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赐什么福
祝赤问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方然，而是直勾勾盯着被捏碎的愈疗丹粉尘所笼罩的岩广七人。在他的眼前，这七人前一刻伤最重的差不多已经要没了半条命，现在伤口却已经封住了口，停止了流血，连他们脸上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仙丹？”
“普通丹药而已。”方然说的谦虚，面对着数倍于己方的敌人，他神色轻松，祝赤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波澜。
“上仙，你来了！”劫后余生的岩广激动道，他猛地站起来想给方然行礼，结果带动了还没完全收住口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歇着。”
方然从他身侧走过，按了按岩广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乱动。
祝赤上下打量着方然，像是在估计方然的实力，可是任由他如何观察，看到的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瘦弱年轻人，一星半点部族战士的强悍都见不到，和祝火部的仙人比起来，更是少了一份神秘感。
他想到刚才岩广说的话，冷冷一笑：“没去打冰魈？”
方然拈出来祭祀上面剩下的最后一片骨片，丢了出去：“在这里了。”
骨片寒气逼人，祝赤眉头微微拧起。那头冰魈他是见识过的，寒气的感觉和手中这一片一模一样，仙人赐福之后，一巴掌就几乎能击退他这样的精锐战士。
就这么死了？
岩广一队七人脸色也是写满了惊讶。他们出来巡猎的时候，方然还没回来，不知道方然已经斩杀了冰魈，刚才听到祝赤说那冰魈也经历了和眼前鬣蜥一样的赐福，实力暴涨，还在担心。若是冰魈实力暴涨的幅度和这鬣蜥差不多，那夷平一个部族都不在话下，眼下却被上仙斩杀。
方然清清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祝火部？你刚才说，要给谁收尸？”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笑非笑，丝毫没有怒意，反倒像是无聊之时的打趣。
祝赤实力强归强，却也还不值得方然正眼看上一眼。对于那“收尸”二字，在方然看来好笑至极。
引起方然好奇的是那个能“赐福”的所谓仙人。
鬣蜥也好冰魈也罢，实力的突然爆涨看起来正是这位“仙人”的手笔。什么赐福，估摸着就是拔苗助长，近乎不计后果的激发这些凶兽的潜力，断绝了这些凶兽未来更进一步的可能性，换来当下战斗力的飙升。
方然的淡然让祝赤心中沉了下来。能够轻易击杀冰魈的敌人，已经超过了他们这两只小队可以应对的范畴，无论是战是退，都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本来可以作为炮灰的鬣蜥，此刻不知道为何，也一条一条吓破了胆一样伏在地面瑟瑟发抖，丝毫不回应仙人传下来的操控之法，消去了祝赤最后一点侥幸心理。
小嗷躺在方然脑袋上，一道龙威笼罩在全场。它的实力还不足以影响到人，但是能够将白板都慑服的威压，这些鬣蜥本就是走蛇一属，怎么可能抵抗得了？
若不是方然还有话要问，小嗷早就驱使着这群鬣蜥倒戈相向，转而开始猎杀祝火部的这些人了。
毕竟，祝火部敢对黑石部的战士不利，黑石部的战士拜了白板作为祖白龙，白板又是小嗷的眷属，对小嗷的眷属的眷属不利，那不就是当着爷爷的面打孙子。
这哪能饶你？
感受到了小嗷的怒意，这群匍匐着的鬣蜥双目露出混浊的赤红色，一道凶戾之意几乎要取代了它们的自主意志，本能告诉它们，除了顺着这道凶戾之意倒戈，它们不存在任何选择的余地。
“说说，赐福是怎么回事？”方然安抚了小嗷，让场间这群红了眼的鬣蜥平息下来，淡然问道。
他并不刻意放出气势，更是没有当着祝赤他们的面出手，可是这一问落下，当时就有几个祝火部的战士心中一颤，差点跌倒在地上。
在这些祝火部战士眼里看来，方然虽然还是那个方然，但是他周身隐约有一股剑意自然而然扩散出来，并不针对谁，但是强悍的无可匹敌，落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像是被用一把锋利的剑抵住了眉心。
除了祝赤作为他们中的最强者可以勉力抵抗以外，其他人连抵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若地下也有上界的修炼条件，我的修为，不见得比你差！”祝赤再难保持一开始的淡定，脱口而出。
方然哂笑道：“或许。但是现在回答我，你们的仙人是什么，赐福又是什么？”
这些人依然天真的以为上面的世界鸟语花香，是与世无争的乐土。想来他们的仙人也是这么告诉他们的，否则以方然的观察，凭祝赤的心志，不可能说出来那么幼稚的话。
祝赤眼神变幻，他的手背在背后，无声地打出几个手势，身后的战士们看到他的手势，眼中齐齐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他狞笑道：“你想知道什么是赐福？”
话音未落，祝赤手中已经多出来了一颗赤红色的珠子，珠子表面焰色流转，如同一团凝固了的火。
啪！他将这颗珠子直接拍碎在了胸口，一团火焰从这颗珠子里面迸裂出来，转瞬之间就将他整个人全部吞没。
“这就是赐福！”
方然面色一变，他精通丹道，哪里能看不出来，祝赤所拿出来的那颗珠子其实就是一颗丹药，药力暴烈，被拍碎之后涌动出来的不是什么火焰，而是凝实到了极致的一团灵力，此刻顺着祝赤的皮肤融入了他体内！
这暴烈灵力震碎了祝赤上身皮甲，露出来肌肉虬结的身躯。从拍碎灵力的那一处可以看到，一片被灵力烧灼过后的焦痕如同一团烈日，焦痕蔓延开来，就像是一条条扭曲的蟒蛇一样布满了祝赤的身体。
他双目之中泛起一股赤红，就如同两团火球，而随着双目点亮，他的气势一截一截迅速攀升，背后缓缓浮现出来一片火海的虚影。
方然由衷赞叹一句：“好手段！”
这一颗丹药，正如方然所预料，直接烧尽了祝赤此生所有潜力，生生将一个武极中境的战士，强行拔高到了武极巅峰的境界！
而且药力未尽，才会形成他背后这种濒临道初才会凝成的道韵图纹。
丹药按效力也分为一到九步，这颗至少也是四步的丹药！
换做别人，断不可能有这样的效力，只有祝赤这种部族之中一等一的战士，才能在这丹药作用之下，成就如此可怖的效力！
紧接着，他身后众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祝赤一般，齐刷刷拿出来一颗颗一模一样的丹药，全部拍碎在胸口。
啪啪啪……清脆响声连成一片，一阵阵灵力爆鸣传来。继祝赤之后，两队共十四名战士，全部上身灼烧出来一团烈日形状的痕迹，气势不断上涨，只一瞬间就被拔升到了令人惊骇的地步。
他们中哪怕实力暴涨最少的，也足足跨过了一个小境界，站在那里如同一柄柄尖刀，和方然无意识之间扩散出来的剑意分庭抗礼。
岩广艰难道：“这赐福……也太特娘的不讲道理！”
祝赤咧嘴一笑，笑容放在他现在带着扭曲焦痕的脸上，看上去就像地府之内爬出来的恶鬼，无比狰狞无比可怖。
“这是仙人手段，非你这样的存在可以想象！”
十四人气势连成一片，像是一座火山爆发一样碾压而来，岩广七人再难承受这股压力，面色难看地纷纷后退。
“上仙，退吧！”
在岩广看来，祝火部此刻这十四人的战力合起来，已经足够让黑石部的战士倾巢出动才能够勉强压制。眼下七个没剩下多少战斗力的人只能拖累，哪怕方然实力再如何强悍，怕是也难以对抗现在这种状态下的祝火部巡猎队。
祝赤低沉道：“想退？迟了！”
他手中长刀骤然出鞘，喝一个字“掠”！
余下十三人紧跟他身后，尖刀也是纷纷拔出，在石洞之内飞掠而来，就像是一条银练。
便是一座山挡在前方，这条银练也能给贯穿一个口子！
方然摇摇头，脸上全是惋惜之色。一群大好男儿，就这么毫无价值地将自己的潜力燃烧，实在可惜。
他们的实力本身不错，将潜力逼到极致之后更是颇有些气象，但是对于方然的实力完全没有估计就这么闷头冲上来，哪怕是有了所谓的赐福，也是凶多吉少。
方然的指尖轻轻叩在了青鸾剑锷上，玉珏清越鸣响，就像是青鸾啼叫。
一片白雾落下，这道白雾以玉珏驾驭，方然控制这些白雾如臂使指。白雾一落地，就凝成一条条细细的冰线，在地面上铺开，勾勒出来一副繁复的花纹。
“都天七煞诛杀阵。”
一道杀意冲天而起，冰线所过之处，但凡有碎石，尽皆被切碎。
一头倒霉的鬣蜥来不及避开，被均匀切成拳头大小的肉块，啪啦啪啦散落一地。
一道细细的血线从祝赤面颊一侧渗出血来，他耳朵上挂着的一颗兽牙坠饰跌落下来半截，擦着肩膀弹开，被切分做四，再跌落手背弹起，被切分做八，待到落地时，已经被整整齐齐切成了三十二份，每一份不过小米粒般大小。
十四人飞“掠”不过一息，前行不过十步，便被这锋锐杀意困在当场，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些碎石，那头鬣蜥，还有祝赤那半颗兽牙坠饰，全是前车之鉴。
就连已经下了决心要拼命的岩广等人也愣住了，扶着岩广的岩进呆滞道：“这是……什么……”
祝赤显出绝望之色。
他知道自己和方然之间有实力的差距，他甚至猜到哪怕经过“赐福”，这差距依然存在。
可是他唯独没想到这差距竟然已经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而且这差距比他一开始想象的，还要大。
否则就不是一头倒霉的鬣蜥被切碎，也不是半截兽牙坠饰被切碎。
恐怕此刻变成一地碎块的，应该是祝火部的这些战士。
并不是他们避开了这奇诡杀阵的杀机，恰恰相反，是这阵中每一缕杀机都完美地避开了他们。
不大的石洞之内沉寂了一瞬，黑石部方向的洞穴深处，远远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上仙，手下留情啊！”
方然冲着后面白了一眼：“我本身就没打算下杀手……”
“我不需要你的手下留情！”祝赤艰难道。
方然摇摇头：“不是我的，是黑石部族长的。而且败的是你，败者没有挑肥拣瘦的资格。”
白雾形成的阵法消散开来，然后缓缓在洞穴中消失不见。
祝赤站定，虽然恢复了自由，但是他和他身后的战士都完全不敢有趁机再冲杀一次或者转身退去的念头。
方然可以如此举重若轻地困住他们一次，那么也自然可以重来两次，三次。
这就是实力的绝对压制，足够抹平所有的手段和花招。
只是阵法惊鸿一现，祝赤非常确定，无论是攻是逃，徒劳无功不说，恐怕真的就要埋骨在这片连绵的洞穴之中了。
洞穴深处，岩九翁姗姗来迟，他呼吸微有急促，说：“上仙千万莫下杀手，现在祝火和黑石部族人彼此只有伤，没有死……能不出人命，还是别出的好……”
岩广几人行礼道：“族长，您老人家也来了！”
岩九翁看看他们七人，确认七人全部没有重伤之后，才舒展开脸上的皱纹。
“祭祀刚完成，上仙就说感觉到石洞在震……我本来以为上仙是在说笑，哪想到你们真的在这里打了起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上仙来的及时，救下了我们，还赐了丹药！”说着岩广对着岩九翁晃了晃手臂，上面本来应该有一道狰狞的口子，此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方然注视着祝赤的双眼，其间那股暴烈灵力的余韵尚在，远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消融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祝赤也都可以保持现在这种强横的战斗力。
但是这样的战斗力也是他这辈子的极限了。
再往后，这股暴烈的灵力会彻底将他的潜力燃烧殆尽，到了那个时候，祝赤的实力就会缓缓跌落，一直恢复到他半刻前的状态，或者还要不如。已经彻底燃尽了潜力的他，没有半点重来的机会。
方然叹一句：“明珠暗投，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