就直接一闪而逝地爆发出来这样恐怖的杀意。
这种杀意，就连巫家那些和她同辈的，杀红了眼的疯子们，怕是都得自叹不如。
这方然……有点意思。
羽前辈淡然地道：“你似乎想到了什么？”
方然点头道：“不错。海上莲生的任务，直指刀圣陨落之处，这不可能是巧合。我怀疑，是血魔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血魔？”羽前辈和巫翳异口同声问道。
刚才方然提了一句血魔，但是他们只当是方然曾经听说过域外邪魔的一些手段。
听说过，很正常。
但看方然的意思，他是真的和血魔有过交手的经历的，不然，根本不会直接推测海上莲生的任务背后，有血魔这样的存在从中作梗！
此刻就连羽前辈的眼中都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光彩。
巫翳则干脆凑到了方然身边，伸着鼻子上下仔细嗅着。不多时，她便低低一笑：“果然，有那种气味。”
羽前辈思忖了片刻，说：“刀圣战后便自镇己身，也许并不是为了镇压自己，而是为了镇压他手上的地魔残骸？这样一来，沉冤海的形成，也就说得通了。”
方然没有说话，和他神魂相通的龙母，神念中带着寒意：“那具地魔，也是没有死彻底。刀圣以杀入道，杀力冠绝天下，但面对域外邪魔，还是缺少了灭杀对方的最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