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步入
她的目光一直是一种很空洞的样子，就像是没有任何焦点一样。在看李长天的时候，也还是这种样子，鬼气森森，李长天身后的七人，有一半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一人低声嘀咕了一句：“巫家……真是……可怕的存在。”
然后别过了目光，不敢再与那无焦点的视线对上。
李长天还是维持着那副贵公子的姿态，带着淡淡的笑容，直直看向巫翳。
巫翳微微仰起头，小巧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像是某种小兽在闻气味一样。
“讨厌的味道，和后山那些尸骨一样。还有，不要叫我妹妹，你不是巫家的人。”
李长天的面色变了变，显然这个钉子碰的有点硬。方然看到他的拳头微微绷紧了一丝，怕是从来没人这么直白地怼过他。
一股极淡的怒意在李长天身上一闪而逝，但是碍于周围还有别人，又重新平复下去。
那名沧桑中年人羽前辈，则干脆无视了李长天，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凝视着两侧蔓延出去如刀的山峰深处。
就好像外界任何事情，都没法让他转移注意力一样。
火尊者听到“羽前辈”这个称呼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感觉就像是很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羽……玄门姓羽号羽的都不少，说不准是哪一位……主事，何必在这里耽搁时间？咱们直接进去不就得了。”火尊者放弃了回忆，感觉到周围还没有什么致命的危机，提议道。
反正李长天是摆明了把方然排除在外的。与其勉强同行，到时候担心他背后使绊子，不如直接各走各的。
当务之急是寻找莲池。
莲池到了手，你李长天有什么想法，都已经一文钱不值，于事无补。
方然点点头，他也是这样的想法。
眼下这处洞府显然没有任务描述里面的那么简单。虽然四下里透露出一片死寂，但是这不代表就不会有任何东西突然复苏，然后袭杀而来。
一座洞府，要说里面没个防备侵入者的手段，谁信？
到时候还要防备着同行的李长天，累。
不再啰嗦，方然做出了一个抬手的动作，然后身后的龙母真武舟就缓缓升空，一直到了一座山峰边缘，才似靠非靠地停了下来。
这是最正常的控制天舟的方法，依靠命令天舟当中留守的傀儡，做出来简单的升空转向等基本动作，以此停泊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有龙母附体，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这些动作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李长天背后一人看看方然，再稍微抬眼看看高处的真武舟，嗤笑了一记。
这人半张脸都盖在一副面具下面，面具上面画着各种古怪的虫豸，色彩斑斓，一看就全是剧毒之属。
露出来的半张脸，看上去则带着一种诡异的柔美，非男非女。
他手指微屈，一弹，然后就有一只如同蚊蝇一般细小的虫子从他指尖落下，跌落到接近地面的高度，才抖了抖身躯，振翅向半空中飞去。
飞行的方向，正好就是真武舟停靠的方向。
这个小动作几乎没人注意到，但方然的感知力笼罩周围百丈，加上他此刻保持着警惕，精神高度集中，这么点异常完全瞒不过他的眼睛。
都不用想，若只是普通的真武舟，让这一只小虫子钻进里面，随便啃坏点什么，或者在某些关键的构件处卡住，可能探查洞府完事之后出来的时候，方然再驾驭真武舟，就会直接在灵海里面舟毁人亡。
“现在就按捺不住了？”方然冷冷道。
话音刚落，根本不给周围人反应的时间，青鸾剑出，剑意流转——剑之一，荒鸾振翼！
周身小嗷所化的盘龙纹，配合着方然拔剑，隐晦地明灭一次，这一剑直接化成一道流光！
起！
落！
直到方然重新站回原地，李长天才诧异地回过头来，死死盯着方然。
那一剑的速度，快到他都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若这一剑方然偷袭的是他，而他又不是正好身上带着好几件保命的法宝，恐怕真的要被方然重伤了。
“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出手？！”
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而随着这句话，一同传来的还有身侧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低吼。
“呃啊！方然！你……你……你竟敢……”
一条手臂，跌落在地，然后溃散成一片虫子，蠕动着重新接在了那斑斓面具男子肩头。
但挨了这么一剑，他明显很不好受，虽然手臂接了回来，但是露出来的半张脸面色惨白。
面色惨白的原因，却有一大半是因为，方然那一剑斩下来的时候，他彻底没有任何反应！
太快！
根本就不是一尊道初该有的速度，甚至那些专修身法、以速度见长的道初，可能灵活性上要超过方然，但是一瞬间的极速，耸人听闻！
想都不敢想，若是方然刚才那一剑，瞄准的是他的脖子，现在会是什么样的一种下场……
方然却是有些意外，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这么个断肢重生的手段。
回头对火尊者说：“下回换你。”
火尊者连连点头：“烧虫子我在行。”
“方然！”李长天一声断喝，“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方然抬手，屈指一弹，那只方才斑斓面具男子放出的虫子，冲着李长天便激射而去，被后者一把捏在手中。
他缓缓把剑别回腰间，懒懒道：“管不好的手下，不如不要。”
火尊者阴阴一笑：“纳兰家的小子是吧？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纳兰栎的后人。她的那只七叶凤蝶，比你的这噬灵虫强了太多，焚世净焰下面，也不过撑了三息。我要是你，趁早滚回去，不淌这趟浑水。”
“我二娘的七叶凤蝶，是被你所毁？！”
“是老子。你们纳兰家的人，都够贱。明明不用挨打，一个两个非要凑脸过来。”
不无鄙夷地骂了一句，火尊者又笑嘻嘻地对方然说：“主事，咱们走吧，这群蠢货，多让他们在眼前晃一刻，我都怕忍不住出手把他们全点了……大局为重，大局为重，脾气太爆，老火我得控制自己！”
“走吧，别说你，我都有些怀疑，甲子分殿的人，出门是不是都不带脑子了。”
转身就向浮陆深处走去。
经过巫翳和羽前辈身边的时候，方然微微对着他二人颔首示意。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巫翳仰起头嗅了嗅，然后双眼稍微泛起一点亮光，盯着方然自己的脸看了一眼。
“不算好看，也不难看。”她的眼神几乎立刻就又失去了焦点，但是与此同时，她又接着小声道，“不过味道不讨厌。你得小心点，不要死在里面。”
方然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这算是诅咒还是提醒。
还是当成是提醒合适一点，反正现在看来，巫翳倒是没有对他产生过什么敌意，两人也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而且巫家的能耐，神鬼莫测，方然甚至怀疑，巫翳对这浮陆的了解，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
巫翳这么说了一句，就说明这洞府之中，真的有能够让一尊道初陨落的危机。
谢过巫翳提醒，方然迈步便踏入了羽前辈目光注视着的那条小道之中。
就是沿着停靠天舟的那平地往里，一条蜿蜒的小道。
说是小道，实际上更像是两侧山峰没有完全闭合，残留下来的一道裂隙。
裂隙地面崎岖，极难下脚，宽度也仅能容纳两人并肩。
两侧的山壁就像是刀身一样，最巅峰的地方看上去甚至还有刀刃的锋芒，其余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突起或者裂缝。
扑面而来的风，虽然不算强，但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像是无数小刀在刮过身体一样。
这种风却没能在两侧山壁上留下来任何痕迹，足见这些山壁之坚硬，已经到了堪比道材的地步。
这就让方然三人得要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灵力对抗。消耗不算大，但是非常的讨厌，像是在水磨石工夫地消磨人的战斗力。
稍微在怀里摸了摸，然后方然一脸恍然地一翻手腕，手中就出现了一颗淡蓝色的珠子。
定灵珠。
有合用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定灵珠一拿出来，顿时那种刀刃加身的感觉就削弱了许多。虽然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是对于两尊道初一尊承意而言，这样的力道，已经是可以直接无视掉的了。
“宝贝多了就是好啊！难怪我看玄门的典籍上面写，只要法宝多，哪怕跨着大境界，修为低的也不见得打不过修为高的。”
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方然顿了顿，补充道：“有钱就是好。”
影若烟看了眼定灵珠，说道：“但是外物终究是外物，太过依赖外物，只会让你越来越耽于虚假的强大之中。有一天若是你不足以驱动这些法宝，也许就是你陨落的时候。”
火尊者赞同道：“影总管说的在理。就像老火我，法宝也就背后一个火葫芦而已。而且里面装的火，都是老火我自己淬炼出来的。不假于外物的修道者，才能走的更远。”
方然回头看了这俩人一眼，偏偏还没得反驳。
关键是他也赞同所谓的强大，只能是自身的强大。
一切外物，都只是辅助。
他就是穷日子过怕了感叹一句，怎么后面这俩人都这么一本正经地教训开了呢。
影若烟教训也就罢了，火尊者这么个老奸巨猾阴沟翻船的，现在也一脸正色，看起来无比的正直，无比的能唬人。
走出去一截，影若烟有些迟疑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火尊者伏低了身子，警觉地前后看看。
“当时我们看到，从入口进来，这是唯一的一条道路。”
方然和火尊者回忆了一下，一同点点头。
而且方然还一直维持着对路径的建模，至少从他的记录里面，的确从入口过来，就只有这么一条道路可行。
“怎么了？”
“按说咱们走的不算快，但是你看，身后完全没有巫翳、羽前辈，还有李长天他们靠近的迹象……”影若烟一只手支着脑袋，斟酌着说道。
的确。
一路上他们三人走的不算快，但是自从踏入了山体缝隙之中，就好像一下子没有了对其余三组人的感知。
先前是没有注意，但是现在刻意关注了，就能察觉出来这种异常。
方然回顾了一下路径建模，又发现，顺着这个方向，似乎一路都只是在贴着洞府的边缘行动。
“走错路了？”
火尊者摇摇头。
“应当不是，多半是洞府大阵所致，让咱们一直沿着外围兜圈子。”然后他眯着眼睛，“后面没跟来，说明李长天他们都掌握了这洞府更多的信息，说不定是有法子直接穿过了外层迷阵。”
“原路返回？”影若烟试着建议。
“原路返回也到不了最开始的地方了。这种阵法，就是一个困字，困住人，然后再藉由连绵不绝的刀气，将陷在里面的人生生给耗死。”
嘶……太损了。
不过幸好……
方然摸出来五灵盘，让火尊者和影若烟先后渡入火属性和水属性灵力，五灵盘便先后指向了不同的两个方位。
再走出去一段距离，重复，结合天机轮盘的建模，方然逐渐对于这外围迷阵有了一个把握。
这法子还是袁罡教的，简单，但是非常的实用。
当然，若是这外层迷阵有人主持，灵力汇聚点不断变动，那么五灵盘几乎就派不上任何用处了。
眼下倒是还没有落到这一步。
“跟紧我。崖壁虽然看着笔直，实际上是弯曲的，只不过迷阵遮掩，扰乱了我们的视线。”
说话间，方然贴着一侧崖壁行走，不时拔出青鸾剑在石壁上点一记。
“这边……”
不多时，随着一截陡峭的崖壁被甩到身后，就有一片空旷的场地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而且看场地上的脚印，显然先前有人刚刚经过不久。
小巧的裸足足迹，和正常成年男子的足迹。
巫翳和羽前辈，已经经过了这里。
看起来李长天没能抱上大腿，说不定还在外围兜圈子。
“啧，这就是情报不足的下场……”方然反省了一下，刚要追着那脚印前进，却见到一根巨大的石柱，从前方缓缓升起，展露出来双手双脚，转向了他们三人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