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见龙
方然疾掠过这一段石壁，被刚才自己那一剑的威力所震惊。
这只是他灵力满盈之后的随手一剑，为的是将体内暴虐的灵力宣泄出去，既没有经过运行周天的蓄劲，更没有经过千劫轮回的叠劲，简单至极，却霸烈至极。
这一剑纯粹的威力，已然超过了他先前所能斩出的极限，强大的不像话。
“可惜了，这样的一剑没有斩到纪寒的身上，白白浪费了阵法所积蓄的灵力。”
他斩出这一剑，也是因为在引地脉之火入体的时候，同时牵引到了地脉之中的一丝道韵。现在的方然不是四步，只能将这条道韵用烈火灵力裹挟着斩了出去，才有了这种令人惊骇的效果。
说是浪费，就是因为若是现在再出剑，他便再难重复出来同样的威力。
不入道初，哪怕战力强悍如方然，对于道韵也依旧没有半点办法掌控。
“现在人祖三百六十脉全数贯通，四步道初已经唾手可得……”
若是踏入四步，那么重现这一剑，就变得易如反掌！
而且到时候，方然所调用的是自己的道韵，而不是还无法掌控的地脉道韵，届时一剑，威力只会更强。
“不过这里不是破境的时候，而且……噗！”
他试着运转灵力，穿行过刚刚开拓出来的周身经脉，然而灵力刚刚开始运转，一阵刀剐一般的剧痛痛彻全身，一口逆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娘你没事吧……”小嗷关切问道。
这小龙现在从一开始的圆润可爱，变得初现棱角。一双龙角向脑后倒掠，两条龙须飘飞，透出来一股子超然之气。龙爪锋锐，龙鳞片片晶莹剔透，比刚生出来的时候威风了不知道多少倍。
个头虽小，已然带上了一丝真龙的威严，前提自然是不要张嘴说话。
方然看看几乎瞬间长大了一截的小嗷，笑一笑淡然答道：“问题不大。”
他拓脉的路子实在太野，几乎是拿蛮力砸出来的经脉通路，看上去条条大道贯通无阻，实际上经脉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痕还没有收口，灵力只是轻微冲刷过，就造成了彻骨的剧痛，让方然不得不停下了运行周天。
“造化弄人啊……经脉通是通了，没法用啊！”
方然有点欲哭无泪。
修道者首重神魂道心，其次便是一身经脉，宝贝得不敢受半点损伤。一旦伤了，海量的灵丹妙药砸下去，藏进洞天福地，不到经脉尽数恢复，决计不敢露头。
也就是方然，才敢让自己的一身经脉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还摩拳擦掌准备继续干架。有天机轮盘的修复，只要肯花时间肯投入灵力，这种伤势并不致命。
相反刚才烈火熔身，等于是再次为方然淬炼了一遍肉身，烧尽了体内杂质，整个身体有如玉石一般剔透。原本清瘦的身材也变得棱角分明，匀称而结实，从清瘦变成了精瘦，其间隐藏的是让方然自己都觉得恐怖的沉重力量。
“这一拳，有一山，还是一海之力？”方然暗自道。
他轻飘飘向石壁上按出一掌，再借着身体前冲疾掠之势，石壁像是一片破布一样，呲啦被撕出来一道巨大的口子，断面也如同被火熔炼过一样光滑，半个毛刺都找不到。
这还不算灵力的加持。
粗略估计一下，在彻底完成修复和巩固经脉之前，三百六十条之中，能够容灵力在其中顺利穿行的大概只有三十二条，如果不顾剧痛强行催动，这个数目可以提升到六十四条。
“也就是说，现在立刻可以投入使用的，至多就是六十四条……已经很多了，接下来只要慢慢修复，过不了多久，三百六十条经脉就全部都可以纳入运转周天！”
到那时候，才是方然自己的武极巅峰境界，远超常理，直追上古人祖。
然后他又想起来什么，一片冰原没缘由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他曾经去到过的光天君体内经脉的景象，沟壑纵横满目疮痍，比起他现在的情况好不了多少，有的地方甚至还要不如。
“这……得多疼，她还拼命修行到了那种境界……”
方然暗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也得赶紧找到给她治伤的最后一味药草。”
在纪寒身上留下来的一道剑意已经变得极其淡薄，几乎要感觉不到了，方然粗粗辨别了方向，不再多想，一路向前飞奔而去。
……
空荡荡的石洞之中，有脚步声稳定地回荡着。
脚步声一共是五个人的，正是烈简湖一行人。
“此地已深入地下近百里，按着八方司南的推演，距离地龙所在之处，已经非常接近了。”
陈同毕恭毕敬地向烈简湖禀报。他手上的八方司南清晰地显示出来一个方位，其上的光芒将这个石洞照亮的宛如白昼。
光芒映照在烈简湖脸上，那倾国绝色冷傲桀倨。哪怕是在这种地方，她的锦衣华冠依旧齐整如初，看上去不像是在渊默这等边境之地，倒像是在大烈封地之内巡视自己的领地。
一片残片被她握在手中轻轻摩挲，残片上泛出来一层荧光，也不知是来源于其自身，还是被八方司南所照亮。
陈同再行一礼，恭敬道：“这几天地龙意志反常的频繁，虽不知道缘由，但是对于八方司南的推算产生不少便利。到现在这个程度，公主，可以请龙甲了。”
烈公主惜字如金：“准。”
她素手一伸，手中残片被一股玄奥的力量托举着凭空浮起。
指甲微微用力，便在无名指指尖划出浅浅一道伤痕，伤痕之中一滴殷红鲜血流出，却不滴落，而是向上倒飞而起。
烈公主恃宠而骄，荣宠一时无两，何时曾受伤过？这恐怕算得上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受伤流血，尖锐的刺痛让她的眉毛微微一蹙，在旁侍立着的厉海便将身子伏的更低。
鲜血碰到空中那残片的时候，化为缕缕殷红血云，笼罩在残片外表，然后像是被残片吸入一般沁了进去。
陈同慎而又慎，面色极其严肃，双手将八方司南高高捧起，沁染了烈简湖鲜血的那残片也同时越升越高，一直升到八方司南的高度，落在其间。
“堪！龙！”
石洞之中，寂静一片，唯余陈同的声音传开来，撞到远处石壁上，再折返回来，重重叠叠。
这声音一开始只是一个人的朗声颂念，重重叠叠之后，就像是成百上千人在繁复吟诵，轰鸣如雷，充斥在石洞里面，肃穆无比，让人产生出来一种想要跪拜臣服的错觉。
声音重叠，更有一片符文随着这片声浪凭空浮现出来，在八方司南和龙甲残片前大放光彩。
符文看起来极其古拙，就连烈简湖常年沉浸在皇家内阁之中，都从未见过这样的符篆文字，显然年深日久，已经轶失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此刻借着烈公主血和龙甲残片，重现人间。
烈简湖刀眉微微一动，嘴角挑起，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这就是堪龙契？有点意思。”
李固安赶忙应声：“十八堪契，全部都是家师从一处上古遗迹之中得来，变幻万千，妙用无穷。堪山河契万灵，其中最为神秘的便是这堪龙契，道典字数最少，却最艰深难懂，传闻一旦悟透，就连真龙都可以降服。”
“真龙何等孤傲，降服？”烈简湖语气平淡，其间隐藏着质疑。作为皇朝之后，内阁收藏的志异不在少数，也有从各地搜集而来的有关龙只言片语。
高傲，冷漠，绝难打交道。别说降伏，上古时寻常人想让真龙垂眼看一眼，都几乎完全不可能，唯有传说中移山填海的那些大能，才有资格得真龙一顾，乃至享有并肩为战的荣耀！
“不错，正是降服。真龙强大且傲慢，但是堪龙契却可以直接压服，将这些上古之时纵横寰宇的存在，尽数收为己用。”
“说得厉害。这年头，上哪去找真龙。”
李固安脸色变了变，尴尬地答道：“公主说的是……”
“所以也就是堪龙契说一说，具体有没有这种能耐，想来也没人见证过？”烈简湖目光落下，李固安没由来地背上就冒出来一层冷汗。
顾四方说道：“眼下不就是机会验证。上古既然能够传下来这种堪契之法，想来必然是有所功用。烈公主稍安勿躁，让陈师弟催动，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烈公主眉头微微皱起：“验证？我信你们可以找到地方，但是夺地龙气运一事不容有失。若是不能万全，你们全部自刎谢罪吧，省的本宫脏手！”
顾四方恭敬说道：“还请公主见证。”
说话间，八方司南上面已经浮现出来一片片繁复的花纹，花纹自成一片气象。从这花纹上泛起阵阵涟漪，涟漪随着洞穴之中的声浪远远荡开，伴着一阵一阵的低沉呢喃。粗听之时好像隐隐约约能约略听出来呢喃在说什么，可若是细听，这呢喃便只剩下一片毫无意义的低语，无比的诡异。
“三千大道，可有此道？”烈公主问。
顾四方答：“三千大道各有不同，自上古传来，更有各种法门法宝，彼此相辅相成，变化繁多，就算是天道阁亦或是玄门，也没办法尽数收藏。十八堪契从被家师起出来之后，但凡使用，策无遗算，功无不成，公主放心。”
烈简湖点点头。她只觉这股呢喃扰人清静，烦人得很，用一叶灵力遮住听觉，把这些声音遮挡在外。
除她以外的四人俱是心情激动。自此以前，十八堪契之法，曾建功立业的只有其余十七门。堪龙契威名久存，却无一次实战可以应证，此刻若是功成，堪契门之内，他们四人必将青史留名，甚至在大烈皇朝的史书上留下一笔也并非没有可能。
最关键的是，恐怕举目十八连星域，他们将是此世唯一得以一窥真龙面容之人！
无比激动，就连厉海此刻，都暂时放下了对追杀方然的滔天仇恨，精神高度集中在八方司南和龙甲残片上。
洞穴之内，声浪骤然停歇，那些不知所云的低沉呢喃颂念也一并消止下去，空荡荡的洞穴之中，只剩下五个人带着期待之色的目光。
咚！
一声心跳，如若万军阵前定军心之鼓。
鼓声或合在五人运气之机，或合在他们心跳或呼吸的关头，看似随意响起，却一瞬间应和在他们五个人身体反应的当口上。
五人气机齐刷刷一沉，胸中憋闷，说不出的难受！
对视一眼，惊惧之色浮于面上——要知道，这只是那地龙的一记心跳，就已经契合大道有了如此威能，若是真的直面地龙，该是面对何等的威仪？
陈同脸上显出来一抹绝然，他双手向着八方司南再缓缓推出，全身灵力疯狂倾泻而出，尽数灌入八方司南。
“定龙宅！”
他的声音凄厉，显然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咚！咚！咚！
沉重的心跳之声响起，起于天地起于八方，也起于他们每个人的胸膛，一时之间他们只觉得这里不是一片洞穴，而是仿佛跨越千万年时光回到了一处战场。
大能陨落无数，而他们，就像是最微小的蝼蚁一样，在这股气机之下如同海中浮萍，被冲击的摇摇欲坠。
幻象一闪而逝，但五个人全身都已经彻底被冷汗所浸透。
“这是……”
“……怕是上古之时的战斗所残留的气机。”
“好可怕。”
咚！
再一声心跳，洞穴之内尽数回到一片寂静。
八方司南熄灭，龙甲残片落下。
烈公主刀眉竖起，质问一句：“地龙呢？”
堪契门四人面面相觑，刚才他们明明已经引动了此地气机，甚至催出了地龙的心跳之音，可是眼下却又没有了任何动静。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李固安垂眼望向地面，然后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神，他的瞳孔直接缩小到针尖大小。
“你们……看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