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无妄之灾
大烈羽林军绝对不允许私调私用,可是烈简湖率车乘来去驰骋了足有一个时辰,整个皇城之内没有半个人出面阻拦,没有半个人敢说半个字。
盛宠之下,烈简湖骄横跋扈整个皇城,许多人背地里称这位小公主做“杀公主”,而烈简湖听到这个称呼之后,只是狂笑一通,留一句话:
“天子之下全是草芥,割草何时算得上杀?”
有大臣上书直言这位杀公主已经惹得民怨沸腾,转天这名大臣就被自己的小妾刺死在牙床上,真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一时间文武全部噤声,遇见这位公主出巡,隔开三条街就赶紧绕道,实在避不过去了就硬着头皮跪地拜迎,小意的程度比对着自己爹娘还要恭谨几分。
这一次烈公主远行并不是秘密,满城风雨一下子变得风调雨顺是个人都能察觉的出来变化,但是也没有半个人敢不长眼去打探杀公主的动向。
能调得动这一尊煞神出皇城,背后牵扯到的事情哪里是寻常人有本事掺和的?
就连进献那一片甲胄残片的堪契门,知道这一片残片来历的也屈指可数,而能跟着这位最受荣宠的杀公主远赴渊默的这四人,就更是堪契门中精锐中的精锐,高手中的高手。
但是看他们毕恭毕敬的模样,很难将高手这两个字和他们联系在一起。
毕竟自家门主龚天梯遇见了杀公主,都要恭恭敬敬作一个长揖问一声好,他们除非是觉得脑袋是身外之物了,才会蠢到以为自己在门内的身份地位放在杀公主面前能顶得上半点分量。
所以烈简湖一声令下,他们四人半点迟疑都不敢有,当即驾云而起,向着陈同所感应到的那意志显露之处破空而去。
陈同站在云端最前方,手捧一个青玉司南,司南当中一根牛毛一样细锐的小针正稳稳当当指向西方,随着云行微微颤抖。
越是向西方飞,小针颤抖的频率就越高。云行过百余里,看过沟壑纵横无数,到了最后这一支小针几乎抖成了一片虚影,然后不堪重负之下啪一声碎成了一摊粉末。
烈简湖刀眉一皱:“不是说八方司南上可堪九天下可堪黄泉,怎么在这种地方就碎了?龚老儿莫不是信口雌黄?”
她的这质问谁敢回答?
八方司南几乎算得上是堪契门的镇派之物,此时莫名其妙就破碎开了,陈同心痛无比,更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猛然间烈简湖再一问,简直是雪上加霜。
好在旁边另一位堪契门的师兄小心答道:“八方司南中间一枚定方针算得上是灵宝,灵宝有灵,此地又刚刚有地龙震怒,更有地龙意志落下。定方针这种等级的东西,慑服于地龙之威,破碎也是正常……陈师弟的堪龙契也可替代八方司南,还请烈公主稍安勿躁,让陈师弟推演测算,应当有所得。”
烈简湖冷哼一声,赐一个字:“算!”
陈同一身冷汗,不住催动堪龙契推演测算,背后烈简湖的目光锋锐如刀,割在背后像是要剔出来他背后一根大椎骨一样。
好一阵子,烈简湖几乎都要失去了耐心,陈同才又指向了一个方向,这个方向和八方司南的指向略微有一些出入,但是差别不大。
随着他这一指落下,本来在真武舟之中调息的方然双目骤然张开,盯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他本能地觉得有一道窥探的气息落在了自己所在的方向,虽然并不是有什么针对性而来,但是让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更进一步的是既然能有这种气机落下,那么自然除开自己以外还有别的人也在这一片区域活动,甚至有可能来意和他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是敌多过是友,由不得方然不防着。
就在方然默然盘坐,运行灵力穿行经脉到第一百零八个周天的时候,他心念一动,再度向天边看去,正看到昏红天边有一片云团不按常理飘忽而来。
可驾云御空,正是道初强者的手段。
方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一身灵力已经全数灌入四肢百骸,对战外面环伺着的那一群不长脑子的凶兽他不敢动用灵力,可若是来者是道初境的修道者,他再藏拙等于是给自己挖坟。
云上五人也已经看到了架在一道深渊裂隙边缘的漆黑色天舟,堪契门的另一人李固安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低声自言自语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真武舟?”
陈同眯着眼睛打量着真武舟,手指掐算不停,几个呼吸之后恍然大悟道:“此舟内置夔心蛟骨蟒髓,想来是被地龙当成了进犯栖地的敌人,所以才会引起地龙震怒乃至意志显露……命够大,居然没被直接杀了?”
李固安冷笑一声,眼中流露出讥讽之色:“简直愚蠢。”
烈简湖大袖之中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指,向着下方一指:“落。”
一直隐于云后的第三名堪契门弟子,也是堪契门这一次来的四人中修为最高深的大师兄厉海恭声询问烈简湖:“可是要杀尽?”
能驾真武舟巡游,本身就是势力雄厚的体现,但是无论是大烈还是堪契门的势力之盛都绝对非同小可,在这种地方扼杀一艘真武舟中的残党并算不得什么不敢为之的事情。
别说会不会有事后报复,死在这种鬼地方恐怕多少年过去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尸身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风沙和野兽给吞噬殆尽,半点残渣都剩不下。
这一次烈简湖出行寻找地龙机缘是绝密中的绝密,若不是龚天梯和烈皇早有约定在先,就连随行的这四人都担心会不会回去了就被灭口。眼下多了一个不知名势力的来人,无论目的和烈简湖是不是相同,总之都先杀了以绝后患来得稳妥。
厉海这么一问纯粹是为了显示出来自己四人的恭谨,一切决策以烈简湖为专断,他四人只安安稳稳当好工具人就好,半点也不僭越。
烈简湖很满意厉海的态度,正要点头,堪契门的最后一人突然说:“或许可以先留着。”
烈简湖回头看看这人,说话之人是一名女子,在堪契门之中算不得修为高深,但是龚天梯向她引荐这人的时候说:“这是我最疼爱的弟子顾四方,修为算不得多好,不过多少可以当个谋士来用。若是有冲撞烈公主的地方,不如准她多说几句,说不定能派上点用处。”
有龚天梯这么一句话,烈简湖很是大度地允许了顾四方的僭越,她点点头:“说下去。”
顾四方看着真武舟,再看看周围的一片狼藉,声音恭谨中透出来四平八稳:“四周有大战的痕迹,石隙之中潜伏着渊默特有的吞地鼠,隐而不攻,想来是被打怕了。真武舟尾和左近的地面上都有剑意斩过,却不见血,出手之人必然无法短时间内杀退这么多吞地鼠,但也算有些实力,有些分寸。这种人不好杀,却不见得不好用。”
“继续。”
“前路必然多难,不如恩威并施,收了此人做探路的石子。”
烈简湖一笑:“也好。厉海,你去试试他。听话则用,不听,杀。”
“领命。”
厉海从云头一步踏空落下,落下时有山川河岳诸般幻相在他身后一闪而过,像是落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方山川,气机和荒野上的气机冲击交织,激起一团团灵暴。
堪契门堪舆契灵,和山川河岳最是气味相投,厉海的道韵正是一片山川地脉,几乎算得上龚天梯之后下一辈堪契门门主的候选。
围住真武舟的这些凶戾贪食又无脑的吞地鼠看着又有晚餐从天而降,喜不自胜。刚才在方然那里吃了大亏,眼下便要在这个两脚兽这里全部都讨回来,于是围做一团一拥而上,眼中绿光点点,在已经一半入夜的荒野上显得鬼气森森。
厉海看都不看这些吞地鼠,眼睛一眯,气机外放,山河似从一片虚影中化出来一线实体,扑在最前面的那一圈吞地鼠直接就被碾成了一团肉泥,和先前被真武舟碾碎的那一只倒霉蛋比甚至碎的更加细腻均匀,工艺上简直不在一个档次。
方然气机有所感,抬头向外望去,正好看到厉海周身山河道韵碾压那群凶戾小兽的景象,心中一凛。
从云头落下的这人气机实力全部深不可测,对道韵的这种使用方法也超出了方然所见。同是山川道韵,钟鸣泰的山还停留在山之形上,只是从气势上模仿千山千峰千叠嶂,可是这人的道韵显露出来就像是他本人便是一座山,他落下就是山落下,厚重无比却又偏偏不失灵动。
这是实打实的大境界碾压方然,也难怪他脸上面无表情毫无一点担忧,在厉海的感知之中方然这个武极不过是反掌可灭的尘埃,若不是烈简湖的命令只是试探,恐怕根本不用劳他亲自落在地上,就在云端砸下去一整片山川,哪怕方然躲在真武舟里面也会被碾成细腻均匀的一层肉末,挑不出半粒骨头渣子。
厉海落在地面,那些吞地鼠被轻描淡写杀过一波,早就被他周身道韵吓得四散奔逃,方然鏖战一个时辰都没能达到的效果不过花费了厉海从空中到地面的这短短三息。
他甚至不在乎方然从真武舟上窥探,反而迎着方然的目光阴阴一笑,就像是从山里面走出来的一条野鬼。
他冲着方然勾勾手指,舔舔嘴唇,说:“来,打一场。”
方然一愣。
他本来还做好了生死战的准备,连灵力和气运之力都已经完全调动到了全身,蓄势待发,现在对方看起来只是为了打一架?
事出有异必有妖,来势汹汹杀气腾腾,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境界这个实力的人该有的想法。
果然,厉海看方然显露出来一瞬间的迟疑,接着说道:“打,也许能活。避,便杀了你。”
他看着方然的眼神和看着演武场里面的那些人形靶子并没有什么差别,不带任何感情,冰冷而没有波动,更没有留下任何选择的余地。
要么服从然后像被耍的猴子一样展现出来本事让他满意,要么就拒绝,后果便是一个死字。
方然从真武舟上跃下,压低身体保持着戒备,却不主动出手。
天机轮盘企图对厉海建模,可是明显这种境界的大强者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建模解析出来的,甚至厉海好像察觉到了天机轮盘的窥探,周身道韵浮动,就将建模的进程又拖慢了许多。
“你不来,我便去了。”
厉海身后一片山川如同有了生命,硬生生挤近了这一片天地,他用手虚握住山川向着方然缓缓压下。
方然此刻唯一想到的是传说中那一只被五指山压了五百年的猴子,那只猴子看着一片山压下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估计和现在方然的感觉如出一辙,愤怒却又无力。
这不是什么对决也不是什么较量,纯粹就是强者对弱者那种带着想探知其极限的戏弄,方然心中万分的不爽全部付诸于手中青鸾笛中,周身灵力从八条经脉之中走过三个周天,然后灌注在剑意之中一剑刺出。
厉海眉头一扬:“剑意?有点意思。”
他手上不停,也没有任何技巧不带任何花哨,举山砸下就像街头混混抡着一块砖头砸人,毫无章法却偏偏势不可挡。
所谓一力破万法不过如是,方然这一剑对他而言也仅仅是有点意思,还不值得他拿出真正的实力来。
山与剑撞在一起,毫不意外地是方然的剑意瞬间溃散,山势几乎连一瞬间都没有被阻挡,直接砸在了方然胸口。
一口逆血喷出,方然像是一片破布一般倒飞而出,撞在了真武舟尾,舟身剧震,差点就要跌落山崖。
真武舟内白板赶紧连滚带爬地缩回来了一截,才又堪堪将船身稳住。
厉海并不追击,看着方然擦干嘴角鲜血,勾勾手指:“再来。”