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许进不许出
她和方然神魂相通,而且龙族精于神魂一道,这也就意味着,她目力所见的,几乎可以原模原样地展现在方然的眼前。
自然也同时在天机轮盘前,勾勒出来了一副详尽的地形图。
这得一人一龙魂有着彼此绝对的信任。毕竟是神魂层面的相互对接,任何的动摇,都会让这种玄妙的“视野共享”彻底中断。
从简单的建模当中,方然找到了之前从洞府外完全没有见到过的更多的细节。
洞府之外看的时候,山川凌乱无序,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看上去就和自然产生的那些山峦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看来……以某种规律分布的山川,闪耀着淡淡刀芒的峰顶,一座座山一道道峰接合起来,就形成了一个个貌似粗犷但实则是悉心布置的符篆。
不,不是悉心布置,而是某尊强绝的存在,直接从天空中挥刀砍落,斩出来的这一道道痕迹。
被他或她斩中的地方,沾染了刀意,屹立成了山峰,钉在浮陆之上。
而没有被斩到的地方,则随着岁月变迁又或是以某种方式被磨灭,成了刀峰间的细小通道。
先前三人所经过的那山峰,还有现在眼前的这片空地,都是刀峰之间的夹缝。
“刀意化阵……这是何等可怕的存在……”方然不由得惊叹。
这不是一尊阵师所为。
只能说明造化此地的那存在,自身道韵已经精深到了一种极其恐怖的地步,一刀斩下,自成大道!
龙母的神念继续传过来:“越靠近上空,刀意越强,以现在真武舟的强度,飞不了太高。我只能尽量在刀峰夹缝里穿行,探查的速度可能比预期的要慢。”
方然心里一阵后怕——幸好当时没有尝试着御空飞行。
到了道初境界,这种高峰,想要攀缘而上已经不是难事。但是当时看巫翳和羽前辈都没有取道空中的意思,所以方然也是老老实实步行的。
现在想来,若是自己唐突地直接攀峰,恐怕早已经被遗留在其间的刀意所斩杀,最不济也是一个重伤。
能够造化出来这种洞府的存在,留下来的刀意,方然可不想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试一试。
也就是龙母真武舟的防护大阵强横,才能支撑得起她在这些刀峰之间的辗转腾挪。
就算是有了这一层仰仗,她也没法子飞得太高,飞得太快。
新的图像不断被传回来,方然眼前的地图也逐渐被补充完整。
根据龙母传回来的图像,加上刚才三人途径的小道里面方然留心记录的,靠近入口处的这片区域的地图就已经完整展现在了方然眼前。
突兀嶙峋的山峰交错相叠,构成了一个极其简单但是也极其粗暴有效的困阵。
就如同方然他们先前遭遇的那样,困阵利用峰峦间残留的刀意,化作刀风,持续不断地磨灭着困在其间的人的灵力,至死方休。
不过……
方然从这一层困阵之下,以组阵之法逆向解析出来符篆,还发现,确实若只是闯入,遭遇的只会是这种连绵但是不甚强烈的刀风。
但若是试图从内往外离开……
困阵立化杀阵,刀峰之上的刀意将会立刻被击发,疯狂斩下,扑杀试图离去之人!
幸好当时没想着原路返回!
“准进不准出?意思就是有命来我的洞府,但是别想带走任何东西?”方然苦笑。
这洞府主人,强则强矣,但是留下的阵法未免太损了吧?
进去的路很简单就能探明,但进来了你就出不去!
找到什么宝贝了又如何?只能抱着宝贝困死在洞府里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洞府主人就是想让人步步深入,一直抵达洞府的最核心处。而最核心处说不定就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布置。
可能是机缘,也可能是什么冤枉债,这谁也说不准……
方然的脸色变得非常的精彩。
“好吧,先进去了再说。反正这么看来,不到最深处,谁也不知道洞府里面到底有什么,也没有可能半途而废。”
龙母真武舟继续巡航,不断还有不同的图像补全过来,方然记录的刀阵也愈发完整。
“这刀阵若是完全补完,说不准就又是一套刀法,甚至是刀道的道典……”
若是能拿到完整的刀阵,推演出来全部的奥秘,方然也有自信,哪怕这是一个只许进不许出的困杀之局,他也有能耐再走出去。
顿时心情就轻松了许多。
看着方然脸上一阵阴一阵晴,火尊者凑过来问:“主事可是想到了什么?”
方然点点头:“探险先开地图是个好习惯呐!”
火尊者脸上浮现出来那种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的表情:“老火我……不懂主事深意哇!这开地图,是怎么个开法?”
旋即他又露出恍然之色:“龙……”
“嘘。”方然用手指立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换了个话题,提醒了一句:“这里的危险可能比想象的还要大……多戒备,别走回头路。”
“懂,懂!”火尊者了然。
他活这么大把年纪,也没少在一些洞府遗迹里面翻腾,九死一生的危机也碰见过,立刻就明白了方然的意思。
“回头就是断头,唉,逼着人进到最深处哇!”火尊者叹了这么一句,显然当年在这上面吃过不小的亏。
影若烟结束了调息,走了过来。
她方才狂风暴雨一般的攻杀,几乎是瞬杀了那具土石傀儡,但是自身的消耗也是极大。
要破开土石傀儡外面的刀风铠甲,消耗的灵力和体力都是巨量。而要从头到尾一直维持这种打法,对于她这么一尊刚破境的道初而言,能这么快调息完全,已经算得上了不得。
“走吧。”影若烟也听到了刚才方然和火尊者的对话,果断地招呼道。
这块空地是数道刀峰汇聚的一个节点,正对着三人的是足足七道刀峰的末端,也就切出来了六条通往不同方向的路线。
巫翳的足迹和羽前辈的足迹在这里有短暂的重叠,然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延伸出去。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思路。不是同一拨人,在不是没的选的前提下,一般是不会走同一条路的。
利益分配、各自的底牌、以及对于探索节奏的不同的把控,全部都是关乎生死的事情。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探查都没探查完,人先各自死了大半,然后影响到接下来的探查……
这种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近处的地图已经探明,更远处的地图虽然等上个把时辰也能得到,但是方然并不打算久等。
按照符篆的走势,他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方向最直接指向洞府深处的,自己打头,后面跟着火尊者和影若烟,三人身形便踏了进去。
就在方然他们走入通道之后不久,从困阵当中,李长天一行也穿了出来。
他们通过的也很轻松,而且从表情上看来,已经在困阵末端等了一段时间,特地和方然错开了行动。
李长天目光扫过地上土石傀儡残留下来的碎石,眼睛微微眯了眯。
“不过是一个罪民,不仅破入了道初,还能拥有此等的战斗力……呵,看来我还是小觑了那个方然。不愧是能让成师亲自跑一趟渊默的人。”
他身后一个尖脸山羊须的中年人沉吟了片刻,用手指捻起来胡须,说道:“不止如此。若是属下没有看错,那女娃用的武器,嘿嘿,材质可不简单!”
“算先生目光一向锋利,看出来些什么名堂了?”李长天侧过身问道。
这算先生,在甲子分殿也是成名已久。他名号里的算,乃是估算的算。虽然自己没有炼丹布阵锻器的能耐,但是一双眼睛分辨这些事物的价值,精准的令人心生畏惧。
甲子分殿这么些年,过手的宝贝,有一些粗看上去平平无奇,价格也被定到非常低的水平,但是实际上光华内敛,都是了不得的宝物。
过了算先生的眼,总有那么几个漏,能被他给捡了。
低价买回,倒手就是价值连城。或者谨慎收在宝库里面,这么些年积攒下来,也已经是一个可观的数目。
此刻李长天发问,算先生矜持地躬了躬身,笑道:“名堂嘛……这材质,李公子可是熟悉的很。”
“哦?”李长天挑了挑声调。
他熟悉的很的材质,没有一样不是珍稀贵重的道材。其中有几样,放眼整个玄门,也不见得能再多收集到一些。
“一个罪民,能有这等道材?能用得上这等灵器?”他回忆着自己印象里面,那坚不可摧足以轻易撕碎此地土石的道材,摇了摇头。
也没有专门仔细想。毕竟成北涂派了算先生跟着他,就是为了代替他操这个心的!
算先生咧嘴一笑,道:“这是以纯粹的龙晶石所雕琢成的灵器……不,看那能变换形态的特性,怕是已经到了灵宝的层次。李公子,那女娃手上的龙晶石,可比你前一阵子炼化的,品质高得多啊!”
“品质高得多?!算先生此言当真?”问话的正是当时出言挑衅火尊者的那女子。
此刻她的脸上显出来不可思议的神色,但瞬间就变成了一种透出来残忍的玩味。
算先生说是,那必然就是!
“罪民……哪里来的那么高品质的龙晶石灵宝?是至暗给她的?”
纳兰家的那男子嗤笑一声:“呵,整个庚午分殿,伤的伤残的残,至暗自己都朝不保夕,哪里有本事找到这种品质的龙晶石?”
“那就是说,他们从荒野上面,找到了什么机缘?啧啧,这倒是有点意思。”
算先生摇了摇头,说道:“能有这么快的修为进境,没有任何机缘,反而不正常。”
他看看李长天,声音显得恭敬了许多。
“只不过落在了公子手里,什么机缘,也就都是公子的机缘。那种品质的龙晶石,蕴含的真龙之力,怕是还要超过公子先前炼化的那一方。”
李长天神色微动,低声道:“若是能炼化了那一块,其中的龙力足以为我完成淬体。到时候以半龙之躯,再破入承意,我的道韵……”
“足以直接成就上三道。”
看着方然三人消失的足迹,李长天沉声道:“我要活的。能得到龙晶石灵宝的机缘,自然不可能只留下这么一件宝物。得罪了成师,终究难逃一死,不如为我通天之途做一级台阶。到时候我登临至境,他们也不算白活一场。”
“李公子所愿,自然就是我等所愿。”
李长天扫视了一眼地上的足迹,随意选了一条先前没人走过的。
“走这条吧。反正最终都是通往同一个地方,哪一条路都相差不大。到了深处,再动手!”
“是!”
……
洞府入口,边缘平地上。
从无尽灵海当中,飘忽落下一艘天舟,天舟歪歪斜斜地栽在地上,降落的时候没有任何缓冲,外甲四下飞散。
舟腹舱门无力地张开,一片漆黑之中,一道秀丽的身影款款走出。
这身影个子不高,手中却握着一个足有七尺余高的男子的脖子。
或者已经不能说是男子了——皮肤干瘪,眼球突出,整个人呈现出来一种诡异的灰蓝色,看上去已经死去了很久。
是血傀儡。
嗵一声,这秀丽身影将这血傀儡丢在了一边,丢开的时候,血傀儡颈部还有细细的血线散出,被她的手掌吸收。
正是从荒野当中,被那尊护花使献祭到血莲台当中的女子——那具“躯壳”。
此刻这女子表情冷淡,眉眼当中却泛着不正常的粉红,看上去就像是大醉了一场。
“呵,果然用水行莲做饵,你就老老实实来了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子酥媚,但又复合了一层如同鬼哭一般的冰冷嘶吼,听起来无比的诡异。
挥手往身后面一拍,那已经破损的天舟,直接被她一掌拍回了灵海当中。
没有了防护法阵的天舟,不过数息,就已经被彻底撕碎。
她看了看地上延伸出去的足迹,冰冷地笑笑:“没错,就是这样。帮我破开这讨厌的阵法,一步一步帮我进到最深处,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然后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尖利,如同无数人的嘶吼叠加而成,在刀峰之间不断回荡:“然后,让本尊吸干净你最后一滴血,作为三番五次阻碍本尊苏生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