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带路
岩广满足地长吸了一口气：“都能闻得到我阿娘做的饭的香味了……差点以为要回不来了。”
岩进不给他面子，直言：“这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呢，哪来的饭香？”
“少说两句你又不会少块肉！你再废话，下次别来我家蹭饭吃。”
“不蹭就不蹭！”岩进眼睛一白，“反正到时候我这个干儿子不去，你阿娘还得念叨你。到时候我就说，是你不让我去吃她老人家烧的饭，嘿嘿，广大兄，你还记得阿娘当时那根藤条不？”
“嗨我打你！”岩广作势要拿骨矛戳岩进的屁股，后者蹦跳着躲开，嬉皮笑脸。
岩齐等人一阵哄笑，纷纷起哄。
岩成拿骨矛横在地面，差点就绊了岩进一下，岩进转身指着岩成，一脸苦笑：“你小子也来拆台是不？”
“哈哈哈哈！”
“他二人父亲是过命的交情，上一代就是同一个巡猎队里面的战士。关系好，同一年老婆生娃，都是带把的，当时就互相收了干儿子。”岩九翁带着微笑给方然解释。
七个年轻人有的起哄有的架秧子，有的追有的打，一场鏖战之后再看到家门将近，全都放下了心头的重担，嘻嘻哈哈闹起来，虽然都是快二十的人，但比七八岁的还要能折腾。
方然看着这群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微微一笑。他能感觉的出来这种打闹之下所包含的浓浓的血脉亲情，看着他们自己心头也一阵暖意涌起。
青鸾剑锷是一块寒玉，虽然寒气被方然驾驭，可那股寒意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其间，让方然也无时无刻不觉得有凉意侵体，心神总得分出来一丝与之抗衡，免得心志变得太过冷血。
问题不大，但总归不怎么舒服，有一种为外物所挟持的不爽。
此刻被这股带着烟火气的暖意一冲，那股寒意便彻底被他的气血压制，玉珏真正成为了完完全全被他所驾驭的一样法宝，安插在青鸾笛上再无隔阂。
岩九翁感觉到了方然的这细微变化，由衷一笑，道：“恭喜上仙，彻底收服宝物。”
方然点点头，转身对着后方暗影幢幢的洞穴深处沉声说：“这都快到黑石部族地了，你们跟了一路，是还有什么事吗？”
“有人？”
岩广七人听了方然的话，立刻停止了嬉闹，瞬间就又摆出来了进攻的架势。
这里几乎就在黑石部族地的门口，如果被人冲击，他们是最后一道关卡。
岩鲁顶在最前面，他舞了一路的矛，此刻浑身浮起薄薄一层汗，冒着热气，气血翻滚，正是恨不能找个人畅畅快快打一架的时候。
“谁？！”岩鲁大喊一声。
黑影之中，显现出来祝赤的身影。
“又是你？上仙不是已经放过你们了吗，怎的，还没打够，想再来一场？那老子奉陪！”
骨矛一抖，岩鲁气势十足。
祝赤扬了扬手，他的尖刀挂在腰上却不在手上，用这样的方式显示出来自己没有敌意。
“有事？”方然问。
祝赤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好让他身后的战士们也都站在光亮能照的到的地方。
他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求上仙救祝火部！”
身后的战士有样学样，也如他一般抱拳跪地，齐声道：“求上仙救祝火部！”
方然看着整齐半跪在那里的十四个人，他们的脸被熔岩照亮，照出来脸上依旧蔓延着的灼痕，像是一尊尊雕塑。
“祝火部的那个仙人，来的目的和我基本上一样。我扰了他的事，他退去之后，祝火部自然就得救了。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说不上救不救的。”
祝赤将身体再伏低一些：“这样……不算是救。”
“嘿，得寸进尺啊你！虽然平日里叫你一声赤大兄，可是你们祝火对黑石不利在先，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岩令的年纪差不多算是最小，说话也最直率。换做别人说不出这么直接的话，但是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讲出来，自然也是这里大多数人的想法。
“那怎么算是救？”方然似笑非笑。熔岩地火照不到他的面容，他的语气也平平淡淡，让祝赤一时分不出来方然是喜是怒。
祝赤缓缓递出来左手，和他以及他身后众战士身上的皮肤不同，他的左手皮肤看上去正常许多，依然看得到灼痕，但是明显已经是一只正常的手掌，而不是被灵力肆虐过的惨烈模样。
在洞穴深处，他就是用这只手捻起了洒落在地上的一小撮愈疗丹碎末。
“祝火部众人，已经接受了伪仙人赐福。”
赐福便是吞服了那颗丹药，灵力暴虐，或多或少，祝火部的人身体经脉都已经出现了损伤。
在第二颗丹药生效之前，这种损伤在没有修道之法传承下来的祝火部人是无法探查到的，但却是切实存在着。
进路断绝。
祝赤接着说：“赤可以此生再无寸进，但是部族之内的弟弟妹妹们，他们前途大好。祝良小我五岁，已经可以和我拆招二十七，祝小小小我七岁，还是个女孩子，可以拆到二十三招，还有其他人……就此毁了，可惜。”
岩广他们七人脸上虽然还是有一丝愤怒，可是听着祝赤说话，也出现了不忍。
祝火部的战士们悉数遭遇了此事，一时半刻的实力飙升可以让他们攻杀无往不胜，但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的战力全部消退，就算是别的部族不去攻打他们，光是洞穴里面的凶兽们就足够给祝火部造成无可逆转的伤害。
以前可以猎杀的猎物打不到，食物出现了缺口，进而开始有人挨饿。挨饿就更没有力气狩猎，年轻一辈也没有机会变得更强，就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灭亡在这个原因下的部族，不少。
岩九翁看着方然，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地说：“上仙……”
方然从怀中取出来一个白玉瓶，对祝赤说：“这是愈疗丹，也就是你所触碰到的那些碎末的原身。我所炼制的愈疗丹，足够消弭掉你们筋骨肌肉经脉所受的损伤。若是知道了那颗丹药的药性成分，将它造成的暗伤也一并拔除，不是难事。”
祝赤激动的浑身颤抖，看着方然手中的白玉瓶，艰难道：“上……上仙……”
方然一翻手，将白玉瓶收了起来。
“我刚才说过，世上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你们意图伤我的人在先，就算是被蒙骗，但是也责无旁贷。至少指挥那些鬣蜥的时候，你是真的动了杀心。”
祝赤身体伏的更低：“一切罪责在赤，赤愿一死以平息上仙怒火！”
说着，他劈手拔出腰间尖刀，冲着心窝便刺了下去。
“我部其余兄弟姐妹尚未铸成大错，只求上仙怜悯！”
“赤大兄！”他身后战士惊呼，距离最近的两人一左一右拉住祝赤，后面一名战士伸手去抓祝赤的手腕，可是奈何修为不够来不及，只能死死握住尖刀刀锋，一道鲜血顺着刀锋留下，血中还有火星子噼啪爆裂开来。
“滚！”祝赤怒喝。战力飙升之后的他一怒起来浑身肌肉翻滚如浪，抓着他的左右两名战士俱是一震，虎口都被震裂，但依旧死死不肯松手。
“赤大兄，你要是真死了，族中可就真的没有顶梁柱了！”
祝赤面目凝重，沉声道：“上仙说的没错，世上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就得到什么。我的实力暴涨，代价是断绝了往后的进路。而祝火要活下去，代价便是罪魁祸首需要伏诛。一人换一族，若上仙能息怒，便值。”
岩广不忍道：“上……上仙，其实你看，我们七个……也没受太重的伤……好吧是受了伤，但是反正最终还是化险为夷了，对吧？”
他最后一问是对着身边其余六名战士说的，听到岩广问话，这六人纷纷点头：“是啊是啊。”
岩九翁瞪了岩广一眼，岩广被吓得缩了缩肩膀往后退了半步。
“死最轻松，一了百了。反正命偿了，我若不答应，倒显得我冷血。”
祝赤面色一变：“赤并未想以此胁迫上仙！”
方然叹一口气：“所以我讨厌你这种思路。能活干嘛要死？死了的祝赤就是一滩烂肉，活着的祝赤才是一把尖刀。”
“上仙的意思是……”
“你指挥那群鬣蜥的时候不是很精明？吃了颗丹药就智熄了？”
祝赤愣了愣，然后木木然道：“可是……赤是祝火的战士，发誓要忠于部族的……”
岩九翁缓缓道：“我们，都是忠于祖龙的。”
祝赤低头，沉思了三息，然后双膝跪地向着方然拜倒：“赤的命，是上仙的！”
方然很无奈叹了一口气，将白玉瓶丢给了祝赤：“里面四颗丹药，足够你们十四个人恢复。化进水里酒里什么里都行，一次一颗，分四次服完。有问题再找我。祝火部的事，得先打败了那个仙人才有法子。”
然后他转身就走。
岩九翁赶紧跟上，在一边继续拍马屁：“祝赤乃是极强的助力，上仙有此一刀，便如虎添翼。”
方然低声说：“心累……祝赤心气极高，以力压制，降了也很难真心。到时候对上了祝火部里的那个仙人，能少点变数就少点变数的好。而且这么压一下他，对于打磨他的心性也有好处。脸上写个莽字从头怼到尾，钻了牛角尖之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想开点看开点，往后的路长着呢。”
岩九翁回味了回味方然的话，觉得确实字字在理。他忽然反应过来，追上去问：“那岂不是说上仙本来就打算救助祝火部的？”
方然点头：“是啊，总不能见死不救。反正收拾了伪仙人之后，顺手把祝火部遭的暗伤给平复了，费不了多大劲。丹药这种东西，炼制起来又不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事，不嫌麻烦。”
岩九翁称赞道：“上仙慈悲……那个……啥叫浮屠？”
“呃……浮屠就是佛塔。”
“那啥是佛塔？”
“佛塔就是高楼……”
“高楼又是啥？”
“……”
“哦那我不问了……”
狞龙祭坛下。
祭坛脚下熔岩支流汇聚的最密集，也最明亮，地火将周围映照的如同地面上的黄昏。虽然距离曜日正中时候的正午还有差距，可是在地底下，这个光亮已经很难得了。
一个石台上面铺了一大张兽皮，兽皮被鞣制的轻薄柔软，呈现出来一种灰白色。
兽皮旁边还放着一根细长的兽骨，兽骨一端被磨制的尖却圆润，此刻这一头被涂抹了黑石碾成的细细灰粉。
祝赤抓起这根兽骨充作笔，在灰白色兽皮上面涂抹着，标记出来了一处地下的粗略概貌。
“这里，是祝火部，岩族长和几位长老是去过的。”他在兽皮的正中心画了个圈，指着这里说。
岩九翁点点头：“不错，从黑石到祝火，最常走的是这条路。”
兽皮的边缘处画了黑石部的位置，岩九翁歪歪扭扭连出来一条曲线，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某条比较宽阔的洞穴。
祝赤接过骨笔，在这条曲线上打了个叉，然后紧接着在祝火部族地蔓延出来的其他几条洞穴的标记上，也打了个叉。
“不能走？”
“不能走。”祝赤摇头，“伪仙人说祝火要防止外敌偷袭，在这几条洞穴里面都布下了威力极大的轰天雷，轰天雷全是伪仙人亲手所做，我们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什么工序做出来的，更不知道安上了之后怎么拆……一颗轰天雷爆炸，整条洞穴就都得坍塌，没法走。”
“那要怎么办？祝火族外防这么严密，我们要怎么进去？”
祝赤沉着地重新画出来一条线，这条线更加曲折，很多地方交叉起来，显然是在不同的分支里面绕着圈子，最终连通了祝火和黑石。
“这是近些年才形成的一些洞穴连起来的，很窄，有的地方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巡猎的时候我们偶尔会用围走这些洞穴堵猎物，但是因为不是大道，当时就没有想着往里面安轰天雷。”
方然点点头：“有路就好。祝赤，带路吧，我们去会一会那位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