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半扇门
然后下黑手的人撒丫子就跑，追都追不上的那种。
被方然编进突袭队的，都是戍卫队和战部最为精锐的战士。不仅要实力强，最重要的是身法灵活。
实力强，保证了突袭能够打的够狠，够重。
身法灵活的目的就简单的多——为了能跑的掉。
每一个荒辰的战士，方然都舍不得折损。
敌疲我扰的思路来自于方然上辈子知道的那场伟大战争，在这里也能够派上用场。
风雨电三部杀来，途径这么广阔的一片荒野，耗费的体力不可谓不小。他们的战士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拥有远胜寻常士兵的体力和韧性，但是再怎么精锐，都还是血肉之躯。
血肉之躯，就会有疲劳的时候。
急行军的话，就像封百年那样，激进不计后果，当然能更快到达荒辰谷，但是三部的战士，不会是万全的状态。
雷部天雷门，覆辙在前。哪怕是三万人对两千人，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
况且方然相信，封百年的败亡会是给其余两部的一个警示。
他没有对风部败亡的那三百人斩尽杀绝，而是貌似轻敌地放他们逃回了荒野。
现在，想来封百年陨落的消息，已经传回给了雨部和电部统领那里。
荒辰戍卫队统领破四步，这个消息，由不得他们不审慎以待。
要么稳扎稳打。
要么贪功冒进，再被方然带人斩杀。
稳扎稳打，就一定要让战士们恢复体力，将战意养到一个最巅峰的状态。
所以最至少今晚，他们是一定要驻扎下来的。
一来休整，二来，也需要针对一尊新晋的道初，调整原先拉一波兵平推的打法。
有道初的势力和没道初的势力，在荒野上，对待起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思路。
方然抓的就是这个节骨眼。
“去西山山腹，找唐家人领用泰山崩雷和点春雨。泰山崩雷每队一只，交由队长使用。点春雨每队两只。剩下的人，用战部飞雷石。破坏为主，避免陷入鏖战。”
一系列命令下发下去，自然有钟鸣泰和胡归於等人安排妥当。
方然只标记出来从地下潜伏过去的路径，这在荒辰现有的情报基础上面推演，精准到了一尺以内。
换句话说，地洞的起伏高差、彼此连通的方式，只要把方然画出来的地图牢记心中，不带任何照明，也可以完全没有阻碍地迅速穿行。
半日之内跨越接近四百里距离，只有武师以上的修道者，而且只有他们全速，才能够做到。
没有方然推演的地图，地下洞穴曲折蜿蜒，根本不可能在子夜按时到达。
除了方然这个电脑精，没人能这么快就在错综复杂的洞穴里，找出来这样的通路。
进攻和撤退都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唐家产出的泰山崩雷和点春雨，数量都还很有限。
否则，如果人手一部泰山崩雷，这一趟奔袭，还能玩的更加大。
不过方然对此很泰然。
兵器不足，也是那场伟大战争里面对过的困境。
其实现在的荒辰，情况还要好很多。
看着钟鸣泰和胡归於领命离去，影若烟有些好奇地问方然：“这一趟，你不去吗？”
按照以往的习惯，这种攻杀，方然基本都是会身先士卒，甚至孤身一人深入作战的。
影若烟对此并不怎么赞同，但是这一次方然没有循例，她也很是意外。
方然微微一笑：“我不去，他们反而安全。”
“诶？”
袭营这种事，被发现了就没个安全的。
方然给他们规划的退路很完美，趁夜行事，事了退入无边夜色，甚至一路直接退入地下，可以说不可能更加隐秘。
但是也不能说就完全没有任何风险。
肯定会有人追杀。
但是方然说，他不去更安全，这就让影若烟很奇怪。
不单她不明白，议事厅里其他人，就没有能想明白的。
方然反问道：“我如果去，明面上展现了实力，你们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卓末琢磨了一下，试着说：“斩杀了主事，荒辰就相当于完了。所以若是知道主事同行，那么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一定要将你留下来。”
“是啊。送上门的，怎么可能白白让我溜了呢？”
影若烟不解地问：“不对啊，即使是雨部电部的统领来杀你，难道你还能怕了他们？”
方然点点头：“会怕。”
“哈？”
“根本不需要对我出手。只要困住和我同行的兄弟们，我，只能束手就擒。”
很不可思议，但是很符合方然脾性的一个回答。
他不出现还好，一群普通的战士，还不值得太强大的大强者出手。
而且关键的是，这种袭营，来的却只是普通的战士，谁知道是不是调虎离山？
如果真的有掌旗使乃至统领孤身追踪，万一猝不及防着了道怎么办？
万一夜色之中，那尊新晋的道初在虎视眈眈怎么办？
方然摸不准雨部电部统领的性格脾气，但是既然他们没有如同封百年一样激进，那么这种最基本的谨慎，他们必定会有。
不过他们怎么能想到，方然就是命令人打一波突袭，然后都用不着确认战果，转身就跑，跑得越快越好。
更别说调虎离山或是引蛇出洞了。
见好就收。
关键在于扰上。只要扰到了，就算成功。
方然不贪，因为这才是个开头。
议事在方然下达命令之后就告一段落。
方然和影若烟并肩走在荒辰营地里面的小道上，小道两侧绿树掩映，显得很是清幽。
这条路是通向北山的，平时很少会有人走。
如果不考虑荒野上正在步步逼近的人马，他二人行在这条小道上，还显得挺有情致的。
但是就在方然身侧，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方然表情的影若烟，能从方然脸上看到一种少有的凝重。
不随夜袭队袭杀，方然其实是更加担心的。
战局瞬息万变，他已经尽可能避免任何碰运气的因素掺杂进去，但是谁也说不好雨部电部会怎么应对。
似乎是为了给方然宽心，影若烟故作轻松地靠近了方然一些。
一开始两人并肩，但是没有距离太近，现在随着影若烟靠过来，两个人走路的时候，手臂都要碰在一起。
第三次臂弯碰撞的时候，影若烟主动勾起来了方然的臂弯。
然后又顺势再靠近了一些。
这个距离下，方然已经能够有意无意碰到影若烟侧面的柔软了。
上辈子纯情了半辈子，这辈子还是纯情。方然走路的姿势就越来越不自然。
影若烟笑了笑，说：“在龙宫里面，龙蛟的残魂附体的时候，其实我以为我要死了。”
方然身体僵了一下。
说实话，钟鸣泰破境的时候，全程他都在一边，基本上可以说有惊无险，成功率是十成。
但没想到自己离开了这么一会，影若烟也同时破境。
而且真的是凶险万分。
玄目龙蛟是能和火尊者掰手腕的实力，即使只剩一缕残魂，从道的境界上来讲，也是远远胜过影若烟的。附体夺舍，本来基本上就是十拿九稳。
一想到这个，方然就一阵后怕。
平时远离万里，在外攻杀的时候不觉得，但是有这么一次自己不在的时候，影若烟涉险的经历，他就觉得背后都凉透了。
不敢想象若是影若烟破境失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天机轮盘算力强横，什么都能推演。但方然不敢推演这个后果。
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嘎嘣作响。
影若烟侧过身来摸摸他的头发：“没事的没事的。不是最终破境了嘛。你看，我的进度还要比你更快。你可得加油了，不然怎么保护我？”
方然沉默地点点头。
荒野上的罪民，很少有人能记住自己的年纪，更不用说生辰。
不过影若烟应该是要比方然大两三岁的，和方晴雨差不多同岁。
从小三个人一起长大，但是方然废脉加上极其内向，一般都是被影若烟保护的那个。
从小没少和人打过架，荒野上武器也不好找，影若烟就养成了直接上拳头的习惯，哪怕后来修习的是剑术。
从融合而来的记忆里，方然曾经不下一次地发过誓，要保护影若烟，保护姐姐。
姐姐没能保护得了，但好在现在不算是最差的情况。龙母炼化过龙蛟妖丹之后，妖丹就能够暂存她的神魂。
接下来五方五行莲已经得到了其一，剩下的包括奈何花返魂术，慢慢探查，总有一天会全部找齐。
所以影若烟，方然是不能接受她出半点差池的。
没有能力保护是一回事，有能力了，男人说要保护一个人，就一定要做到。
在今天之前，他其实还不是很确定对于影若烟是什么感觉。
依赖她信任她，偶尔偷看两眼，占个不大不小的便宜。
也不知道算是撒娇还是别的。
但是今天回来，他很确定，这种心中后怕的感觉，很不一般。
影若烟继续边笑边说：“后来我出现在自己的神魂空间中，看到那片海，我心里想，原来我也能这么厉害的……万里广阔的海，听火尊者说，在大宗门里都算顶尖了。”
她眼中神采飞扬。
“是这样的话，我就能保护你，也保护荒辰了。嗯……可能有点说大话。破了道初，我反而觉得自己更加打不过你了。”
方然摇摇头：“我怎么……舍得打你。”
话一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影若烟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她眼睛笑的成了一个月牙。
“后来，龙蛟是怎么变成你的道韵的？”方然很是拙劣地岔开了话题。
影若烟噗嗤一笑。
她撩起耳畔鬓发，露出精致的耳朵。小巧的耳垂上，一串龙晶石耳坠闪闪发光。
“你送我的耳坠。关键的时候，撑起来了十丈静水，让我神魂恢复清明，最终才能借势轰杀龙蛟残魂。本来龙蛟残魂是要被彻底灭杀的，但是可能是被龙晶石里面的龙息压制，在被我灭杀之前，选择了臣服。”
她说起来简单，但方然能够想的到，这个过程里面是多么的凶险。
那是龙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
“所以还是被你保护了。”影若烟笑得很美。
“呃……唔……”
方然没能说出话来。
他的手被影若烟抓住。
脖子也被另一只手臂所环绕。
影若烟半仰起头，然后生涩地吻了上去。
她的道韵是苍海龙蛟，但是她的嘴唇就像是最为温和的溪流一般。
带着一丝海水的气味，有些冰凉。
两个人贴的非常的紧，紧到方然都不得不微微运行气血，才能勉强喘过气来。
很长时间，影若烟才慢慢松开。
她用的力量有些大，以至于方然都觉得有些疼。
近距离看，影若烟的眉眼和她矫健的身形比起来，有着一种刚柔相结合的美，美的动人心魄。
这样的眉眼其实最适合的是带着一些严肃的表情，果敢干练。
就比如说她在伏案处理荒辰事务的时候，那种认真的感觉，没有人能比的了。
但是如果这种果敢干练被染上了一丝绯红，那就立刻变成了足以颠倒众生的另一种美。
这也是方然第一次在影若烟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影若烟的美，但是他没想到她竟然能美到这种地步。
连天机轮盘镇压下的神魂，都微微有些颤动。
影若烟红了红脸，小声问：“这一战，你……有信心吗？”
方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时候问这个问题，但是很理所当然地，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有。”
影若烟看着方然，感觉到这个一直被自己保护到大的，一直被她还多多少少当成男孩的人，此刻散发出来一种坚定和自信的气场。
她咬了下下嘴唇，依然是很小声说：“这么有信心？”
“嗯。”方然再一次肯定。
“那……是不是该提前鼓励你一下？”
“嗯？”
方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再看周围的时候，他发现现在两个人在的地方，正好是影若烟平常起居的小院子外面不远。
何止是不远，门就在方然正右面，被风吹开了半扇。
门环上沾了点水汽。
所以更有可能是被影若烟拿道韵震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