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叛徒
他带着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态对烈简湖说完这句话，再看向方然时，目光带着无比的恨意。
那些和八方司南之上如出一辙的符篆明灭不定，凭空出现在方然身边，再一一破碎开，就像是雨打芭蕉，发出细碎的噼啪声，闪出好看的火花。
在这符文生灭之间，血牢中，困住祖龙的力量正一点点被削弱。
“堪龙契……厉海，给本王一个解释！”
厉海的神情更加难以置信。
堪龙契是门内十八堪契之中最为重要的道典，更是这一次行动最重要的仰仗。陈同资质和堪龙契最为契合，被门主亲自传下这门道典，方才能够应用自如，却在方然引动的爆炸之中，被堪龙契反震之力震的粉身碎骨。
厉海自己天资惊人，又是堪契门大师兄，才有机会进门主书房，翻阅堪龙契道典十二个时辰，不惜损耗心神将其强记下来，再一路观察陈同施为，才能够在此时施展出来。
但方然连这门道典见都没见过，他是如何能够使用？并且不仅熟练使用，更可以和自己分庭抗礼！
八方司南还在自己手中，以堪龙契加八方司南，竟然只是看看抵挡住方然所用出的“堪龙契”。
眼见厉海无言以对，烈凝云冷哼道：“废物！
方然这一手，让他隐隐觉得，事情马上就要脱离自己的控制。
一片寂静之中，一道意志波动缓缓起伏，虽然极其微弱，但是尊贵无比，厚重无比。
烈凝云出现之时，也显出这种尊贵以极的气息，但是和此刻起伏着的气息比起来，就如同一点星子，妄图与曜日争辉。
可笑！
黑石部的族人对着这道意志拜倒，口中颂念道：“祖龙！”
祭坛下的各部族族长，也齐齐拜倒。他们身上压着来自三根刺魂针的强大压力，但依旧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喊：“祖龙！”
就连叛逆的那些各族族人，围立在黑石部族地四周，其中许多人在感受到这股熟悉的波动之后，也不禁眼中热泪盈眶，跪伏在地。
烈简湖看看黑压压跪伏下去的这些人，对着烈凝云冷冷道：“二皇兄，好像你没能得偿所愿呢。人没收服，龙气也丢了。等我回去了，会吩咐教坊街的那些文人编些小曲，好好传唱传唱一向闲云野鹤的云王，这趟一无所获的渊默之行。”
烈凝云周身磅礴的气势陡然提升，在龙力加持之下，他这尊四步道初的气势强悍的难以想象，就连堪契门存留的三尊道初，也难以承受这股压力。
他感受着周身澎湃的力量，心中稍安。
实力，才是最终左右局面的最大仰仗。
“传唱什么样的故事，笑到最后的人说了算。”
烈凝云冲着方然微微仰起头，以一个俯视的视角，沉声说：“献来。”
方然本来倚着烈简湖，此时直起身来。
“献？献什么？”
“龙气！”烈凝云声音之中透露着一股几乎压制到了极致的愤怒。和他口中这个卑贱的渊默罪民说话，在这位尊贵无比的二皇子看来，是对自己极大的侮辱！
方然白了烈凝云一眼，丝毫不掩饰他对这个二皇子的鄙视。
想要什么东西，动手来夺便是。张嘴就要人献上，摆着这副令人讨厌的姿态，真以为这里也是你大烈的地界？
他理都不理烈凝云，弹弹手指，一道青光直奔祭坛之下岩熔战立之处。这道青光来势如剑，岩熔怪叫一声飞退数步，堪堪来得及横起骨刀勉强挡在胸口。
只听一声脆响，骨刀应声断作两截。这道青光却并未穿透，只是反弹而起，落在已经半跪在地上，面色惨白一片捂着伤口的岩九翁怀中。
啪！青光破碎成一片烟尘，覆在岩九翁伤口之上，一片清香散发开来，岩九翁当时脸色就缓和不少，而汩汩流出的鲜血也立时止住。
他深吸几口气，恭声道：“谢上仙赐丹。”然后抬头深深看了面前岩熔一眼，“叛徒！”
烈凝云冷眼看着方然的动作，嘲笑着说道：“你倒是很关心这些土人的生死？”
“在逆境之中依然顽强的生命，值得敬佩。”
“哈哈哈！敬佩？”烈凝云大笑三声，他大袖一挥，带起一片桀骜和冷酷，“既然如此，便用龙气来换这些土人的命吧！”
龙母意志落下之时，各部族背叛之人有人心神震动拜服下去，却依然有人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些站立之人听到烈凝云的话之后，纷纷拔出了随身武器，指向了黑石部族人。
方然看着这场景，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们所拿出的，并不是平日惯用的骨制武器，而是齐刷刷的制式精钢武具！
这些武具明显经过千锤百炼，和持有骨制武器的战士们厮杀起来，同等战力之下，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甚至可以以一敌二乃至敌三。
若是烈凝云还也授予他们合战之法，加上纪寒的“赐福”所带来的的实力飙升，真要厮杀起来，将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最关键的是，其中几个明显实力不凡的战士手中，拿着的是军中才会有的十字弓，同样是精钢所铸，更掺有法宝炼制之后的道材废料，近距离击发，可贯穿五层钢质浮屠重甲。射起人的躯体，近乎摧枯拉朽，毫无抵抗的可能。
“二皇兄，你偷运军械？”烈简湖的声音透出无边的寒意。
烈凝云一笑：“偷运又如何？偷运军械，罪同谋逆，皇子亦不可免。但若是我取了龙气，凝聚了龙躯，父皇也只能退位让贤。到那个时候，谁能治我的罪？”
岩熔狞笑：“方然，我劝你听从二皇子殿下的旨意，乖乖献出龙气，这样对大家都好。大烈制式的武具，不是一两把骨矛骨刀或是皮甲所能抵抗的。我知道你实力强横，这里几乎没人是你的对手，但是你能同时救得下这么多人吗？”
岩九翁眼中似要燃起火来：“岩熔，他们都是你的族人！”
岩熔点点头：“不错，所以呢？”
十字弓弦紧绷，箭尖闪动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烈凝云淡淡道：“方然，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交出龙气，他们活。不交，他们死。”
岩九翁猛地抬起头来，破口大骂：“杂碎！我黑石部阖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要用我族人苟活，换祖龙落入你这种杂碎手中，我族人宁可去死也绝不屈服！”
“哼。”
烈凝云打了一个手势，十字弓微微调整着瞄准的方位，目标赫然是黑石部族人中，少年人与孩童集中的位置。
岩九翁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心神激动之下，已经收口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他死死瞪着烈凝云：“娘被狗入的杂碎！你还是人吗？！”
岩熔冷冷道：“不许对二皇子殿下无礼！”
岩九翁目光如两把锋利尖矛剜向岩熔，他声音嘶哑：“是不是只要你的二皇子开口，你连你娘都能送到人家床上去？”
岩熔登时暴怒：“我干……”
“聒噪。”
烈凝云声音冰冷，岩熔话未骂完，悻悻地闭嘴，阴毒地看着岩九翁。
“方然，考虑的如何？本王耐心并不如你想象的好。”
然而回应烈凝云的，却是人群中一个带着些稚气的声音。
“阿爹，上仙，别听他们的，六月虽小，却不惧死！”
十字弓瞄准着的孩子之中，岩九翁独女岩六月朗声说道。她站起身来，目光直直盯着瞄准着自己的那名战士。那是吐罗族的一名精锐战士，此刻在岩六月的目光逼视之下，这名精锐战士举着十字弓的手，竟然开始微微颤抖！
“岩思也不怕死！”声音更加清亮，是一个个子矮一些的小姑娘。
“岩犇也不怕！”
“岩茁不怕！”
“岩牧不怕！”
岩九翁先是一愣，然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这才是我黑石部族人该有的样子！”
他看着岩熔，向他脚下啐一口：“懦夫。”
烈凝云脸色无比难看，他设想过无数种方然可能的应对，却没想到在方然回应之前，竟然是这些被作为人质的孩童，正面打了自己的脸！
“你们，找死！”
一句话落下，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张十字弓被激发，更多的，在这些孩子逼视的目光之下，持弓之人生生没敢按动机括！
寥寥无几的几道箭音破空，尖锐刺耳。而箭路之上的这些孩子，一脸决然，慷慨赴死！
“谁，也不会死。”
点点寒芒从青鸾剑锷之中落下，激射而出，射速甚至还要快过这些十字弓箭！
叮叮叮叮！一阵清脆响声传来，这些弓箭，尽数被寒芒击落，刺入地面极深，却没能伤到任何人。
方然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
龙母意志降临对于灵力的消耗近乎恐怖，转瞬间就掏空了他七八成灵力。解析堪龙契对抗厉海，更是消耗甚剧。眼下再操控这股寒气，精准而迅疾地击落这些十字弓箭，方然心神和灵力近乎消耗到极限。
他伸手扶住烈简湖的肩膀，大烈公主肩头颤了颤，迟疑了一瞬，然后稍稍靠近方然，让他能靠的更稳当一些。
黑石部的战士在这轮十字弓射之后，一个一个站起身来。
他们的战意连成一片，面对着武器和实力都超过自己的敌人，显露出来一股必杀的信念。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烈凝云厉声吼道。
“听命，全部杀光！”岩熔暴喝一声，甩开手中半截断了的骨刀，一反手，掌中出现一柄精钢尖刺，尖刺边缘更是有两道寒光嵌边，显露出它的不凡。
方然斥道：“执迷不悟！”
他扬手一剑隔空斩出，剑光掠过空中，发出一声清越剑鸣。
唰！不过瞬息之间，剑光便已经掠至岩熔面前。
岩熔举刀格挡，精钢尖刺被一剑两断，切口光滑如镜！
“不……”
剑光继续前行，清湛如冷月，照亮半片洞穴，然后毫无阻滞地穿过岩熔脖颈。
一颗大好头颅带着不甘和难以置信落下，剑光无声切入地面，留下一道薄而弯的切痕。
这道切痕的一边，是战意纵横的黑石部族人，而另一边，则是犹豫不前的围攻之人。
以岩熔的实力，在这一剑之下都败亡的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换作他们呢？
谁敢再拿脑袋试一试方然的剑？
“数典忘祖者，杀。”
方然冷冷道。听着他这句话，这些围攻之人更加惊惧，彼此交换一个目光，都感觉到了彼此心底的恐惧。
若是听二皇子的话，接着杀戮，仗着兵器以及战力之利，固然能够击杀一些黑石部族人，但是方然一怒之下，他们不可能有任何活路。
这不留丝毫情面的一剑，就是例子！
方然环视着他们，接着说道：“迷途知返者，恕。”
叮叮当当，精钢兵刃当时便落了一地，彼此撞击之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早知如此，先前何苦。”烈简湖叹道。
“大多数人谋划的时候，都只会想到成功了则平步青云一步登天，却不知道很多时候，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合用则用，用完既弃，拿来兑子也丝毫不会有人心疼。”
方然深吸一口气，几乎将周围灵力吞噬一空，青鸾剑遥遥指向烈凝云，说道：“想拿什么东西，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来取。若是没本事，龙力当物归原主。”
他头微微仰起，以一个俯视的视角，对烈凝云吐出两个字。
“献来。”
烈凝云勃然大怒。
他周身气血鼓动，皮肤上有暗红色鳞片一样的印记闪烁，正是在龙力加持之下，半龙躯所呈现出的妖异之状。
随着这印记的明灭，他的气势愈加深不可测，整个人透出一股荒蛮之感，如同一尊人形的巨龙。
“四不像。”压力已经减轻许多的龙母传下轻蔑的意志，“用外道邪法作丹，妄图控制我的力量，简直是痴人说梦。”
烈凝云冷冷对这道意志说道：“你尊贵无比，却自甘堕落，宁愿被罪民驱使，也不愿助我完成大业吗？”
龙母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一阵狂笑，她强横的意志也随着这狂笑不断鼓动，就连血牢一瞬间都显得摇摇欲坠。
“助你，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